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內侍的通報,姚媚兒的心徹底放下,嘴角也不自覺勾出一個清淺的弧度。
辰王略一垂眸,便看到了姚媚兒微微帶笑的臉龐,可惜姚媚兒此時這張臉實在太過平凡,勾不起辰王的任何源於驚豔的好感,開口時言語間帶着一分不悅:“你倒是拿慎安當救星了。”
見辰王居然沒有立刻放慕慎安進來,還有閒情與她廢話,姚媚兒的笑容僵在嘴角,她靜靜道:“民女今日的救星,是辰王殿下。此番大恩大德,民女沒齒難忘,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女扮男裝可能會令辰王殿下生氣,民女也不願再有所隱瞞。”
辰王終於拿正眼瞧了姚媚兒,淡淡道:“你倒是個機警的,難怪慎安這樣看重。”
姚媚兒只是低垂着頭:“辰王殿下謬讚,民女愧不敢當。”
辰王卻不再理會姚媚兒,他揚聲道:“請慎安進來罷。”
書房的門隨即被打開,不一會兒,慕慎安走了進來:“見過殿下。”
辰王笑着迎了上去:“慎安,咱們表兄弟之間,何須如此客氣?何況是在我的書房,也沒什麼外人在。”
慕慎安輕笑:“表哥說的是。”
慕慎安隨着辰王往裡走,一眼便看到了披頭散髮站在原地的姚媚兒,不由得驚詫道:“這是怎麼回事?”
辰王挑了挑眉:“這話難道不該由我來問?金屋藏嬌,我竟不知慎安也有如此雅興。”
姚媚兒:“……”想被金屋藏嬌的是你妹!她跟大哥只是純潔的義兄妹關係好嗎!
慕慎安啞然失笑:“表哥說什麼呢?媚兒倒是個嬌嬌女,卻非我金屋所能藏,她呀……”
怕慕慎安說漏嘴,姚媚兒趕緊道:“大哥你可不要誇媚兒了,媚兒不過廚藝略好些罷了,望江樓若不是有大哥出謀劃策,僅憑媚兒,哪能有如今的局面?”
慕慎安何許人也,其實他說話間便留有餘地,因不清楚如今到底是何情形,也只能順着辰王的話模棱兩可的往下說,此時聽到姚媚兒這樣說,便知她在辰王面前藏拙了,立刻笑道:“表哥你看,我就說這丫頭了不得吧,我這還沒說她壞話呢,就跟我急上了。”
姚媚兒訕訕道:“原來大哥不是要誇媚兒啊……”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什麼事一般,有些急切道,“不過大哥,今日媚兒魯莽之事,大哥可不許去師父那裡告狀!媚兒知道你與師父關係好才肯收留媚兒,但這陣子可是媚兒給你做菜吃,你不能光記着與師父的情誼,輕易就賣了媚兒啊!”
慕慎安側頭看了姚媚兒一眼,見她朝着自己眨了眨眼,便知道她與辰王大約只談到這些,幾步可見的點了點頭,語氣卻如方纔那般無奈:“好好好,應了你便是。”
姚媚兒輕笑:“多謝大哥!”
辰王心中對姚媚兒已有定論,依他的高傲,自然不願再將時間浪費在對他而言身份十分上不得檯面的姚媚兒身上,耐着性子聽完這些對話,即便是看在慕慎安的面子上,於他而言也已是極限。
於是不等慕慎安回話,他便斜睨了姚媚兒一眼,冷聲道:“將頭髮盤起來,去門口候着罷。”
該打的招呼都已經打好,離開辰王的視線姚媚兒求之不得,立刻以手爲梳,將頭髮綰好,恭聲道:“民女告退。”
姚媚兒出去後,辰王纔對着慕慎安道:“慎安,沒想到你居然有此等愛好,真真人不可貌相啊。”
慕慎安連連擺手:“表哥,你可不要誤會,我與媚兒之間只有兄妹情誼罷了,何況她還是故交之徒,我不過代爲看顧罷了,過一陣子她師父回來了便要跟她師父走的,所以先前表哥說要讓她去辰王府做廚子一事,只怕是不能了。”
說起這個辰王便來氣:“慎安,這件事你當日爲何不與我明說?若我知道這廚子竟是膽大包天的女子男扮女裝,便是昭陽再想吃,我也絕不會讓她如願——你是不知道,母后差點將她杖斃,若不是我與母后賭氣,只怕真要還你一具屍首。到時候驗出女兒身,只怕你回家也要挨一頓板子了。”
慕慎安似是嚇了一跳:“竟有此事?皇后娘娘居然這樣狠心……”
“你裝什麼裝?”辰王瞪了慕慎安一眼,“你若不是知道宮中情形,怎麼巴巴就跑我這裡來了?還來得這樣快?”
慕慎安輕笑:“果然瞞不過表哥。皇后娘娘的懿旨剛傳到別苑,別苑的人便報於我知道了。我也是怕她的女子身份暴露,又惹出一段官司,才匆匆進宮。今日可真是多虧表哥了,否則我以後哪還有臉見他師父!”
對於慕慎安這個處處比他強的表弟,辰王倒沒有多少嫉恨之心,反倒因爲慕慎安爲人處世十分溫和有度,且他曾爲秦王伴讀,兩人也算有同窗之誼,一同上過幾年學,又是嫡親的表兄弟,私底下關係其實還算不錯,聽到慕慎安這樣說,他竟絲毫沒有懷疑慕慎安到底憑什麼直接來他這裡,只當他是猜到的:“你倒是乖覺,便知道直接來我這裡。”
——當然,若辰王腦子裡能有這麼多彎彎繞繞,炎皇后也不會如此不喜自己唯一的兒子了。
慕慎安笑道:“我知道表哥是個心善的,自然能護着媚兒。”
聽到慕慎安這話,辰王並沒有高興起來,聲音反倒冷了下去:“可惜有些事不是心善便能做到的,從母后手底下救人,我這輩子也只做過這一次罷了。”
慕慎安微微挑眉:“表哥爲了媚兒與皇后娘娘吵起來了?”
辰王閉了閉眼,澀然道:“若早知道你與她的關係,我自然會竭力救她。不過這次卻非是爲了救她,也算她命好,我不過是今日實在忍不下去了,卻正好是她罷了。”
辰王的話說的有些凌亂,慕慎安卻全部聽懂了,他走到辰王身邊,輕輕拍了拍辰王的肩膀,勸慰道:“皇后娘娘也不過是對錶哥有太多期待罷了,畢竟皇后娘娘膝下也只有表哥一個兒子。”
“若非如此,只怕我的日子也不會如此艱難了,”辰王冷着臉道,“在母后眼裡我哪裡是她的兒子,我不過是……”
說到這裡,辰王驚覺失言,將剩下的話悉數吞了下去。
他與慕慎安雖說關係還算不錯,卻絕沒到可以當着他的面細數自己與母后、妹妹之間紛亂糾葛的程度。
天家之人,骨子裡便有着對所有人的疏遠。
慕慎安是難得的聰明人,自然知道什麼可以問,什麼不可以問,也知道該如何轉移話題:“表哥,這次皇后娘娘怎麼會召見媚兒?”
辰王的失態不過瞬息,從小到大的教育令不動聲色穩住情緒已經成了本能,聽到慕慎安這樣問,他斜睨了慕慎安一眼,淡淡道:“我不信你猜不出來。”
慕慎安略一沉吟:“是公主殿下的主意?”
“慎安,我這個妹妹,對你可是用情至深,”辰王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不自覺帶出幾絲憐憫,“被她盯上,實在不是什麼好事。你是大有作爲的探花郎,若是尚了公主,前程抱負就都成了空談了。”
慕慎安輕笑:“所以還要請表哥得了空多勸勸公主。”
辰王冷哼:“我可勸不動她,也沒人敢去她面前勸。”
慕慎安輕嘆一口氣:“公主殿下這些年可愈發驕縱了,連帶表哥都受了不少委屈罷?”
辰王只是冷笑不語。這種大實話,他聽了實在高興不起來。
慕慎安摸了摸鼻子,清楚知道自己踩了辰王的痛腳,但他也沒辦法,尚主之類的問題,他實在沒興趣多談,也不能多談:“此番皇后娘娘想要杖斃媚兒,可是因爲當日酒樓你兄妹二人爭吵之事被媚兒看到了?”
辰王的冷在慕慎安這裡來得快也去得快,若非如此慕慎安也不敢踩踩辰王的痛處了:“慎安果然料事如神。”
慕慎安輕輕搖了搖頭,媚兒與昭陽公主大約八字不合,一見面總是犯衝呢……
慕慎安有些頭疼道:“就怕公主殿下已經盯上了媚兒,這件事要善了當真是麻煩。”
想到昭陽公主第一次受挫拂袖而去時的氣憤,辰王知道這陣子親妹妹眼中的靶子只怕是他自己,因此道:“放心,她這陣子恐怕沒心思理會你的義妹了。”
慕慎安鬆了口氣:“如此甚好。表哥,這次的人情我欠下了,若將來表哥有什麼事,我力所能及,絕不推脫。”
辰王擺了擺手:“不必了,說到底也是我連累了你義妹。今日也不是休沐日,你早些回去罷,我就不留你了。”
慕慎安立刻道:“既如此,便不叨擾表哥了。”
辰王親自送慕慎安到門口:“你的人,你自己看顧罷。”
慕慎安頷首:“這個自然。”
言罷,領着站在門口的姚媚兒出宮去了。大約是怕引人注意,慕慎安帶着姚媚兒走了一條極爲偏僻的路,一路上一個人都沒有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