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姚媚兒易容完畢,坐在鏡子前細細端詳自己此時的模樣:容貌上看起來與自己女裝時雖然仍有幾分神似,但因年紀化大了幾歲,不相熟之人一時之間倒未必能聯繫在一起,何況距離昭陽公主上次見她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且上次她正在病中,容貌與平時本就有些不同,又被昭陽公主的人打的悽慘無比、形容不整,昭陽公主說不定根本沒看清她的容貌,更逞論看到一張有幾分肖似的臉就會想起來了,畢竟她這種小人物,自視甚高的昭陽公主恐怕並不會放在心上。何況,作爲“秦王侍妾”的她,在昭陽公主的認知裡,已經是個死人了啊。
整裝完畢,姚媚兒換好男裝,推門出去,門口除了菊影,還有方纔過來傳話的小丫鬟,小丫鬟大約是真的十分懼怕昭陽公主,又不敢催促姚媚兒,一臉的焦急的等着門口,見姚媚兒看門出來,立即上前道:“姑娘,昭陽公主正在公子書房呢,您可是現在就過去?”
姚媚兒看小丫頭滿臉“快走吧快走吧”的神情,卻不得不壓抑心底的焦慮小心翼翼的問她要不要現在過去,姚媚兒心裡覺得有些好笑,遂點了點頭:“走吧。”
小丫頭如獲大赦,立即滿臉笑容的往前帶路去了。
昭陽公主的陣仗果然不小,姚媚兒一路走過去,越靠近宗政憬的書房,路上的陌生臉孔就越多,雖說這些人都沒有着宮裝,但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顯然不是深宅大院的丫鬟所能有的。
這些人似是知道小丫鬟領的是什麼人,姚媚兒一路上都沒有受到任何阻攔,直到在慕慎安書房前才被一個老嬤嬤攔住:“先候着,等候公主召見。”
老嬤嬤說話間,自有一個小太監往裡通報去了。
姚媚兒只得站在原地,因院子裡大約站了七八個昭陽公主的人,那些人狀似雙眼放空,但眼神卻隱隱落在姚媚兒身上,姚媚兒只得眼觀鼻鼻觀心,十分筆挺的站在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姚媚兒覺得自己的腳底都開始隱隱作痛,只是每當她想要動一動,那老嬤嬤的眼睛就跟利箭似的射向她,彷彿在譴責她居然敢在等候昭陽公主召見時隨意亂動。
姚媚兒不想節外生枝,只得強行忍住。
——她上次打擊報復的力度實在不夠,讓昭陽公主這麼快又能出來作威作福,是她的錯!要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好好準備“天石”,倉促而爲的東西漏洞太多,哪裡敵得過坐擁半壁朝堂的炎黨一起洗地?
在姚媚兒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方纔進去通報的小太監終於出來了,鼻孔朝天的對着姚媚兒道:“公主殿下宣你進去。”
姚媚兒本就站了一肚子氣,此時還要看一個小太監的臉色,恨不得轉身就走。
只是人在屋檐下,多得是身不由己的事。何況如今姚媚兒不再是孤身一人,就算爲了師父,她也只能忍耐再忍耐。
——昭陽公主的賬都先記在心裡的小本本上,等來日再好好“回報”昭陽公主一番罷!權當是爲民除害了!
姚媚兒腦子裡滿是“如何愉快的整一整昭陽公主”,面上還得維持着一臉誠惶誠恐的表情,腳步不停的跟着小太監往裡走時,走了不一會兒,便漸漸聽到了昭陽公主的說話聲:“表哥,虧你這麼好的脾氣,皇兄將廚子養在你的別院,你也不說什麼就應下了。”
辰王似乎有些不高興:“昭陽,你這話說的也太過了些。望江樓的大廚,多少人稀罕,我將大廚養在慎安的別院,慎安也能飽一飽口福,旁人求之不得的美事,怎麼從你嘴裡說出來就這樣不堪?”
昭陽公主冷哼一聲:“皇兄,母后若是知道你花費這樣多的心思在一個廚子身上,你說她會怎麼想?”
“我不過是隔一陣子借慎安的地打打牙祭罷了,什麼費不費心思?”辰王沉聲道,“母后最近一對煩心事,你就不要拿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去讓母后更煩心了。”
聽到昭陽公主與辰王的話題居然一直在自己身上,姚媚兒忽然明白過來,她之所以會等這麼久,恐怕是那小太監並非一進來就通報罷?也是,若是這幾位先前相談甚歡,這小太監哪裡敢打擾?尤其若是昭陽公主正可勁對着慕慎安獻殷勤的時候。
“你們兄妹兩若是想鬥嘴,就回宮裡去鬥,”一直不出聲的慕慎安終於出聲了,“難得一個休沐日,被你們吵得腦仁疼。”
“表哥,吵到你了?”昭陽公主的聲音立刻低了下去,語氣變得十分溫柔,與方纔同辰王說話時判若兩人,“都怪皇兄,老是護着一個廚子,跟惋兒過不去——表哥,你可要給惋兒評評理!”
姚媚兒早跟着小太監走到門口,那小太監頓住腳步,示意姚媚兒不許弄出動靜,此時屋子裡的聲音稍告一段落,話題又落在姚媚兒身上,那小太監趁機尖着嗓子小心翼翼道:“兩位殿下、慕大人,廚子帶到了。”
——那語氣,潛臺詞簡直是:幾位貴人別吵了,惹你們的廚子來了,要出氣儘管找正主吶,千萬別傷了幾位貴人的和氣!
“人來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昭陽公主,她的語氣裡含着毫不掩飾的嫌惡,“前次在望江樓時這廚子臉上一塌糊塗,本宮沒看清,今日本宮倒要仔細瞧瞧,能將本宮皇兄的胃牢牢抓在手裡的廚子,到底長得什麼模樣——進來吧。”
姚媚兒還沒反應過來,那小太監一把拉住姚媚兒就往裡推,姚媚兒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立刻行禮道:“小人見過幾位貴人。”
昭陽公主居然沒有動怒,而是含笑道:“還是表哥會調理人,上回惋兒見這廚子時,粗鄙失禮的很,今日一見,倒有幾分知禮了。”
姚媚兒:“……”她忽然有些可憐昭陽公主了。這樣飛揚跋扈一個人,在慕慎安面前,居然能放低姿態到這種程度——所謂情愛,果然是個神奇的東西。她雖然喜歡宗政憬,但自認絕不可能將自己的姿態擺到如此低的程度。
辰王似乎有些忍不住了,輕笑出聲:“昭陽,你這話……”
大約是覺得辰王接下來的話定會再度引起兄妹間的爭執,慕慎安立即截住辰王的話,對着昭陽公主道:“這廚子既然見過了,便讓他退下去準備飯菜罷,一樣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也沒什麼好看的。”
昭陽公主嘟了嘟嘴,對着慕慎安撒嬌道:“哪裡見過了?這廚子一直低着頭,惋兒都沒瞧見他到底長什麼模樣呢!”說着,看向姚媚兒,語氣在瞬間變得傲慢起來,“擡起頭來,給本宮瞧瞧。”
姚媚兒抿了抿脣,低垂着眼眸緩緩擡起頭。
昭陽公主的目光只在姚媚兒臉上飛快掠過,便又看向宗政憬,撇了撇嘴道:“這廚子做的菜確實還不錯,但這容貌也太過差強人意了。”
姚媚兒:“……”雖說這容貌確實是往平凡的方向易的,但也還算清秀,哪裡就讓昭陽公主如此嫌棄了?看來昭陽公主與辰王當真是不對付的很呢,連辰王看中的廚子昭陽公主都要各種找茬去嫌棄。但願今日當着心上人的面,昭陽公主不會輕易喊打喊殺。
辰王與姚媚兒也算有點革命感情了,聽到昭陽公主這樣說,便冷笑道:“廚子是靠手藝吃飯,又不是靠臉。你去御膳房走一遭,恐怕就會覺得這廚子生得還算不錯了。”
“皇兄,”昭陽公主收回黏在慕慎安臉上的目光,淡淡道,“皇兄對這個廚子倒是很上心,但是皇兄別忘了,母后最不能容忍皇兄玩物喪志了,皇兄越是喜歡這個廚子,這廚子便越是危險呢——平常貪圖口舌之慾也沒什麼,但若是皇兄愛屋及烏,對一個出身低賤的廚子分外看重,母后只怕不會容忍。”
姚媚兒:“……”
玩物喪志?!
誰特麼是辰王玩的物啊!這昭陽公主怎麼這麼討厭啊!
“這就不勞皇妹掛心了,”辰王似乎想起了什麼,神情大變,過了會兒,辰王的神情慢慢恢復,他抿了抿脣,冷笑道,“皇妹還是多花費心思在自己身上罷,如慎安這般的青年才俊,父皇可不捨得讓他尚主,做一個只能領虛職的駙馬爺。”
辰王此言一出,室內的氣氛立即大變。如慕慎安這樣的人,即便話題再與他有關,他也不會出現類似尷尬的神情,辰王的話他恍若未聞,似乎一直在認真看手中的書。
昭陽公主登時就怒了:“皇兄!”
“皇妹何故動怒?”辰王已經徹底從先前的負面情緒中走了出來,看到昭陽公主勃然大怒的樣子,辰王似乎挺高興的,“這樣的實話,即便皇妹身旁無人敢說,難道皇妹心裡就不清楚麼?還是皇妹當真自私到了如此程度,要慎安這樣的有爲青年放棄大好前程,只做一個閒散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