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皇后此言一出,立即有兩個宮人上前抓住姚媚兒,毫不憐惜的拖着她就要往外走。
如此情形姚媚兒也顧不上在心裡咒罵炎皇后了,一邊掙扎一邊哭喊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倒不是指望炎皇后真能心軟,不過是想要提醒辰王好歹能出聲拖延時間!畢竟她名義上也是他的廚子啊!
雖然拖着姚媚兒的宮人毫不手軟,讓她手腕和腿腳在倒着背拖行之下無一處不痛,卻偏偏步子跨的極小,走了會兒也沒走出多遠,於是喊着喊着,姚媚兒也慢慢冷靜下來。
若是炎皇后要殺一個廚子,何必費心從宮外弄到宮裡,然後再當面說上一句杖斃?她如今的身份,哪裡值得炎皇后如此紆尊降貴?但炎皇后這暴戾的性子,竟比昭陽公主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是令姚媚兒心底無比震驚。
——仁慶帝也是手腕了得的皇帝,炎皇后竟然如此囂張,不單召見一個宮外的廚子,還要將這個廚子杖斃在景宜宮?難道這景宜宮當真被炎皇后經營的鐵桶一樣,旁人都伸不進手麼?
“住手!”同樣震驚的還有辰王,他喝住拖着姚媚兒往外走的宮人,起身看向炎皇后,“母后,您這是爲何?這廚子並未做什麼錯事,您爲何人一進來就要杖斃他?方纔您對他做的菜也是頗多讚賞的!”他知道母后暗地裡心狠手辣,但如此堂而皇之又突然發難,卻還是第一次。
“未做錯什麼事?”炎皇后的聲音衿貴而冷漠,彷彿在冰水裡淬過似的,“你當真不知道?”
辰王似乎有些自暴自棄:“若是母后不喜歡兒子,儘管處置了兒子就是,何必這樣殺雞儆猴?”
炎皇后的眸中沒有一絲慈母的愛護之心,反倒盛滿凌厲的失望之情:“憑他也配做猴子?你竟自降身份與這樣的賤民比肩,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辰王第一次在炎皇后面前冷笑:“母后何曾對兒子有過希望呢?母后但凡顧着一些兒子的體面,又何至於一言不發就要杖斃這廚子?”
拖着姚媚兒的兩個太監在辰王喝止後便壓着姚媚兒站在原地,聽着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母子說了這幾句話,漸漸回過神來的姚媚兒終於知道炎皇后要杖斃她原因了。
當初在望江樓時,她可是聽全了辰王與昭陽公主吵架的,若非她後來直接被慕慎安帶走,炎皇后焉能忍她到如今?如此看來,大哥說不定假意投靠炎氏,所以炎皇后才放心。爲何等到今日突然藉機發難……難道是昭陽公主的功勞?
“皇兄連這點都體會不到麼?”一直默不作聲的昭陽公主突然開口,語調十分輕鬆,“這賤民當日聽到了昭陽與皇兄拌嘴,若是他添油加醋將這當日之事傳播出去……”
辰王冷眼看着昭陽公主,彷彿在看一株滿身是毒的斷腸草:“所以他便該死麼?”
“難道他不該死麼?”炎皇后沉聲道,“親見你們兄妹爭吵已是大罪,如今他這樣草芥的一條性命居然惹得你們兄妹再度失和,死一次算是便宜他了。”
辰王似乎不相信自己敬畏卻也敬重的母后竟會說出這些話來,竟是久久開不了口,不知是無言以對,還是無話可說。
昭陽公主咯咯笑了:“皇兄,昭陽早就說過了,若不將這賤民滅口,皇兄可免不了母后一頓訓斥呢,如今你該知道昭陽不是誆你的罷?”說到這裡,昭陽公主的笑聲漸漸散了,聲音忽然陰沉起來,細聽之下,彷彿與姚皇后的語氣如出一轍,“若是昭陽要他死,他便是該死,何必尋什麼由頭?”
辰王的目光落在昭陽微微扭曲的臉龐上,忽然覺得這個年幼的妹妹竟是如此可怖,當初嬌憨可愛的妹妹到底去了哪裡?
“昭陽,是你要他死,是你要他死是不是?”辰王情緒忽然有些失控,他擡手指着昭陽公主,面色十分難看,“你小小年紀,怎能這般狠毒?”
“夠了,”炎皇后做了二十多年中宮皇后,即便輕聲細語,自有旁人模仿不來的不怒自威,“你們居然當着母后的面就爲一個廚子爭論起來……他果然該死!”
姚媚兒雖然被兩個宮人按在地上無比難受,但也比不上她心裡的窩囊與難受。
——媽蛋,老天爺是不是看她不順眼啊!或是看她太順眼,所以要收她上天?
當初莫名其妙被迫圍觀昭陽公主與辰王吵架,昭陽公主逼着辰王滅她口,好不容易抓着辰王以“投誠”逃過一劫,如今居然讓她圍觀了炎皇后、辰王與昭陽公主三人之間的種種糾葛?!
這下她還有活路嗎?當初她憑藉的是猜測辰王不會如昭陽公主的願,可今日她還能憑藉什麼?縱然辰王此時似乎與自己的母后、妹妹槓上了,尚在爲她的小命爭一爭,然而炎皇后可不是當日拿辰王沒有辦法的昭陽公主!
一言以蔽之,這些貴人打架,她這個無辜的小鬼徹底遭了秧。
如今,姚媚兒只能暗暗祈求慕慎安能快些出現,不是她看不起辰王,只是以當日和今日的情形來看,辰王既沒有昭陽公主硬氣,又不得炎皇后喜愛,雖然不知道爲什麼炎皇后在辰王出聲制止後便沒有再命人將她立時拖出去杖斃,但她深深覺得,辰王靠不住。
如今能救她的,或許只有那位炎皇后最寵愛的侄子、昭陽公主思慕已久的心上人,她的義兄慕慎安了。
——話說,慕慎安這個炎皇后最喜愛的大侄子,這個時間進不進的了宮?應該……可以的吧?畢竟她都進來了啊!
“好……好!”辰王突然連聲叫好,將被強壓着低頭跪在地上的姚媚兒嚇了一跳,“母后與皇妹果然一脈相承。”
辰王這樣嘲諷的語氣,這樣充滿戾氣的表情,不要說昭陽公主,連炎皇后也未曾見過。
這麼多年,難得激起了自己的兒子的血性,儘管代價是在他們母子之間再劃開一條鴻溝,可炎皇后心底卻是喜悅多與難過的。
——若辰王早敢對她露出這樣的表情,或許她也不會對這個兒子這般失望了。
“恪兒,”炎皇后的聲音與方纔似乎並沒有變化,但她對辰王的稱呼卻令昭陽公主面色一沉,“若你……”
“母后,兒子如今只有一句話要問母后,”辰王當真是一硬到底,似乎被逼到了極致,往日的懦弱與退讓都被這滿腔的憤慨擠到不知哪個角落裡了,此時他不單表情發狠,連眼睛都微微猩紅,想也不想便截住了炎皇后的話,聲音冷硬,“昭陽要他死,可我卻要他活。不知母后會讓誰如願?”一開口,竟是逼着炎皇后在他和昭陽公主之間做一個選擇。
辰王話說到這份上,姚媚兒終於發現,如今她根本不是一條人命,而是母子三人博弈的籌碼。
姚媚兒緊要雙脣,努力不讓自己罵出聲來。
若是大景王朝最後把持到了炎皇后這樣的人手上,這天下蒼生還有活路嗎?姚媚兒自然不會將天下蒼生的福祉看作是自己的任務,但她如今張羅着望江樓,以後還要同師父一起遊歷江湖,若這江山被折騰得千瘡百孔,她還能有舒心日子過嗎?還有她這陣子認識的那些朋友,會有好日子過嗎?而她所痛恨的昭陽公主,卻能繼續過着尊貴無比的日子……
——只是想想,姚媚兒便覺得忍受不了。
辰王方纔的話一出,殿內安靜得彷彿沒有一個人。姚媚兒忍耐着身體被壓制的不適,靜悄悄的等待着炎皇后的選擇。
如是大哥能及時趕到,她希望炎皇后能選擇昭陽公主。這樣,辰王想來能與炎皇后徹底離心了。就算炎皇后自恃將來能架空辰王,可唯一的兒子若是不肯乖乖聽話,許多事恐怕都要再繞許多遠路了。如今秦王羽翼未豐,炎氏的陣腳能亂一分是一分。
——只是也不知道姚媚兒是哪裡來的信心,覺得慕慎安一到定能救下她。
炎皇后的沉默實在太久了,久到辰王一點點失去耐性,也一點點失去了因憤怒而來的勇氣。
他漠然垂首,語氣頹喪:“罷了,是兒子不自量力了。”
昭陽公主在微微的緊張後因辰王的放棄勾起了嘴角。
炎皇后緩緩道:“他看到了這麼多不該看到的東西……你能收服他,讓他不往外吐一個字麼?”
辰王與昭陽公主雙雙變色,這話……
昭陽公主怒聲道:“母后,您這是什麼意思?先前您答應過女兒的!”
炎皇后淡淡道:“惋兒,你畢竟只是公主。”
昭陽公主的臉色變了幾變,終於拂袖而去。
辰王因炎皇后的選擇而突然明亮起來的雙眸再度黯淡下去。
呵呵。原來是因爲他是母后唯一的兒子啊。
辰王朝炎皇后行了一禮:“既如此,兒子先告退了,這個廚子,兒子會安置妥當的。”
辰王的反應令炎皇后有些滿意,她揮了揮手:“去吧。”辰王立即轉身,繞過屏風,走到姚媚兒身旁,那兩個太監早乖覺的的鬆開了姚媚兒,姚媚兒揉了揉被握疼的手,一擡頭,剛好與正走到她身旁的辰王對視。
看到一張全然陌生的臉,辰王顧不得掩飾一臉頹喪的表情,瞬間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