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晌午,一塵連飯也沒吃,好不容易等到師兄來了,卻見師兄手裡又拿着兩本書籍,不必想,定然又是一些勞什子典籍。
楊逍然一進來就見他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皺眉問道:“怎麼了?三天前我給你的典籍,都讀過了麼。”
“哦。”
一塵覺得老大無趣,連說話也顯得有氣無力,就隨便“哦”了一聲,楊逍然眉頭皺得更深了:“哦什麼哦?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不會好好說話麼?”
聽他訓斥自己,一塵更是覺得心中不服氣,一下像是有了理一樣,說道:“師兄,我不明白,爲什麼別的師兄姐,都是傳授煉氣法訣和玄功劍法,你卻儘讓我讀這些沒用的東西?”
楊逍然微微一愣,臉色立時一沉,斥道:“放肆!這些都是先賢前輩留下來的典籍,句句都是金玉聖言,豈是你能質疑的?給我好好讀!”
“哦。”
一塵哦了一聲,也不敢再繼續反駁了,只得將那兩本典籍收下,楊逍然重重一哼,這才一拂衣袖往外去了。
日影無痕,很快又是半個月過去了,這半個月來,一塵同樣是每天讀着這些道家典籍,楊逍然從不傳他一絲一毫的修煉法訣,反觀其他新入門的弟子,大多已習得基礎煉氣法訣,更有甚者,已經能夠初步引氣入體了。
修煉一門,引氣入體乃是最基本的,接着便是聚氣煉氣,然後纔有後面的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這幾個階段。
再說明白一些,玄門之中,二十年道行可築基培元,五十年道行可初凝金丹,百年道行可窺元嬰,三百年道行可元神出竅,五百年道行可一氣化三,七百年道行謂之渡劫,千年道行修成不死仙身,到那時已是法力無邊,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故而“道行”,是決定一個人修爲境界高低的準則,但這裡的幾十年道行,卻並非說是硬要那麼多年才能修成。有人天資卓越,十年時間便可修成二十年道行,有人資質平平,百年時間也未必能修得三五十年道行,當壽元盡時,若還未能參破長生之謎,那便只能輪迴一世重新再來。
也正是因此,所以修煉一途,除了看中後天努力與否,還得看有無資質天分,有人資質不行,即便後天再努力,服用再多的靈丹妙藥,也終是與仙無緣。
合上手中書籍,一塵臉上憂心忡忡,明日便是初試會武了,可楊師兄什麼也沒教自己,到時候去到臺上,豈不是讓人打個鼻青臉腫?尤其是那趙王孫,這些時日服用了他姐悄悄託人送來的丹藥,自己哪裡還打得過他?
這一晚,一塵帶着沉鬱的心情入睡,夜裡卻總是翻來覆去睡不着,要麼便是噩夢連連,夢見那次無意間掉下去的後山幽谷,裡面有個惡鬼纏着自己不放,搞得他整晚都沒睡好,第二天萎靡不振地起牀,還要匆匆趕往谷中參加初試會武。
到旭日初昇時,山谷裡已經站滿了人,除了百來個新進弟子,還有不少平陽峰的師兄師姐,當然,三位長老並沒有來,三位長老平日裡事務繁忙,哪有閒工夫來看這等無聊透頂的比試。
只見百來個弟子,幾乎個個手裡都有了一把劍,雖說不是什麼厲害仙劍,但總好過蕭一塵,這麼多人裡面,唯獨他一人手裡揣着本《道德經》,看上去傻里傻氣的。
遠處,趙王孫站在人羣之中,臉上陰笑陣陣,心中暗道:“蕭一塵,這回老子不整死你,就不信趙。”
一炷香後,只見谷外又來了三位師兄和兩位師姐,顯是已有些道行了,其中一人對着空谷凝指一劃,平地裡立時便凸起來一座平臺,看得百來個新弟子驚呼不斷,這就是仙家法術啊,隨便一劃,便多了這麼大一座鬥法臺。實際上這只是最基本的“凝土訣”而已。
現在鬥法臺有了,便該衆弟子上場了,只見一名十三四歲的白衣少年縱身一躍,輕易便飛到了臺上,比之一個月前在山嶺裡打滾,簡直判若兩人,玄門修煉就是這樣,最基礎的易學,但越往後則是越難。
白衣少年眉宇軒昂,英氣勃發,向臺下環視而去,朗聲笑道:“哪位師弟師妹上來賜教?”
聽他自稱師兄,各人都有些躍躍欲試,畢竟也想看看這一個月來,他們究竟修煉得如何,但在這時,臺上那白衣少年目光卻獨獨落在了蕭一塵身上,笑道:“月前入門試中,這位蕭師弟領先我等出來,不如今日便請蕭師弟賜教一番,如何?”
隨着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向一塵看了去,想到一個月前入門試,他的表現確實十分過人,今日也正好看看他修煉得如何,遠處趙王孫臉上的笑容更加陰沉了。
一塵向臺上瞟了一眼,搖手道:“我不要,這機會還是留給趙師兄吧。”他纔不會那麼傻呢,自己一點煉氣玄功都不會,上去不是捱打嗎,要不是礙於規矩,他今日纔不會來呢!
此刻見他不肯上臺,周圍弟子都有些面面相覷,今日乃是初試會武,按規矩說,臺上之人點到了誰,那便不能推辭。
趙王孫冷冷一笑:“蕭師弟本事大,還是蕭師弟上去讓我們開開眼界吧。”
“不不不……”一塵忙搖手道:“趙師兄你本事大,把人撞倒了,能硬說成是人家朝你的馬兒撞來,還是你上去吧……”
“夠了!”
就在這時,臺下忽然傳來一聲厲喝,一下便令人羣裡鴉雀無聲,卻見之前施出凝土訣的那師兄一臉厲色地道:“你們能夠拜入玄門,這機會百年難得,今日初試會武,卻一個個盡作推辭,成何體統!是不是以後魔道來犯時,你們也要個個畏首畏尾!我玄青門,沒有這等懦夫!”
話一說完,旁邊一名小師妹立時小聲道:“師兄別惱,那些邪魔外道纔不敢來犯我們玄青門呢。”
那師兄一下聽得語塞,但其臉上如冰,一衆弟子哪怕是平陽峰的老弟子,此時也不敢多說什麼,都紛紛向蕭一塵看了去。
既然點到了自己,一塵也只好硬着頭皮上場,但他卻不會一點修煉法門,那平臺高約半丈,他要翻上去自是不難,但卻無法像白衣少年那樣施展基礎御空術。
只見他慢慢走到臺下,左手拿着經書,右手撐在平臺邊緣,雙足一蹬,才努力將身體擠上去,樣子不免有些好笑,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般登臺,方纔還挺嚴肅的氣氛,一下蕩然無存,更甚至有不少師姐師妹都掩嘴笑了起來,哪有他這般爬上去的?
先前那師兄更是臉色鐵青了,他平陽峰雖說只是玄關,但這麼多年來,還從未見過有誰這般滑稽上臺的,是不是因爲近些年魔道大肆招攬勢力,搞得堂堂玄青門也胡亂便把路人收進來了?簡直氣煞他也!
臺上那白衣少年也有些忍俊不禁,見蕭一塵好不容易爬上來了,方纔咳嗽一聲,將右手放在背後,左手擺出個請的姿勢:“師弟,請賜教。”
“哦。”
一塵哦了一聲,就在萬衆矚目之際,他卻並未擺開架勢,反倒是緩緩拿出那本隨身攜帶的經書,舔了舔手指,將第一頁翻開,認認真真把第一篇唸了出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他……他在做什麼?”
臺下立時一片譁然,比鬥就比鬥,正是在做什麼?唸經嗎?耍寶嗎?
不少師姐師妹再也忍不住了,全都大笑了起來,她們見過傻乎乎的人,還從未見過這般傻的人,難不成以後與魔道妖人狹路相逢時,不拔劍,反而拿出一本經書先念給對方聽,然後勸其苦海回頭?
先前那師兄臉色更是陰沉了,直氣得渾身發抖,旁邊小師妹見狀,忙搖其手:“師兄別,別生氣,說不定,說不定他是想以氣勢取勝呢,你看,對面那人嚇得都不敢動了呢……”
白衣少年確實不動了,但並非嚇着了,而是愣住了,聽蕭一塵唸了半天,他一個字也聽不懂,難不成還是什麼高深莫測的心法口訣?訥訥道:“那個……師弟,請賜教。”
一塵斜睨了他一眼:“我這不正在賜教嗎?這一個月,我師兄每天就是這麼教我的,你給我好好聽着!都是先賢前輩傳下來的金玉聖言,豈是你能質疑的?”
見他一臉煞有介事的樣子,臺下更是大笑譁然,唯獨遠處楊逍然臉色鐵青,這小子鬼機靈,這不是在當衆告訴所有人,這一個月來,自己並未傳他任何修煉法訣嗎?
話說完後,一塵舔了舔手指,翻開第二頁,繼續念道:“故常無,欲以觀其妙……”
“你小子……耍我!注意了!看招!”
白衣少年一掌劈了過去,但瞧他出掌凌厲,顯然已初具煉氣本事,這一掌向一塵劈到,掌風登時便將他全身罩住,一塵身體動彈不得,大呼不妙,幸虧這少年根基尚還未穩,一塵強勢掙脫掌風籠罩,斜退數步,指着他急急道:“常有,欲以觀其徼!”
見他狼狽之餘還不忘唸經,臺下又是一片譁然大笑,白衣少年這一掌劈了個空,又見他指着自己唸經,全當成是他在嘲諷自己,這一來掌勢更加兇猛,陡然間便令臺上狂風大作。
“哎喲!我命休矣!”
眼見對方來勢兇猛,一塵沒有絲毫煉氣根基,哪裡敢去硬接?只得左閃右避,上跳下竄,瞧來十分狼狽!
打了半天,一塵口中粗氣大喘,指着他繼續念道:“你且聽好!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玄你個頭!”
白衣少年一掌劈去,掌勢帶風,一塵連忙滾地躲開,又繼續道:“沒錯!正是玄之又玄,衆妙之門!還不給我倒下!呔!”說罷,手一揮朝他指了去。
“哎喲!”
驟然間,便只聽得白衣少年一聲慘叫,還真的倒了下去。
“這……怎麼回事?”
臺下衆人皆是一頭霧水,難不成真是三清道祖顯靈了,這唸經都能把人給念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