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公主……惋兒……”慕夫人愣了愣,她是知道這個出身尊貴的侄女兒一直很喜歡自己的兒子,但兩人年歲相差不小,雖說這些年一旦她想要爲慕慎安說親,那戶人家的姑娘就會莫名其妙出點事,也幸虧只是剛有意圖,纔沒讓慕慎安背上不好的名聲,所幸慕慎安尚未弱冠,又是年少有爲,旁人只當她不知道該選那個姑娘才配得上慕慎安,所以最近她都沒有給慕慎安相看姑娘,也無人覺得不對勁,但慕夫人瞭解自己的兒子,他絕不會突然說這樣一件事,慕夫人雖然遠沒有炎皇后聰慧,但也並不蠢笨,只不過身爲嫡次女,有母親和長姐雙重保護,所以沒有什麼心計而已,見慕慎安突然提到這件事,慕夫人心神一動,“安兒,你的意思是,惋兒對你……可是……天哪,安兒,你可不能尚主啊!若長姐不是皇后,惋兒不是公主,你與惋兒,母親自然樂見其成,但是……但是你若是尚了主,你的前程可就全毀了啊!安兒,你不會……你不會也對惋兒……你們……”
“母親在說些什麼?兒子一直將惋兒當親妹妹看待,怎麼會……只是惋兒她……”慕慎安說到這裡變戛然而止,但言盡於此,慕夫人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說,惋兒一廂情願?”慕夫人稍稍鬆了口氣,她的長姐如此看重安兒,是絕不會讓安兒尚主的,既然只是惋兒落花有意,那此事告知長姐便能妥善解決,“母親知道了,明日母親就進宮,同皇后娘娘說一說此事,讓她打消惋兒的念頭。”
慕慎安似乎對於自己的這個隱晦請求被說穿有些不好意思,他淡淡的一句帶過:“如此就有勞母親了。”
“傻孩子,跟母親還客氣什麼?”慕夫人拍了拍慕慎安的手,“既然不肯回府裡住,那母親着人送過去的吃食你可要好好吃,若是讓母親發現你瘦了,就不許你住別院了!”
“母親放心,兒子哪裡就那麼容易瘦了?”慕慎安站起身來,“既然要去見舅父,那兒子就先告退了,兒子明日再來給母親請安。”
慕夫人最心疼的也只有這個兒子;“明日不是休沐日,你若是事務繁忙,不過來也無事,母親若是想你了去別院看你便是了。”
“哪能勞動母親?”慕慎安笑了笑,“那兒子就先告退了。”
慕夫人起身相送:“你路上慢點兒,也不必急趕着去!”
“兒子明白,母親快回去歇着罷!”
慕府沒有老夫人,已經分家的叔伯們自然不可能住在丞相府,慕慎安這一路出去沒有再被攔截,他出了慕府便上了馬車,往炎府趕去。
馬車裡,慕慎安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只是面無表情,卻顯得有些陰沉。
慕慎安半靠在馬車上,輕輕婆娑着手中的玉佩,半晌,突然輕嗤一聲:“娶媚兒的那些好處,哪一條不會落在秦王身上……父親?呵呵……父親,你做不成的事,兒子就要做成了呢……”
隨着馬車的行進,道路上的人聲越來越少,意味着距離炎府越來越近。
炎府所在的位置自然是新京最好的地段,左鄰右舍皆是勳貴之家,離皇宮也很近,這樣的地界,普通百姓輕易不會涉足,所以格外安靜。
“公子,”馬車邊上突然多了一個人,那人靠在馬車的車窗邊上,輕輕敲了敲車窗,“人已經處理了,對外只會說這位老闆有急事回鄉了,不論誰也查不到什麼不對。”
慕慎安並沒有答話,但那人顯然知道慕慎安已經聽到了,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馬車又行駛了一會兒,緩緩停了下來,車伕恭敬的聲音隨即響起:“公子,炎府到了。”
慕慎安起身,纔打開馬車門,便看到炎府的門子滿臉堆笑迎了上來:“表少爺來了?快請快請!”
慕慎安跳下馬車,隨着門子進了炎府。炎府比慕府大了許多,整個庭院的設計佈置也更精緻大氣,處處都彰顯着鐘鳴鼎食之家的富貴之態。
門子領着慕慎安進了庭院,便有炎尚書身旁伺候的長隨迎了上來,恭恭敬敬行了個禮,才笑道:“老爺正在書房裡等着您呢!”
慕慎安微微一笑:“有勞帶路。”慕慎安對於炎尚書的書房自然不可能不認識,他這句話,算是跟這個長隨打個招呼,畢竟是丞相之子、禮部侍郎,眼前這位長隨儘管是親舅舅身邊的老人,他在言語上也不能太親近,只能含笑答上一句話算是給他的體面。
長隨呵呵一笑,顯然十分受用:“表少爺,您好久都沒來府上了,連老太太都一直唸叨着您呢!”
慕慎安關切道:“外祖母近來身子可好?”
“好,好,老太太身子硬朗着呢,若是知道您來了,待會兒一準差人來請您過去!”
慕慎安微微一笑:“待見完舅父,自是要去拜見外祖母的。”
……
另一頭,宗政憬出了紫瀾苑,立即便去了宗政憬府上。
新京中人人都知姚王與秦王因蘭州一事有些情誼,即便秦王偶爾去姚王府上,也無人會覺得姚王就是站到了秦王一邊,畢竟除了秦王,辰王也是去過姚王府的,而除了這兩位王爺,往姚王府去的王公大臣不計其數,反倒也顯不出秦王去過多少次了。
宗政憬到姚王府時,姚瑾策尚未回府,如今在姚王府做管家的正是杉木,自然知道秦王與自家主子的關係,因此宗政憬立即便被迎了進去。
宗政憬在姚王府花園的亭子裡連喝了兩杯茶,整個人徹底冷靜下來,這時姚瑾策纔不緊不慢的出現了,也不知道是剛回府,還是看準了宗政憬情緒徹底平穩纔出來的。
姚瑾策在宗政憬對面坐下,不怎麼真誠的感嘆道:“秦王殿下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你有什麼證據?”宗政憬根本沒有與姚瑾策客套客套的心思,沒頭沒尾的丟出這一句,想了想,才補充道,“慎安,你說那個人是慎安,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姚瑾策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秦王殿下何時成了順天府尹?居然講求證據?若秦王殿下走在這條不歸路上事事都講求證據,也不知道秦王都死過多少回了呢。”
宗政憬被姚瑾策的話噎住了,沉默了會兒,纔再度開口:“那……你到底爲什麼會懷疑慎安?”
“爲什麼?”姚瑾策依舊是聽了一個笑話的反應,“秦王殿下,若是不把你腦子裡的水擠出來,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繼續說下去了。我記得秦王殿下本不是如此蠢笨之人,怎麼,當事情放在相識多年的‘密友’身上,這份感天動地的‘深情厚誼’就將秦王殿下的雙眼全都矇蔽了麼?”
宗政憬臉色微變,但並不是因爲憤怒。
姚瑾策看出宗政憬的變化,語氣中卻依舊含着嘲諷:“新京中的這個人,必須熟悉你的性格、處事方式、身旁人員的大致佈置,同時,對於許多旁人對你的重要性也有十分透徹的瞭解,而此人,又必須十分有勢力、有手段、有心計,也要有能力悄無聲息的接近媚兒,這個人……”說到這裡,姚瑾策做了一個長久的停頓。
“這個人若說不是慎安,那新京之中還有什麼人能輕易做到這些呢……”宗政憬在姚瑾策的停頓中主動接過話頭,用極爲冷淡的聲音緩緩說道,“若我是你,我也會第一時間聯想到慕慎安,只可惜……”
“當局者迷,不過秦王殿下迷得也太入戲了,倒是讓人始料未及,按理說,秦王殿下這樣的人,是不該對一個人有這樣深的信任,尤其這個人與炎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姚瑾策的神情不再似方纔那般漫不經心,“我之前覺得,有些秘密確實不應該知道太多,但是秦王,你在此事上的表現令我有些懷疑,有些事若只是你自己扛着,而我一無所知,你什麼時候掉進了坑裡我恐怕也無從查覺。所以,即便是你的底牌,也總要亮出來的,我既然選擇了你,便不可能再更改——何況,昭陽公主居然敢欺負媚兒,我是絕不會放過炎氏的。”
“我……”宗政憬知道姚瑾策說的有道理,但是有些事……“恐怕……”
姚瑾策眯了眯眼睛:“難道坊間傳聞是真的,當年懿安皇貴妃同時救了皇帝和慕丞相,兩人都喜歡上懿安皇貴妃了?所以慕丞相將對懿安皇貴妃的感情轉嫁到你身上,所以纔會這般助你?至於炎氏,炎皇后可是害死懿安皇貴妃的人,慕相若果真是癡情人,不肯助炎氏,也在情理之中。”
“不,並非如此,”宗政憬立即否認了姚瑾策的話,“母妃……母妃其實是慕相失散多年的妹妹。”塵封多年的秘密,從無人知曉的秘密,乍然說出口,彷彿也不過就是一件尋常小事。
宗政憬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