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裡冷風瑟瑟,蕭塵沒再多言,剛纔他聽楚孤鴻的語氣都變了,想來每個人,都有着不願提及的過往,他也不會去問。
而這縹緲劍宗,在萬丈苦境必然也有些實力,不過這與他接下來要拿到靈脈之力,並沒有太大關係。
遠處那青衣老者,以及後邊的七個人,滿以爲他最終會放棄此處的靈脈,不料卻只迎來對方冷冷的聲音:“三息之內,離開此地。”
聞言,那八個人皆是渾身一顫,但這一刻,已容不得他們多想,三息之內,他們只有這三息時間離開,三息一過,對方必下殺手!
“走!”
那青衣老者滿臉煞白,他感覺得到,這個人身上的寒冷殺氣,非同一般,此話絕非是在嚇唬他們。
轉瞬之間,八個人便化作幾道劍光往天際遁走了,這山谷附近,慢慢又恢復了寧靜,蕭塵沒再去管那些人,徑直來到下方,雖然剛纔有過打鬥,不過好在並未驚動此處的靈脈。
過了不知多久,他纔好不容易將這地底的靈脈之力引出,霎時間,山谷震盪不止,附近的山峰更是劇烈搖晃了起來,彷彿隨時都會崩塌下來。
蕭塵不多做猶豫,立即祭出一個靈脈之環,他袖裡乾坤的事物,皆印入元神之中,是以上次肉身雖然毀去,但這些事物卻並未跟着損毀。
“轟隆隆!”
整座山谷,震盪得越來越兇猛了,如此將靈脈引出,必定會破壞此處的山川風水之靈,而修真者借天地靈氣修煉,往往講究不傷天地根本,可他此時取走大地靈脈,無論是他取走,還是那縹緲劍宗取走,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最終都是在破壞天地之靈。
可爲了替未央更改生生世世玄陰之體的宿命,他早已看開,縱然將來,遭受世人議論,成千古罪人,也在所不惜。
“轟隆!”
靈脈終於被引出了,無邊天地之靈,這一剎那,皆往靈脈之環裡面聚了去,待將靈脈收走之後,蕭塵絲毫不做猶豫,兩指一併,將靈脈之環封入元神,隨即雙足一蹬,往天際飛了去,只見那後邊揚起滾滾塵煙,整座山谷都崩塌了。
……
黃昏漸漸降臨,蕭塵也不知已經走了多遠,卻仍未離開這片禁忌之地,反倒是因他貿然取走靈脈,引得這附近靈力失衡,震盪不止,甚至連半空中也產生了一些虛空裂痕。
而這一切,他不知是否被人看見,這一路走來,他都非常小心的斂藏着氣息,就在這時,遠處又有一道虛空之力橫掃過來,令他一瞬間又往別處飛了去,可這般四處亂闖,卻不知何時才能離開這片禁忌之地,時間一久,難免會筋疲力盡。
“轟隆隆!”
附近震盪得越來越厲害,蕭塵不禁皺起了眉,他初次來到這裡,一點也不熟悉,現在要往何處走?
終於,魂玉里面傳出了楚孤鴻的聲音:“這裡本就是禁忌之地,那條靈脈非同小可,鎮壓着此地靈力,縹緲劍宗在此窺視了十年,也不敢輕易取走,你卻一來就取走,沒葬身在那山谷裡,已經是走運了。”“那前輩怎麼不早說?”
“哼,我早說了,你未必就會放棄?”
蕭塵眉心深鎖,不再言語,那前面的靈力更爲混亂,一旦被捲入其中,則深陷泥足,後邊也已經沒有退路,現在要如何脫身?
“哼,走!”
就在這時,楚孤鴻的魂力修爲,又一下籠罩在他身上,如同之前在那虛空混沌裡一樣,帶着他,向那前面的靈力亂流強行衝了過去。
一直到夜裡時,蕭塵才終於離開那片禁忌之地,來到了一座山峰之上,但見此時天上一彎半月斜掛,月光清冷,如流水一般灑在山頭,蕭塵慢慢走到懸崖邊上,冷風颯颯,揚起他肩後如雪長髮。
經歷這麼些天,現在總算可以稍稍鬆口氣了,也不知師父此時身在何處,是否也能看見,天上這一輪彎月。
楚孤鴻也從魂玉里出來了,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雙手負在身後,一動不動地望着,那天上的月亮。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楚孤鴻望着天上明月,悠悠一嘆,轉眼竟是三千年已過,如今這世上,已無人再記得他的名字了吧?
蕭塵向他看去,這一路上,還未見到他此時這般感慨萬千的樣子,說道:“世人都說,人生天地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可前輩受困異地三千年,想來每一日,皆如凡人的一生……浮生未知長短,卻恐滄海桑田,世事難辨易變。”
此刻他一字字說着,當中並不顯任何虛浮,遙想當年,他和枯靈子之間的信任,也是這樣一步步建立起來的。
楚孤鴻轉過頭來,看向他道:“你可還記得,我叫什麼名字。”
蕭塵道:“前輩姓楚,名孤鴻。”
楚孤鴻又道:“那你可知,孤鴻二字的含義。”
蕭塵望向天上的孤月,緩緩道:“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不錯。”
楚孤鴻又轉過頭去,看着夜幕下的一座座山影輪廓,說道:“當年我已是了無牽掛,否則又怎會決心去那九重天外?如今三千年一過,我便更是無牽無掛了。”
蕭塵看着他,當真已經心無掛礙了麼……實在難以想象,倘若是自己,幾千年後,滄海桑田,師父不在了,未央不在了……所有熟悉的人,都不在了,那時,自己必然不會如他這般泰然。
忽然,只見他雙手一凝,一道神魔之識,立時從楚孤鴻眉心飛了出來,這一道神魔之識,此時又回到了他的掌心,他看着手裡這一道神魔之識,緩緩地道:“若換做是我,必然不會如前輩這樣灑脫。”
楚孤鴻轉過頭來,雙目微凝:“你不怕我對你奪舍了。”
蕭塵道:“前輩心無掛礙,獨來獨往,而我心中牽絆甚深,這一生都難平,卻又何嘗不是,時常獨自一人,縱然前輩對我奪舍,也無非只是多了,一具空殼而已。”
“哈哈!”
楚孤鴻仰頭一笑,又伸出手向他指了指:“你小子,是我見過,最不尋常之人,只可惜……唉。”
蕭塵向他看去,問道:“前輩又何故嘆氣?”本以爲,他是嘆息自己爲三尸魔所束縛,不料對方卻道:“你心中紅塵難斷,處處羈絆,難成大道。”
“難成大道……”
蕭塵慢慢回過頭來,看着天上的彎月,說道:“前輩說的大道,又是指什麼?是這萬丈紅塵,是那無上之境,還是人人俱思的長生不死。”
“是天。”
楚孤鴻雙手負在身後,望着那星辰珠璣的穹頂,說道:“世上人人俱思長生不死,可縱然是長生不死,也仍受制於天地之間,唯有凌駕天地之上,方爲無上之上,方可真正,一氣之變,所適萬形。”
蕭塵轉過頭來,看着他靜靜不語,沒有想到,他胸中竟是如此大有丘壑,尋常修煉之人裡,有幾個敢如他這般想?
過得片刻,楚孤鴻又道:“我觀你修爲,應是在玉清境之巔,但若功法運用得當,便是上清境之人,亦能從容應對,可若是遇見太清境的人,就不易對付了。”
蕭塵眉心一凝,依然不語,楚孤鴻接着道:“以你的資質,斷然不該如此,就連三尸魔都無法反噬於你,要知道便是那些所謂的太清境強者,他們也擋不住三尸魔,而你卻能。你的魂,遠強於他們,可你的修爲卻太低,與你的魂相差太遠,你的修爲,應該至少是在太清境纔對。”
話到最後,楚孤鴻轉過頭來,一動不動地看着他,許久才又道:“若你一心只在修煉,則早已突破上清境,踏入太清之境,同輩之中,絕無一人能與你匹敵,慢說同輩之中,便是當世的絕頂高手中間,也有你一席之地。”
蕭塵沉默不語,他心中,確實牽絆太多,倘若是一心只在修煉……可若是了無牽掛了,那修煉的目的,又是什麼。
“罷了,接下來一些地方,你修爲太低,恐怕去不了。”楚孤鴻看着他,問道:“你要找的那個人,你確定,是在這萬丈苦境裡?”
蕭塵慢慢回過神來,此時也不作隱瞞了,便將當日的情形說了出來,聽完之後,連楚孤鴻也皺起了眉,過了許久,才篤定地道:“看來正是如我剛纔所說,你要找的那個人,目前所在之地,以你的修爲,卻到不了。”
“什麼意思?”
聽他如此一說,蕭塵不禁眉心一鎖,只見楚孤鴻雙手負在身後,又向漆黑的天際望去,說道:“萬丈苦境,無邊無際,很多地方,尋常修煉之人,一生也無法去到,而有的地方,去了則是一生都無法回來……”
“你的意思是……師父她,有可能被困在某個地方了。”
蕭塵眉頭越皺越緊,仔細回憶當日的情形,師父一氣化三清的修爲,固然遠在自己之上,可她那幾日爲替自己重凝肉身,又對付那玄冥二人,已經是損耗過重,最後虛空之禁吞沒過來時,她還強行將自己送了出來,那她……她如今會在哪裡?
她又是否會遇見危險,回想那一日,他是一點點,一絲絲都無法感應到師父的氣息了,對方就像是突然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