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蕭塵幾人前來,羅剎女主並不詫異,自上一別,不過半年之餘,而今她自是不難發現,蕭塵的修爲,又上了一個境界,至於近來仙北古境那邊的事情,她多多少少也知曉了一些。
樓外街燈璀璨,處處喧嚷,蕭塵大概講了一些關於仙北古境的事情,羅剎女主聽後也陷入了深深沉思,許久才道:“玄霄真君此人,以往在仙北古境頗有名望,人人都道他是修煉得道的世外高人,不問紅塵世事,一心修仙煉道……”
聽聞此言,沈婧冷笑一聲,說道:“此人暗地裡所做之事,極盡殘忍,天理不容,而在外面,他卻是那超凡脫俗的玄霄真君……”
“不錯。”
紫鳶接着道:“那日他與太陰司聯手來攻無慾天,他所修煉的功法,分明是邪之又邪的功法,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虧得仙北古境的人,人人還把他當做神仙一般……真是可恨。”
聽她兩人如此說道,羅剎女主更是鎖起了眉,過了一會兒,才擡起頭,看着幾人道:“不管怎樣,此人如今的實力,早已非當初可比,仙北古境許多勢力,都已經被其控制,你們此行,定要加倍小心。”
“整個仙北古境那麼大,我看他……也未必見得是隻手遮天了。”
蕭塵淡淡說着,又往窗外望了一眼,今晚他不打算留在定風城,須得儘早趕路,去到仙北古境再說。
當下,幾人便辭別了羅剎女主,繼續往沙漠那邊而去,那片死亡沙漠,幾乎無邊無際,當初蕭塵花了足足一個月才穿過,而今修爲就算再高,也不是說穿過便能穿過的。
在那片沙漠裡,就像是存在着某種禁忌,連當初的上古遺蹟,都能夠被埋在黃沙底下,任何人去了,無論修爲再高,也都不會大意。
數日之後,幾人已經來到了漫天黃沙中,白天的時候,烈日灼身,尋常之人進入這片死亡沙漠,根本活不過三天,不是被那漫天黃沙埋入地底,就是遭遇地底一些恐怖又巨大的沙蟲吞噬,又或者……活活被烤死在這片滾燙的黃沙裡。
難以想象,三百多年前,沈滄溟一身修爲盡失,身上經脈寸斷的情況下,是如何穿越這片茫茫死亡沙漠的,他心裡的仇恨有多重,他求生的慾望便有多強,他之所以活下去,一切都是爲了報仇。
到了夜裡,原本炙熱如鍋的沙漠,又變得寒冷刺骨,陣陣寒風,像是要將人活生生凍成冰一樣,遠比當初蕭塵來的時候寒冷了許多,不知道爲何會這樣。
花未央是玄陰之體,雖然無懼世間任何寒冷,哪怕萬年徹骨之寒,也無法傷她,但她卻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怕冷,此時在這股寒冷侵蝕下,她已經忍不住哆嗦起來,蕭塵拿了一件貂裘披在她身上,這才使她好了一些。
此時天上星月明朗,不過夜已深,不宜再繼續趕路了,儘管蕭塵如今的修爲早非二十年前可比,可這死亡沙漠裡禁忌頗多,連上個時代的絕世強者都能被埋在下面,即便是聖境強者來此,焉敢小覷此處?
數千年來,這裡之所以一直被稱作死亡沙漠,哪怕時至今日,也依然阻隔着兩邊地界,致使兩邊的人仍然無法任意穿行,自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前面有座峽谷,歇息一晚再走吧。”
月光下,只見前邊不遠處,隱隱約約有着一座峽谷,四人來到峽谷上方,就近拾了些柴火,架起一個火堆,勉強抵禦寒冷。
等到中夜之時,蕭塵隱隱約約,仿似感受到了地底有一股極其微弱的靈力氣息,正在往仙元五域那邊流動,而方向,似乎是仙元中土的玄青山。
“未央,你感覺到了嗎?”
蕭塵往將神識往地底探去,然而這黃沙底下,像是有着什麼阻礙一樣,使他的神識,難以繼續探察下去。
“恩……”
花未央雙眉微鎖,輕輕點了點頭,又朝來時的方向望了去,說道:“這股隱隱約約的靈力,是往仙元中土那邊流去的……”
“尊上,怎麼了?”
紫鳶拾了些柴火過來,正巧聽見二人在說什麼,蕭塵搖了搖頭,當務之急,是穿過這片死亡沙漠,去仙北古境救枯靈子。
就這樣,四人白天趕路,夜裡尋安全之處歇息,半個月後,終於穿過了這片死亡沙漠,又來到了當初的狂沙堡。
狂沙堡的堡主念香衾,乃是三百多年前在沙漠裡救了沈滄溟的人,如今她仍如當年一般,一頭白髮,模樣十分寒冷,讓人不敢靠近。
起初她見蕭塵一頭白髮,還沒能認出來是誰,但仔細一看之後,才發現竟是二十年前隻身來仙北古境的那個人。
“少俠,你回來了……”
孟婆婆拄着柺杖走了出來,當再次看見蕭塵時,臉上盡是驚色,昔日的那個年輕人,怎如今竟是華髮如雪?
而且在他身上,這股氣息……莫非他的修爲,如今竟已經突破了墟天之境?
“二位,許久不見。”
距離他上次來仙北古境,早已過去二十年,二十年時間,對於修煉之人而言,或許不算長,但也不短了。
念香衾也從殿上走了下來,沒想到二十年前那個小小青年,如今的修爲,竟已到了自己再難企及的境界。
當真是人世易改,而他呢?他呢,三百多年了,他又是否還活着……
“少俠,你,你可是遇見那個人了?”
孟婆婆手裡拄着柺杖,這一刻殷殷切切看着蕭塵,說話時,連手裡的柺杖也在輕輕顫抖着,生怕他說出來的是……那個人已經死了。
小姐在此苦苦等了三百多年,三百多年啊……
“他死了。”
整個殿上,忽然陷入了一片寧靜,而蕭塵的眼神裡,沒有任何波瀾,只將這三個字道了出來。
“不,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死……他說過,只要他報了仇,他就會回來找我,爲什麼,爲什麼,不……他是被何人所殺,你告訴我,我去替他報仇,不……”
念香衾紅着雙眼,整個人像是突然崩潰了一樣,接下來她又怎樣了,是平靜下來了,還是昏迷了過去,蕭塵都不知道了,因爲他們四人這個時候已經離開了狂沙堡。
“你爲什麼要騙她?”
這一路上,花未央都蹙着眉,似乎有些不大高興。
蕭塵望着前面慢慢出現的叢林青山,說道:“二十年前,孟婆婆讓我帶給沈滄溟一句話,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話我已經帶到了,可沈滄溟並沒有回來,足以見得,他對念香衾早已沒有了感情,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三百多年來,正是因爲念香衾放不下,所以才如此痛苦,所以才步入歧途,傷害更多無辜之人……”
他話到此處,回過頭來,看着花未央道:“讓她死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你怎麼知道她會死心。”
花未央仍是蹙着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蕭塵深吸了一口氣,望着遠處白雲渺渺:“人生在世,多爲情困,爲情所困,多爲不甘,她若知道沈滄溟已經死了,自然也就放下了。”
“反正,反正世間男子,多是薄情,沒有一個好的!”
不知爲何,花未央忽然生起氣來,腳一跺,往前面茂密叢林裡跑了去,蕭塵微微一怔,伸手喊道:“未央!你做什麼……”
紫鳶站在一旁,也一下愣住了,心想這些年下來,尊上爲了宮主,東奔西走……如今宮主怎能這麼說呢,那沈滄溟固然是薄情寡義,但在她看來,這世上最有情之人,卻是莫過於尊上了。
“啊……宮主不見了,尊上,你快去追追她!”
“恩……”
蕭塵雙足一點,立即展開輕功往前邊那片山嶺裡去了,而在前面,花未央跑了不知多遠,方纔停下來,臉上竟有兩行淚痕滑落。
“未央……未央!你在哪裡?未央……”
很快,後面就傳來了蕭塵的聲音,花未央微微一驚,趕忙擡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朝外面道:“我,我在這裡……”
“未央,你跑這裡來做什麼?你……你怎麼哭了……”
蕭塵來到她的面前,輕輕擦拭着她眼角的淚痕,花未央輕輕哼了他一聲:“還不都是你,盡說些讓人難受的話,如今反倒怪起他人來了不是。”
她話一說完,輕輕撲在了對方肩上,眼中卻仍是眼淚盈盈,若有一天,我死了,你是不是也會死心呢,是不是也就放下了呢……
呆子……
她想要活下去,從未這樣的想要活下去過,她想去看遍這人間的繁華,與他一起,看遍這世間的花開花落,去看一場雪花落下。
當滿天雪花飄落的時候,他是否也還會記得……曾經那個叫做未央的女孩。
兩人靠在一起,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這時,前邊大約百里之處,忽然傳來一股異常的靈力,即使有着百里之遙,但兩人身在此處山嶺裡,也都感受到了。
“怎麼回事……”
花未央立刻鬆開了他,朝那靈力傳來的方向望了去,剛剛那股靈力是……
“你看。”
這時,蕭塵拿出了袖中放着的天極牌,原本已經失去靈力的天極牌,這一刻,卻忽然有靈光流動,但這靈光斷斷續續,十分不穩定,彷彿隨時都會徹底熄滅。
花未央看着他手裡忽明忽暗的天極牌,凝眉說道:“看樣子,天極塔多半已經陷入了危急之中……”
“怎麼了?”沈婧和紫鳶也追了上來,顯然她們兩人也感受到了剛纔那股異常的靈力。
蕭塵回過頭來,看着二人道:“天極塔可能出事了,我們先過去看看,但前面恐有玄霄宮之人設下的禁制,須當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