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姚媚兒咳嗽的厲害,心萱立即倒了杯茶送到姚媚兒手上,姚媚兒輕輕抿了幾口,咳嗽終於消停下來,被清水潤過的嘴裡居然有些苦澀。
——奇怪,爲什麼桂花糕變苦了呢?姚媚兒放下桂花糕,再也吃不進去了。
姚王府距離望江樓並不算太遠,過了沒多久,馬車便駛進了望江樓的後院,通過新造的樓梯悄無聲息的上了二樓。
這是望江樓過年歇業間倒騰出的新服務,女客的馬車可以直接駛入後院,通過望江樓後院新修的一個樓梯直達二樓走廊,可以在不被大堂客人看到的情況下走進有三間裝修得極爲雅緻又設的包廂,這幾間包廂只接待女客,爲的就是方便一些大家小姐、夫人親臨望江樓品嚐美食,如此設置既不用戴着帷帽行走時讓大堂的客人看去了身形暗中品頭論足,又不用擔心萬一落了什麼東西在包廂,被後來的男客撿去鬧出什麼不好的風言風語出來,自推出後,幾乎日日客滿。
因姚媚兒是以玲瓏郡主的身份出現在望江樓,且事先並沒有知會過,胡掌櫃只將姚媚兒當做貴人接待了,只不過包廂是一直爲姚媚兒留的,哪怕望江樓客滿,那個包廂也永遠只稱已被預訂。新京貴人多,人們習慣了和氣生財,而望江樓又有多位王爺駕臨過,人精們都怕不小心衝撞了比自己更貴的貴人,因此姚媚兒的包廂就這麼一直順利地留了出來。今日姚媚兒並非來爲望江樓造勢,自然就走了內院通道。
姚媚兒進了包廂,也沒有點菜,只是打開窗戶,手肘撐在窗臺上眺望江景。
今日的天氣很好,春光明媚,溫度宜人,江面上不少運貨的船隻來來往往,端的是一派繁榮景象。
姚媚兒的心情卻像是下着雨的盛夏,又潮又溼又悶熱,沒有一絲絲的舒服可言。
“父親……”良久,姚媚兒低喃了一聲,隨即嘲諷一笑,“呵呵……這樣的父親……還不如沒有……”先前選擇嫁給慕慎安,爲的是應付仁慶帝,而如今,她需要應付的人居然變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何其可悲可嘆可笑!
要她認祖歸宗,恐怕是仁慶帝與……的共同目的吧。作爲當朝丞相——皇帝純臣的女兒,勢必是要回歸慕家的,如此一來,她比嫁入慕家更徹底的被慕家所掌控。她的人生,她的婚姻,她的一切一切,慕家人都可以名正言順的掌控,而她甚至做不了太多反抗。
——這是個百善孝爲先的世界,若她執意拒絕認祖歸宗,她會被千夫所指,最後背鍋的只會是將她撫養長大的師父,而她若是選擇認祖歸宗,則她被慕家掌控,這種掌控遠不同於嫁入慕家,爲了她師父必須不斷的作出妥協……
姚媚兒輕輕甩了甩頭,覺得自己已經黔驢技窮。
——面對這變幻莫測的新京,她那點從話本上學來的無法完全在現實生活中施展的“人生經驗”,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媚兒,我能上來麼?”正當姚媚兒在心底不住自我嘲諷,又對前途一籌莫展時,忽然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姚媚兒微微低頭,往聲源處望去,便看到宗政憬站在樹下,正透過樹杈擡頭望着她,他的神情一半被樹蔭所模糊,有些看不分明。
姚媚兒驚詫道:“你怎麼在這裡?”
宗政憬並沒有回答,只是重複了一遍方纔的話:“媚兒,我能上來麼?”
姚媚兒皺了皺眉頭:“你……你又要跳窗進來?”
宗政憬咧了咧嘴:“從裡邊走太引人注目了——媚兒,你這是同意了?”內院的樓梯雖然不會驚動大堂中的客人,但卻會碰到望江樓的夥計,尤其現在正值飯點,夥計們忙得不可開交。
姚媚兒的理智告訴她應該拒絕,因爲他們根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完全不應該再有私底下的相處。然而此時心底的傷痛和茫然無依令姚媚兒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
姚媚兒深知姚瑾策與慕相還有一場長久的周旋要進行,而她心中的難過無人可訴又不想與慕相呆在一個屋檐下,所以纔會來到望江樓,此時宗政憬突然出現,姚媚兒的心底其實是無比歡喜的。
——她真的,很需要有人來安撫她受傷的內心,可是在這新京之中,能與她說上話的人其實少之又少,而宗政憬正是其中一個。
今日的宗政憬不似往常,並沒有趁着姚媚兒的猶豫的空當直接上來,而是站在樹下,不知道脖子酸似的一直擡頭望着姚媚兒,靜靜等候她的答案。
姚媚兒眨了眨眼,露出一絲微笑:“你上來吧。”說完,往後退了幾步,給宗政憬讓開了路。
一陣細微的聲響後,宗政憬從窗口躍了進來,望江樓的這一側只有兩間包廂,另一間此刻並沒有客人,宗政憬光明正大跳窗而入,卻並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當宗政憬跳進房間時,姚媚兒已在桌邊坐下,她望着滿臉關切的宗政憬,有些明知故問道:“你怎麼來了?我才進來一刻鐘都不到,你就來了,難道這樣湊巧,你正好在附近?”
“我知道慕相去了姚王府,”宗政憬居然難得的沒有插科打諢,而是直截了當道,“我擔心你,所以讓人注意姚王府的動向,你一出府,我的人便來報我了,所以我來了。”
“你爲什麼擔心我呢?”姚媚兒含笑問出這句話時,感覺自己彷彿拿着把刀刺在心臟上,痛得有些尖銳,卻讓她愈發清醒,“我也是有親人的人了呢,我的親人今日上門見我,你爲何要擔心呢?”
“媚兒……”宗政憬走到姚媚兒身前,突然伸手捂住了姚媚兒因微笑而微微彎曲的眼睛,另一隻手環住姚媚兒的肩膀,將姚媚兒整個人半抱在自己懷中,心疼道,“媚兒,心裡難過的話,就別笑了,你這樣笑,似要滴出淚來,我看着很心疼。”
儘管被捂住了眼睛,姚媚兒卻依舊睜着雙眼,察覺到眼角突來的酸澀,姚媚兒咧咧嘴,繼續笑道:“我爲什麼要難過呢?我做孤兒做了十五年,到今日才終於有‘親人’了,而且還不止一個,我爲什麼要難過?爲什麼?又有什麼好難過的?”
姚媚兒說這句話的時候,嗓音微微發顫,到最後已然帶出了些許哭腔。
心萱乖覺的從窗口躍了出去,選擇一個合適的位置隱蔽好,將空間留給姚媚兒與宗政憬。
“媚兒,好媚兒,別難過,”宗政憬鬆開遮住姚媚兒眼睛的手,輕輕拍着姚媚兒的背,“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個什麼人,他連慎安都……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利用你的……媚兒,別難過……別難過……”
姚媚兒猛然站起身,反手抱住宗政憬,緊繃已久的情緒終於崩潰了,她輕輕啜泣着,聲音尖細的令人心疼:“他……他說他是我的父親……可他根本不是爲了認回女兒,他要的不過是可以脅迫師父的籌碼,若我不是師父的徒弟,不是玲瓏郡主,他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會紆尊降貴來看我,若是我找上門去,說不定還會被打出來。我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呢?我的父親爲什麼會是這個模樣?宗政憬,你告訴我,爲什麼會這樣?這樣的父親還不如從未出現過,我情願我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過一輩子,也好過現在這樣!”被一個利慾薰心的父親找上門來,以她爲籌碼,脅迫她最敬愛的師父!世事爲何如此荒謬?
“媚兒,媚兒……”這是姚媚兒第一次主動這樣抱着宗政憬,然而宗政憬此時卻沒有一絲欣喜,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被姚媚兒這一聲聲帶着哭腔的質問拉扯的有些支離破碎,作爲思君坊的“常客”,宗政憬雖然稱得上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在一個女子脆弱的時候獻殷勤是最容易收穫女子心動的,然而當這樣的機會真正擺在面前時他才發現,他寧可一輩子都沒有讓姚媚兒如此需要的時刻,也不願眼睜睜看着她脆弱難過卻除了擁抱和蒼白的言語不能再給與更多,“這都是他的錯,是我的錯,是我們的錯,你是最好的,只是他不懂得珍惜……媚兒乖,不要難過,你還有我,你還有……還有你師父,我們都很愛你,不要難過,不要難過好嗎?”
當初姚媚兒說要嫁給慕慎安時,宗政憬有姚瑾策的保證,加上他暗中也做了不少動作,所以他一直堅信哪怕新京的風言風語再豐富,他也不會讓姚媚兒真正犧牲自己的婚事,甚至在這個過程中受到一丁點傷害。然而今時不同往日。破壞一樁婚事簡單,不讓一對失散十五年的父女團聚,卻不是易事,何況這對父女中的父親位高權重,且一心想要認回這個女兒。
——這是一件於情於禮都不可能阻止的事。
【家有高考期間回家住的高三生,苦逼作者碼字到半夜還要早起送弟弟,這兩天睡眠嚴重不足,浙江高考兩天半,明天還要繼續早起,所以今天先一章罷,明天努力6000,困死寶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