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相思又如何,兩情相悅又如何?”宗政憬漸漸平靜下來,“如今也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何況……我答應過姚王,事成之後,不會再親近媚兒。”
容王想問爲什麼,卻又突然想起方纔宗政憬爲懿安皇貴妃不平時說出的話。
——帝王啊,哪裡來的情意呢?當初父皇多麼愛重懿安皇貴妃,後宮誰人不知?即便他那時只是個孩子,他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然而又有什麼用?懿安皇貴妃不還是死在了皇后的手中?在後宮之中,帝王的寵愛是妃子安身立命之本,卻也是妃子的催命符。除非……
“阿憬,那你將來娶玲瓏郡主作……”雖然知道亭子外邊也都是自己人,但容王還是不自覺壓低了聲音,“作皇后……不就好了?當初母妃再受寵,也只是妃子,妃子的榮寵雖然在於帝王,妃子的生死,更多時候握在中宮皇后的手上啊。”
容王的話令宗政憬神情微變,黑暗中,宗政憬緊繃的表情舒展了不少,但他的聲音卻依舊緊繃:“這些事,容後再議吧。”
容王輕輕拍了拍石桌:“也是,如今可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我們先要翻過不計其數的艱難險阻,纔有機會再論以後。”
亭子裡就這樣陷入了沉默。
良久,宗政憬輕聲道:“皇兄,我們去寒玉宮罷。”原本他們就是要去寒玉宮,卻在路上碰見了姚媚兒與朵香公主,這才躲進了假山洞中。幸虧兩人沒有打燈籠,這纔不曾引起姚媚兒一行人的注意。
容王的聲音也低沉起來:“走罷。說起來,我也好多年沒去寒玉宮了。”容王這些年駐守軍營,過年也不怎麼回新京。
……
姚媚兒好說歹說哄着朵香公主回了福雲殿,朵香公主才坐下便立即向炎皇后提出派遣女官教授她景朝禮儀一事。因朵香公主當着衆人的面直接提出,炎皇后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這件事便這樣定下了。
姚媚兒倒不擔心炎皇后在知道這個主意是自己出的之後對她生出不滿,畢竟這麼多宮人都可以作證,她也是被逼的……
因參加小年宮宴的有不少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夫人,怕這些老夫人熬不了夜,福雲殿的宮宴素來比福祥殿結束得早,姚媚兒回到姚王府時,姚瑾策還在宮中宴飲。
不過姚媚兒也沒有等姚瑾策的意思,她回到姚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杉木,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朵香公主的人靠近姚王府,但不能是藥王府的人出面阻攔。
這個命令並不難消化,杉木立即就去安排了。
第二天便是除夕。
在景朝,朝中官員的休沐從小年夜便開始了,一連罷朝十日,直到年初九,纔會重新開朝。
姚媚兒一早就起來忙碌年夜飯。這是姚媚兒下山後第一次過除夕,往年都只有她和姚瑾策兩人,又冷清又沒意思,今年好不容易下了山,如今姚王府後院又多是自己人,姚媚兒決定好好準備,到時候讓杉木、槐木、楊木、問菊等一起圍成一桌,好好感受下“閤家團圓”的過年氛圍——以前話本里看到那些大家族過除夕的描寫,姚媚兒心裡可是羨慕了很久的。
對於姚媚兒這種想要湊人頭坐滿一桌的想法,杉木等人均表示……還是算了吧,若是打擾主子與姑娘過除夕,讓主子覺得他們礙眼,說不定他們真的就要被髮配到花園做木頭了。
被拒絕的姚媚兒橫眉冷笑,杉木等人:“多些姑娘恩典!”識時務者爲俊傑,姑娘不高興,主子一定不會高興,姑娘高興了,主子大約……也會高興吧……
姚媚兒滿意的去找問菊了。因姚媚兒認定連若是仁慶帝的人,所以自己院子裡只叫了問菊一人,姚媚兒實在不願意除夕夜這種喜慶的日子還要在仁慶帝的監視中度過。所幸仁慶帝似乎也有意不讓姚媚兒與姚瑾策不舒服,除夕當日一早,連若便告假了,說是要回去看看家中老母與兄長。姚媚兒樂得放行,還送了她不少年貨。連若自是感激涕零的帶着年貨走了,至於她到底會是不是去探望老母兄長,姚媚兒一點也不關心。
——嗯,她忙着呢!
福祥殿的小年宮宴一直持續到午夜,待姚瑾策回到姚王府時,已是深夜,姚瑾策這陣子很忙,難得休沐,他的合夥人們又都去宮裡報道了,他這幾日總算可以歇一歇,姚媚兒便不許人去打擾他休息,所以當姚媚兒在姚王府後院忙前忙後的時候,姚瑾策正在呼呼大睡。
等姚瑾策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彼時姚媚兒正在廚房忙前忙後,聽說姚瑾策醒來,她便利索的爲姚瑾策下了碗麪,親自送送去。
“師父,你睡醒啦,”姚媚兒聽說姚瑾策醒來後直接去了書房,她便不要問菊跟着,親自端了面到了姚瑾策書房,“今日是除夕,大餐在晚上,中午就吃這碗三鮮面將就將就罷。”
姚瑾策將面接過來放在書桌上,也不管之前在看什麼,將所有的書信、文書往邊上一撥,便開始吃麪,直到將湯都喝了乾淨,才道:“聽說你還邀了杉木他們一起吃年夜飯?”
“對啊,人多熱鬧嘛,”姚媚兒高興的點了點頭,說完這句,聲調微微上揚,略帶着威脅的語氣道,“難道師父不高興麼?”
“豈敢豈敢,”姚瑾策睨了姚媚兒一眼,輕笑道,“我若是敢不高興,就不知道今晚的菜我還吃得不吃得了。”
對於姚瑾策的“識時務”,姚媚兒很是滿意,她將與書桌格格不入的麪碗收掉,笑眯眯的詢問道:“師父晚上有什麼想吃的?只要現在來得及做的,媚兒都做了給師父吃。”
看姚媚兒高興的樣子,姚瑾策也有些被感染了,他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輕笑道:“我平素愛吃什麼你是知道的,你看着辦便是了。”
“行,媚兒知道了,”姚媚兒打了個響指,上前拉住姚瑾策的衣袖,“師父,今日是除夕,大家都要忙起來,你也不能偷懶!快,幫媚兒去準備食材——往年你都做得,今年雖然人多,你也不能偷懶!你放心,後廚的人媚兒都打發走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不會落了你姚王殿下的面子的。”
姚瑾策啞然失笑:“好。”被姚媚兒這樣一鬧,姚瑾策只覺這陣子積攢的壓力與辛苦全部都消散了。
姚媚兒轉身,往廚房趕去,邊走邊道:“媚兒先過去了,師父你快點過來啊!”
“知道了。”
姚瑾策的除夕,在姚媚兒明媚的聲音中拉開序幕。
相較於姚府的喜氣洋洋,後宮雖然掛滿了節日的喜慶飾品,但整個皇宮安靜的猶如一個地窖,除了這些喜慶的飾品,也沒有什麼能夠證明今日是一年一度的除夕——景朝人一年中最要緊的節日了。
已經陸續住到宮外王府的三位封王的皇子一大早就進宮向仁慶帝和炎皇后請安,之後便是等待除夕宮宴了。除夕宮宴與小年宮宴不同,是皇帝與后妃、皇子、公主的家宴,雖然規模上來說遠不如小年宮宴,但對後宮的宮人們來說,自然是除夕宮宴比小年宮宴更要緊了。
不過這些年仁慶帝醉心政事、無心後宮,身爲中宮的炎皇后一枝獨秀,大權獨攬,碩果僅存的幾位妃子也都不算年輕,自然少了爭奇鬥豔的心思,又這麼多年下來,早被炎皇后首飾的服服帖帖,於是除夕宮宴一直都是平淡無奇,儘管今年的朝堂格局有了很大變化,但涉及其中的人低調內斂,於是今年的除夕宮宴,與往年並無甚區別。
與後宮的格外平靜相比,慕府反倒是暗流洶涌。
前陣子新京猛然開始流傳慕侍郎與玲瓏郡主之間的曠世情緣時,身爲男主人公母親的慕夫人自然也聽說了,當她知道自己引以爲傲的兒子被人和一個孤女出生的山野丫頭扯到一起,她纔不管那個野丫頭背後的姚王究竟有多尊貴,只覺得自己的兒子這樣的天鵝肉,居然被一直拉蛤蟆盯上了,讓她氣惱的不行。然而,她那位好夫君居然告訴她,這是他所樂見其成的,勒令慕夫人不許插手此事。
慕夫人怒了。她是慕慎安的生母,也是慕相髮妻,她居然連自己兒子的婚事都插手不了,這不是笑話麼?她捧在手心裡的兒子,居然要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野丫頭成婚?做夢!
慕夫人當即就進了宮,想尋求炎皇后的支持。誰知炎皇后這次居然支持這個婚事,慕夫人實在不能接受自己唯一兒子的婚事居然要爲家族利益犧牲,最後與炎皇后亦是不歡而散。
於是慕夫人又去了紫瀾苑。誰知自己兒子居然也是願意娶那個丫頭的。慕夫人簡直氣壞了。
在慕夫人看來,自己兒子會同意,分明就是被他父親所脅迫的,否則她兒子這樣的天之驕子,怎麼會願意娶一個半路冒出來的郡主?郡主又怎麼了,骨子裡就是個野丫頭,這樣的草鳳凰,如何配得上她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