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相(上)
十一月十七日上午,北京,武聯大廈地下科研中心。
張菲疲憊地從父親負責的實驗室裡走出來,過了兩道防護門,進入科研中心的一級中心戒備區,來到董學成的辦公室。當她進門的時候,看到屋裡不僅有董學成,沙普通也坐在董學成的辦公室內,拍着肚子,打着飽嗝。沙普通最近一直被軟禁在科研中心,按張菲的說法,這是讓他在這兒多學學,多看看。沙普通在各個研究機構逛的無聊的時候,也常常過來同董學成聊天。看樣子今天他應該是吃完早飯就過來了。沙普通經歷豐富,見多識廣,肚子裡故事也多,董學成疲勞的時候也喜歡同他聊聊,緩解一下實驗過程中緊繃的神經。
董學成見張菲推門進來,站起來問道:“怎麼樣,老張的實驗複檢結果是什麼?”
張菲皺着眉搖了搖頭。
“怎麼?有暇疵?實驗被證明是無效的?”
“不是!實驗過程完全沒有問題。實驗結果證實:在某種特殊的情況下,有些人的確有感知殺氣的能力。”張菲的語氣顯示,她並不喜歡這個結論。
沙普通並沒有像董學成一樣在張菲進門時站起來,他仍然大刺刺地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他那條支着地的腿還有節奏的抖動着,以其實際行動昭示着他對被囚禁在這裡的不滿。但張菲顯然並不怎麼在意。
“這個實驗結果很重要嗎?重要性在何處?”沙普通不明白爲什麼這兩個人這麼重視這個實驗結論。
張菲白了沙普通一眼,說道:“你號稱神探,不明白的時候就去找線索,自己去發掘答案,不要老想着走捷徑。”訓完沙普通之後,她轉過頭來繼續同董學成說道:“那個屏蔽靈氣粒子的技術已經得手了,我已經派人去檢測現場情況了,等他們把現場的數據傳過來,你們就可以進行復制了。你回頭讓下面的人先把實驗場地和設備安排好,等實地檢測的數據一到,就可以開始實驗。你們下一步的工作重點就是開發這個屏蔽技術的實用性。”
董學成點頭答應。這時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實驗人員敲門後進來,他環顧了一下屋內的三人,然後重點看了沙普通一眼,欲言又止。
張菲不介意地說道:“不要緊,老沙現在也不是外人,有什麼事就直接主接說吧。”
“張總,董主任,齊雲升的集憶設備今天早上八點十二分十五秒八百三十七毫秒時曾經有一次暴閃,暴閃時間持續了有一毫秒。監視和維護人員經過檢查,沒有發現咱們的機器有問題,可以認定是齊雲升身上的外部器件導致的這次暴閃。”
張菲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接着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又緩緩坐了下來。她看了董學成和沙普通兩人一眼,說道:“好了,我們知道了,你出去吧。哦,對了,一會兒我要親自去查看一下齊雲升的設備,在此之前,你們就不要把設備裡的記憶複製出來了,我會親自查看的。”
這個實驗人員答應一聲,走了出去。
沙普通把張菲的表現看在眼裡,品味着她的這些行爲可能蘊藏的含義。
這時董學成站起來說道:“這樣吧,你們先談。我先去看一看齊雲升所屬設備的情況,找一下暴閃的具體原因。科研人員就是這樣,有了新情況就按耐不住好奇心。”說完,他就急忙走了出去。
張菲上前關好門,並鎖上了暗鎖,她又把前面對實驗室的大窗戶和側面對着監測室的大窗戶的兩面玻璃都調成了不透明的狀態,然後她轉過身俯視着坐在沙發上的沙普通說道:“你應該心裡很清楚我爲什麼把你囚禁在這裡吧?”
“切!還不是因爲我知道的太多了,怕我在外面受人脅迫之後亂說,或者是壞了你的事。”沙普通還是翹着腿坐在那兒,仰着臉看着張菲。
“還有一個原因是你太聰明瞭。太聰明就會發現很多秘密,歸根到底還真就是你知道的太多了。”張菲笑了一下說道。
“多謝誇獎!”沙普通在沙發上欠了欠身。
“京沈路之戰以前,你當時一直不願把齊雲升的地址給尹照京,直到尹照京用你的女兒相威脅,你才決定配合他找到齊雲升的位置。但你過去兩年一直在追捕齊雲升,欲除之而後快。所以你當時的推諉很不合情理,你前後的態度是矛盾的。這中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一定是你推理出了什麼真相,所以你對齊雲升的態度纔會發生轉變。我想知道你到底發現了什麼?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怎麼推理出來的?”張菲問道。
“張總你這是從何說起呀!我當時只是感激齊雲升幫了我一把,讓我找到了我女兒而已。再說既然排除了他害我女兒的可能性,那我爲什麼還要去害一個剛幫了我的人?對不對,我既然已經不是警察了,是個江湖人了,就要講江湖規矩,剛受人恩惠,就倒打一耙,這……這有違江湖道義。”
“沙神探,你我都不是傻子,就不要在明白人面前裝糊塗了。你肯定推理出了齊雲升事件的某些真相,是不是?這樣吧,如果你能把齊雲升的事說個八九不離十,我就給你自由,讓你出外派任務,不再把你拘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了,如何?”張菲嘴角含笑地說道。
沙普通心中一喜,他知道以張菲的身份不可能騙他,於是他一揚眉毛,擡頭問道:“哪都能去?世界各地?”
“這要看你的能力。如果你能推理出全部真相,那就沒有限制,哪都能去!”
“你就不怕我在外面又泄露了你的機密,再壞了你什麼事嗎?”
張菲揚起眉毛,嘴角上翹。“到時候我可能會求着你泄我的密,壞我的事呢!”
沙普通皺着眉研究着張菲的表情,但仍然沒有想明白她的意思。於是他乾脆不想了,直起腰坐正,放下翹着的腿,擺出神探的姿態說道:“你是指朗天涯的真實身份吧?”
一聽這話,張菲忍不住笑了,說道:“對!你說說你發現了什麼,還有你是怎麼推理出來的?”
“我先說推理過程。首先是性格不對。我在兩年前纔開始正式追蹤齊雲升,開始追蹤之前,我按慣例先研究了關於他的案卷,那時我就覺的不大對頭。你也知道,我十年前就參與過他最早的武當山的案子。當時我對齊雲升就有過初步的性格分析。少年時的齊雲升是個缺少道德觀念,性格堅忍,殺伐果斷,不大在乎金錢,而且略帶點施虐傾向的孩子。但我研究他近期的案卷時發現,這個惡名滿天下的齊雲升骨子裡卻是個優柔寡斷的面瓜。此人做事瞻前顧後,而且爲人有點婆婆媽媽的,他不但收集了一大包捨不得扔的破爛,還常常自己動手修補衣服,加工工具,他身上並不缺錢但卻總不捨得花錢。顯然此人已超出了節儉的範疇,說他是個財迷也不爲過。他被人追殺的朝不保夕,卻似乎很相信未來,時時在做着攢錢過好日子的美夢。這些特徵和他少年時的性格特徵一點也不符合。
“其次是他的口味。在京沈路之戰前,在一個爛尾樓裡,我爲了我女兒的事,假裝關心在我手裡,逼着他和我面談了一次。那次我故意叫了一大桌菜,特意安排了一半菜是辣的,一半是不辣的。當時他顯然是挺餓的,吃了不少。但他一筷子也沒動過那些辣菜,只挑着不辣的那些菜吃。齊雲升作爲一個湖北人,卻不吃辣,這正常嗎?我十年前就接觸過武當山合頭村案件,案卷中的內容至今沒忘,合頭村小飯館的老闆娘的證人筆錄上,分明記載着齊雲升似乎無辣不歡,平時點的菜大多是辣的。
“在面談的過程中,他表現的一點也不強勢,眼神平淡無銳氣,他綁架了一個姓金的人,但他竟沒有傷姓金的一手指頭。這也不符合案卷中記錄的,齊雲升所具有的施虐人格傾向。如果是真正的齊雲升,很可能直接把老金滅口了。”
沙神探不再看向張菲,而是茫然的仰頭看着天花板,接着說道:“當然,他也有可能是後來改變了口味,由吃辣改爲不吃辣了。性格也可能是被現實磨去了銳氣,並改正了自己的施虐傾向。所以我又重新查找了那些十年來涉及齊雲升的案件,仔細研究了這些案件發生地點,及時間順序。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張菲並沒有答腔,只是在那裡等着他自己說。
沙神探自問自答:“齊雲升十年間流竄全國,但除了臺灣省,還有一個省份他從未涉足,這也很不正常。”
“哪個省?”沙普通說的這一點還真出乎張菲意料。
“是山東!河北、河南、安徽、江蘇這幾個山東周圍的省份他都去過,有時候他過境山東會更安全,更便捷。但他每每要不辭辛勞地特意繞過了山東,這正常嗎?”
張菲這回還是沒說話。
“他顯然是故意不經過山東的。我當時還用手機錄下了朗天涯的聲音,後來我把它交給了一個方言專家進行分析,他說這個聲音雖然普通話說的很好了,但仍掩飾不住個別音節裡的山東方言味道。我又問他聲音裡有沒有湖北口音,他說完全沒有任何湖北口音。我猜他不進山東,一是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回家的慾望,二是怕因爲他的到來給家鄉帶來災難。
“所以朗天涯根本就不是齊雲升!齊雲升在十年前早就因車禍死了。朗天涯是那個叫段或根的孩子!那個當時在二汽實習的學生。他十年前沒有殺任何人,我們一直是在某些人的故意策劃下,追殺一個完全無辜的人,而且一直追殺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