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七十章 照顧

果如姚瑾策所料,他與宗政憬的人兵分兩路,一路找到了山洞,卻發現一地屍體,不得門而入,另一路翻山越嶺,直奔信號所在地。

找到山洞口的人中有姚瑾策的人,他們在發現山洞似乎別有玄機後,在山洞口朝空中放了信號,正好被在外烤野味的姚媚兒發覺,姚瑾策當機立斷,讓月雲公主的人通過連環洞去接應,等他們終於接上頭時,已接近深夜。

卻也比預期的時間早了許多。

月雲公主換下東疆國服飾後,女扮男裝,與姚瑾策確定過聯繫暗號後,帶着自己的十幾個護衛匆匆離去。

宗政憬暈過去之後便一直沒有清醒過來,他的狀態完全不可能使用繩索上崖,幸而這幾日在山崖下搜索的人也找到了一條可以靠行走離開山崖的路,只是路途有些遙遠,但以宗政憬目前的身體狀況,別無選擇。幸而山崖下搜索的人帶了一個大夫駐守在崖下,宗政憬雖然昏迷不醒,但他受的傷並不複雜,穿透身體的弩箭並沒有傷及內臟,依靠大夫帶的藥材足以應付過回驛站的路程。

待宗政憬一行人輾轉回到他暫住的院落時,已是第二日傍晚。

宗政憬一回到驛站,就開始發高燒,還會不時說胡話。據大夫所診斷,這症狀雖然看着嚇人,其實倒也沒有危險,之所以會高燒不退,傷口引發是其一,這段時間的變故和壓力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或許,還有這一陣子的壓力,全部在這次受傷中猝然引發,最終成就瞭如今高燒不止、昏迷不醒的宗政憬。只要按時服藥,細心照顧,不出幾日就能甦醒,慢慢恢復。畢竟是年輕人,底子好,本就不是傷及根本的大傷,好好將養便是了。

原本別院中是有丫鬟的,但宗政憬的高燒伴隨着胡話,就不適合讓那些丫鬟來伺候了。正當宗政憬手下那一羣大老爺們打算輪班照顧宗政憬時,一覺睡醒後的姚媚兒端着冒着熱氣的粥出現了。

藍風等人自是毫無異議的。他們與姚媚兒本就是相熟之人,撇開姚媚兒的師父姚瑾策與他們主子的合作關係不說,姚媚兒這個小姑娘與他們主子的關係也是耐人尋味的,只要不瞎,誰都看得出來他們主子對這個聰慧絕頂的小姑娘存的是什麼心思。說實話,若是他們主子能將姚媚兒收入後院,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他們這些下屬,自然是樂見其成的。何況,主子那些胡話,旁人聽不得,他們其實也不想聽啊……萬一……左右這位姚姑娘又不會做出對主子不利的事來,有些話,他們聽了保不齊會被滅口,但這位姑奶奶聽了嘛……

姚媚兒一言不發的用行動接過了照顧宗政憬的重任,包括替宗政憬熬藥以及準備食物。爲此,宗政憬房間隔壁的屋子被闢做了臨時廚房,用來做菜和熬藥,而在這間屋子裡打下手的,則是藍風等人……

爲了方便照顧宗政憬,姚媚兒甚至夜間就宿在宗政憬的院子裡,惹得宗政憬的人還以爲這兩位主子在一同消失的時間裡私定終身了。

與自以爲了悟的藍風之流不同,杉木等人則全是疑惑不解。姚瑾策平時在外處事素來不會表露自己的真實喜怒,所以宗政憬的人並不知道姚瑾策十分不喜宗政憬與姚媚兒走太近,但杉木等人是清楚的,對於姑娘回來後的舉動,自家主子居然完全不聞不問,只顧埋頭替秦王收拾爛攤子的反應,一個個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主子每天都板着臉,似乎心裡仍是不樂意的。大約是拗不過姑娘?哎,女大不中留啊。

姚瑾策對於姚媚兒日以繼夜事事親力親爲照顧宗政憬的行動,沒有惱怒,只有心疼。

他是這個世上最瞭解姚媚兒的人。姚媚兒雖然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但她素來是言出必踐之人。既然她說了要努力停止喜歡宗政憬,自然不會是敷衍他的說辭。所以她如今做的一切,不過是在向這份喜歡做一個告別罷了。只有打算離開的人,纔會用盡全力,去做她心底最想做而以後不會有機會再做的事。

——爲喜歡之人,盡心盡力去做一些自己想爲他做的事,將這份感情中的激情用付出去消磨,而後,慢慢歸於平靜。雖然不能天長地久,但她至少曾經付出過了。從某種角度來說,對於一份明知不可能有結過的感情,這樣的結束,也算是一種圓滿。若是他料想不錯,等宗政憬此次傷好之後,她便會開始遠離了。

有時候姚瑾策免不了有些後悔,他當初究竟是怎麼想的,居然給媚兒準備了那麼多悲情的話本來教她,雖然她確實學會不在一棵樹上吊死,但卻謹慎到連其中的美好都不去品嚐,就帶着滿身的悲傷一個人舔舐傷口……

雖然好幾位大夫都信誓旦旦的保證秦王殿下絕不會出事,等他醒來之後,不出幾日就能生龍活虎,但連續的昏迷還是令他看起來無比憔悴。

在藍風的幫助下給宗政憬餵了粥和藥,屋子裡只剩下姚媚兒與依舊昏迷不醒的宗政憬。姚媚兒在宗政憬的牀邊坐了會兒,似是想到了什麼,起身走到窗口,將窗戶打開,一陣清風迎面而來,將屋子裡的藥味衝散不少。

姚媚兒倚着窗臺欣賞着窗外的風景,表情有些呆滯,似乎是陷入了某種沉思。

“母妃……母妃……”宗政憬含着一絲驚慌的低吟喚醒了姚媚兒,“母妃……母妃……”

姚媚兒轉身走回到牀邊,從袖中掏出絲帕,熟練地替宗政憬擦去額頭沁出的冷汗,一不留神,居然被宗政憬握住了手:“母妃……母妃不要走……”

姚媚兒想要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可她發現自己的力氣居然抵不過一個昏迷兩日的病人。

姚媚兒輕嘆一口氣,乾脆任由宗政憬抓着他的手。等他噩夢完結,手勁自然而來就會鬆下來。

——是的,宗政憬的胡話,翻來覆去皆是與他的母親有關,但每每此時,他整個人的神情都是十分無助,這種狀態,被情人看到了會惹人憐惜,被下屬或是無關緊要的人看到了……

所以藍風他們纔會覺得姚媚兒的主動請纓讓他們躲過一劫。

果然,宗政憬神情無措的喊了會兒,聲音便漸漸輕了下去,直到幾不可聞,緊皺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了。

姚媚兒毫不費勁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將宗政憬的手放回到被子裡。正要起身,卻忽然聽宗政憬輕聲道:“媚兒……”

姚媚兒心下一驚,轉過頭去,卻見宗政憬依舊閉着眼睛,這次他的神情很安詳,嘴角甚至還掛着一絲笑意:“媚兒……媚兒……”

姚媚兒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才緩緩往窗口走去。

望着窗外的陽光,姚媚兒有些高興又有些難過的想,宗政憬,他說的喜歡,或許並不是計謀的鋪墊罷?

就這樣又過了兩日,宗政憬說胡話的次數越來越少,臉色也漸漸恢復紅潤,直到有一天,姚媚兒剛做好給宗政憬做的午膳,便看到藍風興匆匆的領着幾個大夫往宗政憬的屋子裡走:“王爺剛醒了,您快給王爺請請脈罷……”

姚媚兒頓住腳步,對身後端着食盤的丫鬟道:“你送進去罷。”說完,轉身往自己暫居的屋子走。

丫頭有些不解,卻並不敢多問,端着食盤進去了。

“姑娘,王爺醒了,大夫請過脈,說是再將養幾日就好了,連腿上的骨折也不日就能下地了,”不一會兒,藍風興匆匆的跑了過來,看到房門開着,便直接在門口喊出這一句,卻看到姚媚兒正動作利索的收拾着自己衣物,“姑娘這是……”

姚媚兒頭也不擡:“照顧你們主子這麼久,他終於清醒了,我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是,這陣子姑娘辛苦了……”藍風道了聲辛苦,心裡卻覺得有些奇怪,爲什麼主子一醒,姑娘連面都不露直接就要走?這種做好事不留名的做派,實在是……實在是……有些奇怪啊……

說話間,姚媚兒已經打包好了,她揹着一個小包袱走到門口,看着後退一步與她保持適當距離的藍風道:“對了,不要告訴你們主子,這陣子是我在照顧他。”

這……這是什麼意思?

藍風忍不住問道:“爲什麼?”

“爲什麼?”姚媚兒微微挑眉,“我以爲這三個字,永遠不可能出自藍風之口。”作爲宗政憬的護衛,藍風對於宗政憬的命令只會執行,從不問爲什麼,或許因宗政憬對姚媚兒態度的不同,藍風對於姚媚兒的命令,執行起來也是不打折扣的——當然,更多的原因是姚媚兒從來不提藍風覺得自己不能做的事。

“那……”

“你照做就是,”姚媚兒邁開步子,沉聲道“你總不想你主子因爲感動,而沉入溫柔鄉吧?自古溫柔鄉是英雄冢,秦王大業未成,應把心思放到更重要的地方。”

姚媚兒的話語令藍風神情一凜。良久,他站直了身子,對着姚媚兒恭敬的行了一禮:“姑娘的話,屬下記住了。”

——若是姑娘的身份再體面些,體面到能成爲秦王妃,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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