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瑾策可以不娶,媚兒也可以不嫁,事在人爲,並非是換個法子去妥協,”宗政憬起身,緩緩走到慕慎安的書桌前,雙手撐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向前傾:“慎安,別的法子就算艱難些,也並非是沒有,你爲何要選擇不給我和媚兒留退路的一種?若是……若是你也去了蘭州,你就會知道,我與媚兒是兩情相悅,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麼能作出橫刀奪愛之事?甚至你對媚兒沒有一分男女之情!娶一個與我相愛的女子做妻子,慎安,你到底想做什麼?”
慕慎安微微擡頭,對上宗政憬裝滿不解不不滿的雙眸,微微勾脣:“兩情相悅?阿憬,你何時是這樣自作多情之人?媚兒在紫瀾苑住過的時間不算短,若說她喜歡你,我可從未聽她身旁伺候的人說起過啊。至於我喜不喜歡媚兒,你又如何知曉?媚兒聰慧過人,又年輕貌美,要喜歡上媚兒,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難道你喜歡媚兒的不是這些麼?阿憬,你的志向遠在九天之上,爲紅顏一笑可以,但深情一詞,絕不能用在你身上,否則你身後的成千上萬人,就都站錯隊了——旁的不說,我父親,該有多失望啊。”
慕慎安的話令宗政憬眉頭微皺:“難道這是……是你父親的意思?他知道我喜歡媚兒,所以才讓你斷了我的念頭?”
——若說這是慕相的命令,一切就都說得通了。慕相絕不會允許他沉迷兒女私情,但他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姚瑾策這樣的人物入了旁人陣營,而娶姚媚兒的人若是慕慎安,即便他心裡再喜歡媚兒,將來得登大寶之後,也絕不可能使手段將慕慎安的夫人改頭換面弄進宮去。此舉既能拉攏姚瑾策,又能讓他徹底失去姚媚兒,杜絕姚媚兒做紅顏禍水的機會,一舉多得,是慕相的做事風格。
慕慎安往後一仰,倒在椅背上,勾脣淺笑:“這是你的猜測,與我無關。我只能告訴你,我要娶媚兒。而媚兒,最後大約不會拒絕。姚瑾策對媚兒來說意味着什麼,你應該比我清楚。而世上唯一能讓姚瑾策做不願意做的事,恐怕也只有媚兒了。”
“就算是慕相的決定,你爲何要答應?”宗政憬後退一步,站直了身子,“慎安,你是人人稱頌的少年探花,未及弱冠已官至禮部侍郎,當初的慕相猶不及此時的你,若你不願意,慕相又能奈你何?”
慕慎安笑容不變,他並沒有直面宗政憬的問題:“阿憬,你想娶媚兒,這是不可能的,媚兒雖然只有十四歲,但陛下的日子還長着呢,難道你想讓媚兒等你等作老姑娘?何況容王與辰王大婚在即,說不定過幾日就會有旨意下來,秦王妃也一道選了——以媚兒的性子,她怎麼可能與人做妾?難道你又忍心這樣糟踐媚兒?而我對媚兒並非全無好感,與其將來娶一個不知情知趣的大家閨秀,還不如娶媚兒爲妻。而媚兒若是被陛下強硬賜婚給哪家公子哥,也不如嫁我爲妻,至少我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我可以此生都不納妾,後院只她一人,阿憬,這一點,你就永遠做不到。”
慕慎安說這些時,宗政憬一步一步往後退,直到坐回到他方纔坐過的椅子上。
宗政憬忽然發現,他居然無法反駁慕慎安的話!誠然,如今的情形他根本不可能娶媚兒爲妻,而媚兒也不可能在他娶了秦王妃後,願意再嫁他做側妃——何況姚瑾策又怎麼可能允許媚兒做妾!倘若媚兒一定要嫁在新京貴族之中,確實沒有比慕慎安更好的選擇了。但是……
“不納妾?”宗政憬眯了眯眼,“慎安,我先前還覺得你對媚兒並無男女之情,如今看來,是我錯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若這樣都不算動情,如何才能算?
“阿憬,你捫心自問,若你娶不了媚兒,還有比我更好的人選麼?”慕慎安並沒有回答宗政憬的問題,“就算你能娶媚兒,你也未必比我好——如媚兒這樣的奇女子,所求的多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我能給,而你,絕無可能。”
慕慎安的這句話直切要害,宗政憬忽然覺得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所有的道理都在慕慎安那邊,他此時說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自私自利。
於是書房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而在這種沉默中,宗政憬甚至不願意再去思考慕慎安要娶姚媚兒,其中到底有幾分是出於喜歡。誠如慕慎安所說,姚媚兒這樣年輕、漂亮、聰慧又別樹一幟的女孩兒,恐怕沒有男人會不喜歡。只是喜歡也分很多種,一種是因爲美好所以喜歡,而另一種,則是因爲無法具體描述的原因而喜歡。前者不過是對於美好事物的習慣性欣賞,轉眼便可丟棄,後者卻能讓人做出許多瘋狂之事。如今看來,他是後者,而慕慎安卻多半是前者。
若當真是慕相所求,那麼慕慎安也不過是順水推舟應下此事,但是……
宗政憬驀然發現,慕慎安雖然沒有否認,但也不曾確認這是慕相的意思,而他顯然也不想挑明……那麼,到底是誰的意思?
宗政憬微微擡頭,發現慕慎安不知何時又開始看桌案上的書信,彷彿他這個大活人並不存在一般。
看着慕慎安略顯冷峻的側臉,宗政憬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從開始到現在,慕慎安的語氣雖然與往常無異,但在言語之間,卻對他沒有半分安慰之意,甚至有好幾次,慕慎安說出來的話彷彿細針一樣紮在他心上,讓他狼狽又心疼——此時回想起來,慕慎安彷彿是仗着對他的瞭解,往他的痛處狠踩。他們平時相處固然會互相拆臺取樂,但從來不會在這種事上。
宗政憬抿了抿脣,忽然道:“慎安,你認不認識仿造玉器的手藝人?”
慕慎安微微擡頭,聲音的疑惑恰到好處,盛曼不解的眼睛眨了又眨:“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堂堂秦王,喜歡什麼玉器居然想着去仿造?雖說皇后娘娘對你手緊的很,但你又不是沒有自己的營生,哪裡就這麼窮了?”
“不過問你一句話,哪裡來那麼多廢話,”宗政憬站起身來,“媚兒的事,你不要輕舉妄動,慕相的後院太過豐富多彩,以姚瑾策對媚兒的寶貝程度,他不會放心讓媚兒嫁給你的,你若是整出什麼動靜來,反倒成了咱們自己窩裡鬥了。”
慕慎安淡淡的睨了宗政憬一眼,並沒有接話。
“你忙吧,我先走了。”宗政憬似乎並不需要慕慎安的回答,他說完這句,轉身就走。
慕慎安合上桌上的信函,望着宗政憬漸行漸遠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到,才冷然道:“來人。”
站在門口的書童立刻進來,表情是與先前全然不同的冷峻:“公子。”
慕慎安又拿起另一封信函打開:“秦王起疑了,你去將那個工匠處理掉,不許留下一絲痕跡。”
“是!”
……
宗政憬出了慕慎安的書房後一直緊繃着臉,腳步都有些微微凌亂。
——或許慕慎安自己都不知道,每次他心虛的時候,都會借題發揮讓他心虛的事,以將旁人的注意力從他身上引開,而此時還有另一個顯著的特徵,就是他會忍不住連續眨眼。
慕慎安爲人穩重,做事常常滴水不漏,很少有心虛的時候,所以他自己才並沒有發現這一點。
這樣一個小細節或許什麼也不能說明,但……今日的慕慎安,與往常確實不大一樣。言語間彷彿……對他有些敵意似的……
但是……怎麼可能呢……
宗政憬微微搖頭,想要將心底的紛亂糾結統統甩掉,一擡頭,才發現自己思緒凌亂間居然走到了蘅枝苑門口。
宗政憬原本打算轉身離開,但在聽到院子裡隱約傳來的姚媚兒的笑聲時,宗政憬的腳步卻怎麼也挪不動了。
自蘭州一別,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姚媚兒了。雖然他知道蘅枝苑中不單有慕相的人,連父皇的人也是有的。但……
——但既然他們都知道了他對媚兒的心意,他又何必再遮掩?
“咚咚!”宗政憬的手比他的思緒還快,下一瞬,他已經上前一步叩響了蘅枝苑的院門。
“誰呀?”裡面傳來丫鬟的問詢聲,“什麼事兒大……秦王殿下?奴婢見過秦王殿下!”
丫鬟的聲音很響,裡面的人自然也聽到了,方纔的歡聲笑語一下子消失不見。
宗政憬忽然擔心姚媚兒的人會不會隨着忽然消失的聲音一起不見,他將開出一條縫的大門推開,徑直往裡走了進去,待看到院子裡坐着的那個熟悉身影,才稍稍安心:“媚兒。”
姚媚兒微微起身,看向來人,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你……你怎麼來了?”臉色還這樣難看……總不會是當初的傷還未養好吧?這都過去多久了!
【感覺自己在玩單機。。。哎。。。小透明寂寞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