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山腰的位置,遮天蔽日的大樹拔地而起,將一處木頭搭建的小院子隱在鬱鬱蔥蔥的樹林中,若不是一間屋頂上正冒出縷縷炊煙,或許一眼望過來根本發現不了這處小院落。
宗政憬醒來的時候,姚瑾策正坐在他邊上的木板牀上,無聲的觀察着屋子裡的情形。
察覺到宗政憬醒了過來,姚瑾策側頭看向他:“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沒料到姚瑾策此時還有這樣的閒情雅緻,宗政憬嘴角微微抽搐:“你隨意。”說完,努力撐起身子坐了起來,隨後擡手摸了摸骨折的腿,發現被人用木板固定住了。
姚瑾策也伸手拂過自己骨折的左手也左腳,幽幽道:“好消息是,這些人對我們並沒有惡意,壞消息是,只怕也不是好意。”
“姚兄此言何解?”宗政憬有些摸不着頭腦,他微微側身,靠在牆上,看向姚瑾策,“這種時候,策兄還有心情賣關子?”爲防備隔牆有耳,暴露身份,姚瑾策和宗政憬都默契的換了對對方的稱呼。
——若這幾人是姚氏餘孽或者潛州中與姚氏沆瀣一氣之人,他們此時的謹慎自然並無用處,但若不是這兩方中的人,倒還是有用的,畢竟事發突然,誰也不知道這附近曾發生過什麼事。
姚瑾策垂眸,目光落在沾滿血跡的衣衫上:“昨日將我們帶回來的人,給我們用的傷藥皆是十分名貴難得的,但是,裡面摻了會使人渾身乏力卻又於傷口恢復無礙的其他藥。”
宗政憬只對常見藥的用法略知一二,卻絕對無法向姚瑾策這般在用過藥後還能分辨出所用何藥,先前他以爲渾身乏力不過是受傷和腹中無物的緣故,此時聽到姚瑾策的話,才發現他連一點內裡都凝聚不起來。
宗政憬擡頭,看向窗外的風景,目光落在斜射在林間的陽光上:“已經是第二日中午了,我們的人還未尋來,這些人顯然也不是善茬,沒料到在這山崖之中,竟還有如此高人……”
“世事難料啊,”姚瑾策輕嘆一聲,“就像我料不到,憬兄竟會如此急功近利,連這種騙局都能相信……”
宗政憬面色微變,落崖清醒後他一直等着姚瑾策的指責,偏偏姚瑾策只忙着自救,此時他想仔細與他討論如今的處境,他卻突然說了起來……
宗政憬只能選擇認錯:“此事是我思慮不周,太過急功近利……”
“是急功近利還是別有所圖,”姚瑾策盯着宗政憬的眼睛,眼神裡滿是看透世事的涼薄,“憬兄自己心裡清楚。你我雖是因利而合,但我素來不是背信棄義之人,憬兄卻在如此關鍵時刻信不過我,倒叫我有些意外。我以爲,能成大事者,應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
姚瑾策的話太過直白,讓在新京聽慣了含沙射影說話方式的宗政憬微微一愣:“我絕無此意……”
“是麼?”姚瑾策輕笑,“大家都不是傻子,憬兄這話說出來可能取信於自己?”
“是啊……”宗政憬忽然也笑了,“若是策兄信任我,又怎會陪我一道掉入山崖呢?”
既然相互信任,何必相互監視相互提防?認真說起來,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姚瑾策挑眉:“難道我的院子外面就沒有憬兄的人?可憬兄得知這樣的消息卻不曾告訴於我,選擇遣退我的人悄悄獨自涉險……憬兄之意,究竟是何呢?我也知道,如今我手上最大的牌是什麼,憬兄想要越過我去拿那張牌,莫不是要食言而肥麼?”說到這裡,姚瑾策的聲音泛冷,“勸憬兄三思而後行。那張牌,除非我打出來,否則,誰也拿不到。”
宗政憬神情微暗,突然高聲道:“策兄,我有些餓了,你呢?”
姚瑾策閉眼靠在牀上,也提高了音量:“大約比你餓一些,也不知咱們的救命恩人到底去哪裡了,居然就把兩個傷患扔在這裡不管了。”
房間的門忽然被打開,山風送進來一陣濃郁的香氣,女子嫵媚的笑聲清脆動人,聲音更是嬌媚無比:“哎喲,兩位哥哥都醒了呢!”
姚瑾策與宗政憬同時擡頭,看向正從門口走進來的女子。
女子看起來不過雙十年華,烏髮輕挽成髻,只在鬢角簪了一朵大紅色紗花,與紗花同色的紗衣包裹出女子玲瓏有致的身材,映襯着屋外滿目的翠綠,彷彿一朵行走中的盛放牡丹。雖然女子的穿着打扮頗爲豔俗,但配上女子帶着些許異域風情的容貌,和毫不掩飾豔光流轉的含笑雙眸,將衣飾的豔俗生生化成了活力四射的嫵媚嬌豔。
宗政憬滿臉驚豔的表情,讚歎的話語分明有些輕佻,卻因他此時略顯蒼白憔悴的容貌而絲毫不顯得輕浮:“未曾想料到救命恩人竟是位美人。”
姚瑾策勾了勾脣角,輕聲應和:“昨日姑娘穿的頗爲樸素,今日一見,實在是豔光攝人,令我等不敢直視了。”
這女子來歷不明,氣質妖冶,宗政憬與姚瑾策默契的選擇了知情解意的風流公子作態。
“咯咯……”女子似被恭維的十分高興,她輕笑一陣,才走到兩張牀鋪的中間,先看了看宗政憬的腿,又瞅了瞅姚瑾策的手腳,滿臉心疼道,“兩位哥哥傷的可不輕呢,奴家給兩位準備了野雞菌菇湯,兩位哥哥可不要嫌棄呢。”說完,輕輕拍了拍手,立即有個漢子端着兩碗雞湯走了進來。
女子端起其中一碗,目光在姚瑾策與宗政憬之間來回徘徊,嬌滴滴道:“兩位哥哥都生的這般英俊,可是奴家只有一個人,奴家該先喂誰纔好呢?”
“怎麼能勞動美人?”宗政憬的語氣無比憐香惜玉,“在下雖然斷了一條腿,手倒是好用的,這雞湯,在下自己喝便是了。”
宗政憬的話令女子恍然大悟,她看向斷了一隻手和一隻腳的姚瑾策,嬌笑道:“是奴家疏忽了,這位哥哥手斷了,自是不方便喝湯,讓奴家來喂哥哥喝湯罷!”
姚瑾策似笑非笑的斜睨了從大漢手中拿過雞湯的宗政憬,語氣柔和:“在下只斷了一隻手,也還有一隻手可用,哪裡能讓救命恩人紆尊降貴?”
女子笑着坐到姚瑾策身旁,舀了一勺子雞湯,送到姚瑾策嘴邊:“一隻手如何能喝湯?這可是奴家熬了兩個時辰的湯呢,灑了一滴奴家都要心疼的,只有被兩位哥哥悉數喝了,纔不枉費你家一片心意呢……”
姚瑾策就着女子的手喝下了勺子裡的雞湯,語氣誠摯:“可若是讓恩人勞累,在下也是要心疼的啊,”說完,擡頭看了宗政憬一眼,“憬兄,你說是不是?”說話間,飛快的眨了眨眼,暗示宗政憬雞湯並沒有什麼問題。
宗政憬會意,立即喝了幾口雞湯補充體力,笑道:“如此美味,也只有如斯美人方能做出來——還不知美人芳名,不知我等可有緣得知?”
女子又舀了一勺湯,送到姚瑾策嘴邊,笑道:“奴家藍心,不知兩位哥哥如何稱呼?”
宗政憬將碗中雞湯喝了個乾淨後才道:“在下梅憬。”
姚瑾策瞥了宗政憬一眼,道:“在下梅策。”
“咦,兩位哥哥是兄弟麼?”藍心想了想,又有些疑惑道,“那方纔策哥哥怎麼稱呼憬哥哥爲‘憬兄’呢?”
聽到女子又嬌滴滴改了對他們的稱呼,姚瑾策覺得自己手上的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他離開姚莊時還小,離開姚莊後不久便遇到了姚媚兒,從未與同齡女子如此接觸過,至於前陣子回姚莊後姚淥新送過來的女子,他連見都沒見過,更逞論有人這樣同他講話了。所以嚴格來說,這是姚瑾策第一次與這樣嬌媚的同齡女子近身接觸,實在有些……
經常出入思君坊的秦王殿下顯然對女子的故作嬌嗲沒什麼不能適應,只是在她喊出“憬哥哥”時,宗政憬腦中忽然浮現出當初在望江樓後院姚媚兒被自己逼着喊出“憬哥哥”時的動人模樣,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幸而藍心背對着他,並未發現。
姚瑾策看到宗政憬皺眉的樣子,以爲他也是吃不消了,心情便好了些:“阿憬是我弟弟,我們兄弟外出時總喜歡這樣稱呼對方,到讓藍心姑娘見笑了。”
藍心招了招手,那大漢立即上前收走空碗,轉身出去了。藍心這才故作驚訝道:“啊,你們兄弟可真有意思。”
宗政憬的失態只是一瞬,此時已恢復了之前的作態:“藍心姑娘也很有意思,分明是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卻隱居於這懸崖峭壁深山之中,美玉隱於山林,豈不是這世間的一大損失?”
藍心捂嘴輕笑,彷彿有些羞澀:“憬哥哥的嘴真甜,藍心這次真真好運,撿到了兩位長得好看又嘴甜的哥哥,不像外面兩個,只會沉着臉做事,長得也很是平常,以後有兩位哥哥陪着藍心,藍心的日子也不會那般無聊了呢。”
【抱歉抱歉,昨天旅遊最後一天,連續坐了五個多小時的大巴,實在難受,回到家太晚了,沒時間了……嗯,最近會恢復以前的更新速度的,畢竟這個月的十五萬字還差好多~~~~(>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