庭樹霜落,
行雲夜半凝空碧。
繡幃風,蘭燭焰,夢遙遙。
月影綽綽,
滿鬢清霜思難任。
隴頭雲,桃源路,兩魂消。
夜幕漸漸拂下,如水的涼風沖刷了夏日的炎熱,蟲鳴清脆,知了小憩,月兒彷彿一個嬌羞的少女映着朦朧的輕紗,淡淡的光暈散落在周邊墨色的天空,整片都被月色浸成了夢幻般的銀色,看起來渺若幻華。
微風拂拂,夾雜着二人的輕聲細語。
如夢如幻。
“師父,今晚我可以做你的新娘嗎?”
“師父,你說過等我回來要帶我吃紅燒獅子頭的。”
“師父,我們去竹林吧,那裡是我們第一次認識的地方。”
妲雪的聲音甜如浸蜜,又如涓涓泉水般令人倍感舒適,沁人沁脾,但那每一字每一句卻如同尖銳的刀子一樣狠狠的紮在瀟竹心裡。
清風掃過,滿山的翠竹在風中搖曳,月若銀盤,在絲絲雲盤間穿梭,皎潔的月光透過山巒向翠綠的竹林灑去,根根竹子捧得了滿手的銀輝,輕薄的竹葉濺起朵朵銀花,映着竹子們清雅的薄葉,在靜謐的夜裡顯得格外寥寂。
妲雪蒼白憔悴的小臉兒上揚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微閉雙眼輕輕呼吸,她展開雙臂擁抱着絲絲空氣,喃喃自語:“師父,我們的竹林真美。”
輕輕的腳步聲踏過去,瀟竹輕輕擁住面前的佳人,兮兮的聲音自喉嚨泛出:“不比某人。”
一吻落在了妲雪的髮絲上。
瀟竹瞭望着周圍,雙手旋轉,手臂轉動,在空中划起了一個華麗的圓圈,圓圈裡旋起了一道道綠色的光芒,他口中默唸仙訣,掌心朝前方一揮,一座清新雅緻的竹屋落地而成。
妲雪驚喜不已:“師父,我們的小竹屋。”
望着她明媚的笑容,瀟竹的心悶痛不已,但卻依然將笑容掛在脣邊,他摸了摸妲雪的頭髮,道:“和從前的竹屋一模一樣。”
“師父,我們進去看一看。”妲雪歡快的拉着瀟竹的手往裡面奔去。
一股子清雅的竹香撲面而來,斑竹的萬字軟榻,軟榻上方掛了項月白的百蝶輕細紗幔,簡單的楠絲木桌上擺着嶄新的胭脂水粉,描紅,青黛,蝴蝶簪子,還有一面銅鏡。
楠絲木桌旁擺着一套豔紅的鳳冠霞帔,紅錦緞鞋。
那抹紅色如妖嬈的火淬不及防的闖入了妲雪的眼底,她輕擡蓮步,緩緩行至到楠絲木桌前,一雙玉手慢慢的摩挲着那紅色的衣,細細看來,妲雪的雙手輕微的顫抖,每每油走一個到一個針腳線時她的心都會鈍痛一次。
身後,熟悉的味道緩緩襲來,妲雪稍稍收斂起自己悲傷的情緒,話語輕輕,如花瓣兒散落在空氣中:“師父,我好開心,因爲我要成爲你的新娘了。”
竹影風窗數陣斜,人愁坐思無天涯。
夜來留得情絲夢,全爲乾聲似荻花。
淡淡掃娥眉,淺淺抹胭紅,棄了珠花流蘇,妲雪執起梳妝檯上那熟悉的蝴蝶簪子,流蘇輕輕擺動,她的指尖微微顫抖,透過銅鏡內望着佇立在她身後的瀟竹,語調輕輕:“師父,可以爲我插上這簪子嗎?”
瀟竹一襲月白的長袍,映着月色好似糅合在了一起,他修長的手將簪子接過,上面泛舊的顏色刺痛了他的眼,情愫縈繞,他有些不受控制的別過頭去,稍稍,嘴角斂了斂笑意,一手伏上她的髮絲,一手將蝴蝶簪子輕輕的插上她的髮髻。
“師父,你還記得這個簪子嗎?”妲雪悽悽的聲音響起。
瀟竹的手微微一頓,簪子有些歪斜,他重新將它擺正,摸了摸她柔順的髮絲,道:“記得。”
“那日,我犯了錯誤,你還爲我買了這簪子,那時我便覺得師父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妲雪的思緒漸漸飄遠,瞳仁落在了閣窗外的天際邊:“師父,那時我還很擔心你嫌我麻煩,不要我了。”
瀟竹微微彎身,雙手捏着妲雪的秀肩,望着銅鏡內的她,聲音溫潤如玉:“雪兒,爲師從來沒有嫌你麻煩。”
一抹笑容映在脣邊,妲雪眼底的流光閃動,如璀璨的流星,但卻轉瞬即逝:“師父,我多想永遠,永遠,永遠在你身邊麻煩你。”
只可惜......
“雪兒,爲師爲你畫眉。”瀟竹將哽咽如數收到了腹中,繞到桌前,擎起青黛,二人面面相對,雙目流光。
三千髮絲僅用那泛舊的蝴蝶簪子挽起,瀟竹輕握眉黛,淡上鉛華,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一股子巫山雲霧的靈氣映在妲雪的眉間。
“師父,這是你第一次爲雪兒畫眉。”妲雪望着他認真的神情,淡淡地說,細細聽來,卻不乏那絲絲的幸福感。
也是......最後一次。
鳳冠霞帔如火焰般緩緩展開,妲雪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嬌玉嫩秀,靨豔比花嬌,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一顰一笑,令人心碎。
她輕輕捏起桌上的脣紅,薄薄的紅紙如身上襲着的霞帔,妖豔如火,指尖捏起,薄脣微張,一抿雙脣,紅脣如嬌豔的玫瑰。
“師父,你可以爲我變一個古琴嗎?”妲雪擡着步子行至瀟竹面前,望着一襲紅袍,髮髻竹簪,目光流轉,飄然出衆的瀟竹說。
瀟竹微微詫異:“雪兒,你何時學會了琴藝?”
她如含羞草嬌羞一笑,扯過瀟竹的手讓他坐在軟榻上,道:“是我偷偷跟胭脂姑娘學的,不過,只會一首曲子,今日雪兒想爲爲師彈奏,雪兒怕以後沒有機會了。”
“休得胡言。”瀟竹的心一緊,將妲雪的話攔在口中。
妲雪淡淡一笑,指了指竹屋內的空白處,道:“師父,便把古琴變在這裡吧。”
“......好。”瀟竹掌心旋出一抹綠光,將一架敦煌桃黒木古琴置在了竹屋中央。
絲絲琴絃波動着妲雪的心窩,她纖纖玉手挑撥,悠揚的琴聲忽而流轉,好似流水從指尖流過,帶着濃濃的悽哀之情。
彈指流年,坲歌塵散,消瘦了思念。
輕觸琴絃,如風之纖細,思念爲誰斷?
繞指的情愫,一生的眷戀,在琴絃和鳴中。
情緣訴不盡笙簫,一世寂寞誰人憐。
一曲終落,淚潤盈眶。
“師父.......”妲雪的指尖微抖,緩緩擡頭,望着他:“好聽嗎?”
“好聽。”瀟竹起身,行至到妲雪面前,握住她冰涼的小手:“你太累了,歇息一番吧。”
一顆淚珠滾落,‘滴答’一聲墜在琴碼上。
“我不!”妲雪忽然情緒激動,拼命的搖頭,拼命的搖頭:“我不睡,我不能睡!我害怕,我害怕只要睡着了就再也醒不來了。”
“雪兒......”瀟竹忽然間覺得自己無比的笨拙,望着失控的她竟然不知所措。
妲雪的眼底盛滿了悲傷的流光,絕望的情愫佈滿在面容上,她忽地推開了瀟竹,朝竹屋外跑去。
那架古琴‘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琴絃斷碎。
“雪兒。”瀟竹脣角的弧度繃緊,毫不猶豫的追了出去。
淒涼的夜,蟋蟀在叫。
拂拂的涼風吹的瀟竹髮絲飄揚,繞着整片竹林跑了一圈又一圈,卻依然找不到妲雪的影子,他的額頭布上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眼底盛滿了焦急和不安。
藏於星河天幕下的妲雪,將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了一起,溼漉漉的眸子望着那個焦灼的身影,鼻息內飄蕩的全是竹林清香的味道,她的小手緊緊的抱着一根竹子,望着竹子斑駁的影子,心裡的悲傷更甚,她佇在原地,擡頭望着皎潔的月光,輕輕挪動身子,小腦袋來回的轉着,眼睛四處尋着,彷彿在找什麼東西。
月光慢慢的挪動,雲朵慢慢的消散。
妲雪急了,急的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迅速的消弭在空氣中。
她撒開小手,慌亂的在原地轉圈圈,喃喃自語:“我的影子呢?我的影子呢?已經到晚上了,爲什麼我還是沒有影子?”
朦朧的月光躲在了墨雲後,妲雪望去,微抖的睫毛如受了驚嚇的蝴蝶,睫毛上沾染了一層溼漉漉的水霧:“月亮你別走,你走了我去哪兒找我的影子?嗚嗚嗚......”
啜啜的哭泣聲讓人心碎,在這漫漫長夜裡顯得無比的淒涼。
“你在找什麼?”一道清涼的聲音在妲雪身後響起。
焦灼的聲音帶着抽泣聲響起:“我在找影......”
再次擡眸時,一抹身影映入了她的視線,瀟竹正款款立於她身前,深凝着她。
妲雪微怔,胡亂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轉身就要逃開。
忽地。
她柔軟的身體嵌入了一個強有力的擁抱裡,瀟竹從背後緊緊的環住她:“雪兒,你是讓爲師擔心死嗎?”
妲雪搖頭,眼淚飛濺:“不,師父,不是的,雪兒,雪兒只是想找一找我的影子,只有找到了影子雪兒就可以不用死了,雪兒就可以永遠陪着師父了。”
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語速越來越快。
嬌豔的脣紅依然遮擋不住妲雪蒼白乾裂的紅脣,淚水浸染,那抹紅變的漂白,哽咽的聲音漸漸消弱:“我要去找我的影子......”
影子。
影子。
你出來好不好?
瀟竹悲痛欲絕,那眉間染了濃濃的一層痛楚與心疼,他的手臂緊了又緊,聲音顫抖:“雪兒,你要找影子,爲師便是你的影子。”
風,輕卷着二人的髮絲,緊緊纏繞。
“娘子。”
身後,緩緩透來瀟竹壓抑沉沉的嗓音,在這寂靜淒涼的夜,顯得格外的沉痛。
一聲‘娘子’如翻天覆地的響雷乍響在妲雪的心底,心底緊緊繃住的那根弦徹底崩斷。
“師父,我真的好痛,我的心好痛,師父,我真的不想離開你。”妲雪的哭聲響徹天空,忽然的回身,撞入瀟竹溫暖的懷抱裡,淚水打溼了他的衣裳。
他大掌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平緩着她因抽泣而震動的身體。
一行淚潸然落下......
雪兒,爲師也痛。
草叢內一隻小小的蟲子爬來,帶着盈盈的綠光。
“雪兒,你瞧,是螢火蟲。”
妲雪盈盈淚水的眸子模糊的望着草叢間,溫柔的將螢火蟲放在手心:“師父,你曾經用螢火蟲給我做過一盞燈籠,師父,你再給我做一次,好嗎?”
“好。”
瀟竹應着,牽着妲雪的小手來到了離竹林不遠處的小溪邊,緩緩小溪邊開滿了紅綠相稱的荷花,分外清秀。
他探着身子,將一大片荷葉扯下,空氣中飛舞着羣羣的螢火蟲,瀟竹將荷葉上的水拭乾,將它捲成了一個圓筒形,擎在空中,螢火蟲們聞到了荷花的香氣紛紛的鑽進去,瀟竹雙手一折,將荷葉捲起。
閃閃盈動的光芒透出,瀟竹拾起了一根樹枝纏在了荷葉上,遞給了妲雪。
“真漂亮。”
“師父,你帶我去摸摸月亮好嗎?”
竹林中有一根竹子是整片竹林中最粗壯的竹子,也是當年救了瀟竹一命的竹子,它擎在空中,雲霧圍繞。
妲雪晃盪着兩條小腿,瀟竹默唸仙訣,將雲霧撩撥開來,朦朧的月亮漸漸的爬了出來,她將小手擎在空中,一雙溫暖的大手附上去。
“雪兒,你閉上眼睛。”瀟竹輕輕的說,它默唸仙訣將嫦娥仙子召喚出來,讓她將月兒壓的低一些,嫦娥仙子佇立在雲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仙袍一揮,那月兒離妲雪只有一手之遙,瀟竹慢慢的引導她:“雪兒,你摸摸看,月亮是不是很圓?”
妲雪微閉着雙眼,睫毛微微抖動,她點點頭:“真的很圓。”
“是不是很涼?”
“真的很涼。”
忽然間。
妲雪的小手垂了下來,她睜開了雙眼,凝着瀟竹的深眸:“師父,我們也要像嫦娥仙子和后羿,牛郎和織女他們一樣了,是不是?”
許久。
瀟竹都未作聲。
想嘆氣的妲雪生生的忍住了,她懂,她明白,她離月亮這麼近都依然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師父,我可不可以對你換一個稱呼?”妲雪水霧霧的眸子盛着盈光。
瀟竹怎會不知她的心思。
他素手一揮,兩個人一齊落在了地面上,他搖手變出了一個簡單的八仙桌,上面燃着兩根紅色的蠟燭,金黃的火光跳躍着,圓潤的燭淚順着紅燭一滾而下。
二人一襲紅色的喜袍,妲雪眸光波動,望着瀟竹,他拉着她的小手,兩個人雙腿彎曲跪在了紅燭前。
瀟竹雙指並起,放在側額,聲音清涼堅定:“蒼天爲證,星月爲證,瀟竹今日娶妲雪爲妻,生生世世只愛妲雪一人。”
心絃撩撥,妲雪眼眶溼潤,她深深的望了一眼瀟竹,同他一起指向明月:“蒼天爲證,星月爲證,妲雪今日嫁於瀟竹爲妻,生生世世只愛瀟竹一人。”
天不老,
情難絕。
心似雙雙網,
情有千千結。
二人相視一笑,將妲雪額前的紅色流蘇撩開,她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容貌現在瀟竹的眼底。
他溫柔的捧起妲雪的臉,閉上眼睛,在她脣上輕輕的落下一吻:“娘子,你今晚真漂亮。”
“做你的新娘當然要漂亮了。”妲雪眸光漾漾,笑容如花朵般綻放。
二人從地上起身,銀白色的月光照在他們身上,鍍上了一層光暈,瀟竹繞到妲雪身後,雙手輕輕的遮住了妲雪的雙眼,眼前劃過一層空星:“娘子,你方纔說想對我換一個稱呼,現在你叫一聲,我想聽。”
頓了頓。
妲雪有些侷促,聲音小小的:“我不要......”
“那你是在耍賴嗎?”瀟竹挑起了眉頭,話音彎彎:“你若叫我一聲,我給你一個驚喜。”
“什麼驚喜?”小妲雪疑惑滿滿,伸出小手想將瀟竹遮住她雙眼的大手移下來。
瀟竹騰出來一隻手抓住妲雪,聲音裡滿滿的都是*溺:“不許耍賴,先叫一聲。”
幽幽的清風和着竹子清香的味道襲滿了空氣中,草叢上的蒲公英輕輕擺動,白色的輕輕的絨毛在風中飄飄揚揚。
妲雪嘴角輕揚,嬌柔的臉蛋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她聲音細弱如蚊夾雜着羞怯感,低低的喚着:“......相公。”
一聲‘相公’如一塊兒濃濃的蜜糖,一瞬間融化在了瀟竹的心頭,填滿了每一個角落。
“娘子。”瀟竹的聲音激動有些顫抖。
雙手緩緩鬆開,映入妲雪眼簾的是從天際兩旁接成的一個鞦韆躺椅,是用翠綠的竹子藤蔓搭成的。
“是鞦韆,我最喜歡的鞦韆。”妲雪驚喜不已,回眸,水霧霧的眸子跌入了瀟竹溢滿深情的眸底。
妲雪羞澀的垂下頭,擡起兩條腿朝鞦韆跑去,她窩在了裡面,朝瀟竹招手:“師父,快來。”
瀟竹原地不動,一瞬不瞬的凝着她,黑曜的眼底有一層深意。
妲雪心神領會:“相公。”
話落。
幻型的瀟竹一瞬出現在了妲雪的身邊,伸出長臂將她攬在懷裡,望着墨色的天空,繁星點點,月光銀白:“娘子,今晚爲夫陪你看月亮,數星星。”
妲雪咯咯的笑:“相公你好傻,星星那麼多,怎麼數的過來呢?”
“當然能了,只要你想,爲夫就幫你數。”瀟竹偏頭,吻了吻妲雪的側額,道。
“相公,你抱抱我吧,我有些冷。”妲雪柔弱的身子朝瀟竹懷裡鑽去,瀟竹的手臂緊了又緊。
他握着妲雪冰涼的小手:“娘子,你若是累就睡一刻鐘,一刻鐘後爲夫叫你。”
聞言。
妲雪連忙搖頭,睫毛顫抖,脣瓣哆嗦:“不要,相公,我不要睡,我害怕睡着以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我害怕睡着以後看不到月亮,看不到雲彩,看不到天空,看不到星星,看不到我們的竹林,也看不到相公的臉了。”
“好,我們不睡,爲夫就這樣陪你,一直陪着你,好不好?”瀟竹的聲音無比的輕柔,如一根羽毛撩撥着妲雪的心扉。
“好。”妲雪滿意地應着。
星星隱退,月兒朦朧。
子時已到。
一整夜已過了大半,再過幾個時辰便是第二日了。
妲雪的心如被泡在了冰冷的海水裡,慢慢的膨脹,深深的酸澀,讓她窒息到無法呼吸。
“相公......”妲雪仰起腦袋,凝着瀟竹,眼底是那化不開的情愫。
“娘子,怎麼了?”瀟竹捧着她的小臉兒,微風將她的髮絲吹散,他細心的爲她挽到耳後。
紅妝爲你而化。
紅妝爲你而枯。
妲雪莞爾一笑,一雙小手將自己紅色的裙襬和瀟竹紅色的衣襬系在了一起,望着緊緊纏繞的死結,妲雪幸福的笑了:“相公,這樣我們便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瀟竹的心鈍痛。
如果可以,他多麼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相公......”過半,妲雪再一次輕輕喚着他。
“爲夫在。”瀟竹能夠感覺到她的不安全感,手背明明是那麼的冰涼,手心裡卻足足溢出了一層汗水。
妲雪的臉上浮現了一抹從未如此認真的表情,她凝着他,道:“相公,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爲夫答應。”能夠爲她辦到的,他願意傾盡一切來辦。
“相公,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希望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你將我火化掉......”瀟竹的深眸涌了一層氤氳,開口想阻攔,妲雪迅速的將手指附上了他的涼脣,她搖搖頭,繼續說:“相公,你聽我說,我們妖類死後的第一個時辰是會煙消雲散的,相公,我不想煙消雲散,那樣你便會把我忘記了,相公,你一定要把我火化掉,在我生活的千年雪山將我火化掉,然後將我的骨灰收起,讓我永遠的陪伴在你的身邊,好嗎?”
瀟竹的深眸溼潤了,如一灘幽深的石井。
讓他親手將自己摯愛的女子火化。
他辦不到。
“娘子,我不能......”瀟竹拒絕了她的要求。
妲雪秀眉緊蹙,溼漉漉的眸子涌着淚水,但她的嘴角卻依然保持着微笑的弧度:“相公,答應我吧,難道你真的忍心讓我煙消雲散嗎?相公,就讓我永遠陪在你的身邊吧,相公,雪兒求你了。”
一顆一顆的淚水如一根根尖銳的針紮在瀟竹的心頭。
“娘子,不哭了,爲夫......答應你。”三個字如此的艱難,哽咽的從瀟竹的喉嚨裡擠出。
妲雪忽地笑了,那笑容如明媚的陽光:“相公,我們一起來數星星吧......”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相公,好多的星星啊......”
“相公,我有些累。”
“相公,你拍拍我好不好?”
“相公......”
鳥鵲橋紅帶夕陽,一樹夭桃數日花。
層層白雲像潔白的棉絮浮在了空中,氤氳的霧氣漸漸升起,繚繞在翠綠的竹林,白雲深處爬出了一抹淡淡的紅光,染紅了周邊的天際。
八仙桌上,濃郁而凝重的紅色蠟燭燃到了底端,那頂端暖暖的燭心輕輕的跳躍着。
蠟炬成灰淚始幹,替人垂淚到天明。
日出的紅光映照在妲雪微閉的眸子上,將她潔白的肌膚映的紅透嬌豔,妲雪的嘴角始終上揚着。
相公,這一生最幸福的事便是爲你穿上紅裝,與你一起等着初升的日出。
相公,我真的很幸福,很滿足。
相公,我會一直,一直陪着你。
相公,我真的要走了,好捨不得你。
如果可以,我願意陪你千年不老,千年只想爲你傾城一笑。
如果可以,我願意陪你永世不離,永世只留戀你青絲白衣。
殘陽微墨,細語微瀾。
你是否還會記得那時千年雪山的我?
多少情深未了?多少笑淚飛揚?
驀然回首,惘然一夢,傾盡一生的愛戀與情愫,惘然回顧中,原來我早已離開了你。
相公。
這一生,我聽過最動聽的話便是:娘子,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雙網,情有千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