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中盛傳荒郊夜間出一狐妖,傳聞狐妖出時便可嗅得滿鼻迷香,如墨青絲一簪輕綰,媚眼如絲,風姿卓越,卻是因修煉而食人心,這便是世人所言的狐妖。>>>無錯手打小說>>>

故於荒郊處建一廟,名爲“狐仙廟”,內裡供奉百石肉食,只爲求得狐妖憐憫不害自己性命。廟內白壁之上掛有一畫像,聽聞建成之後便就在那兒,亦不知是何人所掛,便有人猜道許是狐妖自掛去罷,此言一出,便亦是無人敢將那畫除去。

今夜時,忽見一書生模樣的人兒手執一柄摺扇,滿目笑意踏進廟內,廟內主位正是供奉着狐妖,香爐之上正燃幾柱香菸。那人着一身紅衣,玄紋雲袖,墨發以玉簪而束,生得眉目似畫,但見他緩緩入內,輕抖開摺扇輕搖着。

“莞兒可在?”他展笑來,只笑得宛如春風般。

廟內一扇窗櫺忽無風自開,只聽一陣怪聲,似是女子笑聲又似是哭聲,那人並不懼,但見他緩緩行至那大開窗櫺之前,將腦袋探出窗外,四顧之輕喚:“莞兒?”

無人應聲。

廟內燭火暗,襯着這般怪聲,更顯詭異。那人卻是不怕,只於廟中胡亂行着,但見他一扇輕搖,忽行至一壁之前止步,那壁上依是掛着傳言中的一幅丹青,可畫中卻是無人,只見白紙一卷掛於此壁之上。

忽的覺腦袋一疼,他不禁蹙眉,轉臉視去,卻見一着碧綠衫女子展笑立於自己之前,但見女子三千青絲僅以一簪輕綰,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如凝脂,眉目間媚態顯出,眉間一點花鈿,她手中正執一書卷,想來亦是她以此書打向自己腦袋的。

“師弟。”女子笑喚。

他並不惱,不過復將手中那柄扇展,而後輕搖扇笑喚:“莞兒。”語罷,卻被女子一卷書打去,他以扇而擋,求道:“可別打我了,師姐。”而後,便見女子輕笑頷首。

廟內惟有燭火明,實也看得難受,但見女子忽一拂袖,復張目,便是滿室明亮。

“你這畫妖啊……我本還想着,若你還不回,我明日便將那副畫燒爲灰燼。”她責道。

他聞言而後只搖首笑道:“你不敢,”便見她以惑意雙目看來,他續道:“因爲師傅最捨不得之人,是我。”未了,他便是伸手去挼起供奉狐仙的點心。

她卻是不言。

“若是讓瓊雲國的百姓知道,他們的皇后竟是狐妖,可不知會如何。”他自說着,亦不顧她有無聽見。

自言許久,他終是說出:“師姐,你是妖。”怎可能與那皇帝一起呢?只是後的一句,他卻是藏於心間不曾問出。

女子聞言垂眸,她只思量了許久,而後終是擡首輕嘆:“臨空啊,你怎會懂……”

臨空依是展着春風般笑容,但見他輕搖摺扇,似是逍遙自在模樣,他亦不急着應言,待得半晌,他方緩緩自袖中執出一副畫卷來。

“師姐,你快些瞧瞧,我爲你畫的如何?”

她頷首應之,隨而緩緩展開——

卻見畫上是一隻似狐非狐的東西,只畫得奇醜無比,她頓時臉色大變,只忙將畫卷卷好,她心中一時來氣,卻於此時聽到臨空笑言:“師姐,如何?”她不言,不過瞪了他一眼,臨空依是一臉笑意。

她以書打向他的腦袋,而後轉身便要離,離時只留下一話:“明日我便把你還給師傅,你這性子,我當真受不住。”語罷,已是拂袖而去。

臨空於後瞧着,自是不知自己厭人煩。而後他緩緩行至壁上那副空畫之前,視了半晌,忽一淡煙而過,而後臨空人已不見,卻見壁上那畫中人身着一襲紅衣,臉上正展春風笑意,手執一柄摺扇,但見扇上題字道: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馬車停,隨行小廝輕掀起捲簾,而後將一女子扶落車下,自後隨着的是一男子,二人共走閒談,行至林中深處,便見一座府邸,女子緩緩推開朱漆斑駁大門,便有倆童子迎上,男子於旁所立,只覺候着也是無趣,他便只昂首數着天上的鳥雀。

“若師傅問來人,你便與他說,是容莞與臨空來了。”她倒也狡猾,亦不說明來意。

那倆童子頷首應之,只轉身引他們二人進去,容莞不知臨空於外數着鳥雀,只隨着童子而進,行了幾步,便想轉臉叮囑臨空幾句,不想這一轉臉,卻是見不到臨空。

容莞一怔。

待得半晌,容莞反應來時,已是滿目慍意,她喚住童子,自去府外尋他,甫一踏出府外,便是一襲紅衣入目,容莞尚未及得說他,卻聽臨空道:“師姐,你說師傅可還記得我們二人?”語罷,他稍稍低首,似是失落模樣。

“你此話何意?”容莞蹙眉。

“我與他已有百年未見。自那日他將我交付於你,已是過一百年了。”

難得見這畫妖一副失落模樣,容莞自覺好笑,平日裡見他總展笑來,憶得他只笑得春風得意,而後手輕搖一柄摺扇,扇上只題字二句“謙謙公子,溫潤如玉”,她亦是時常以此來笑他,可他倒也不在意,只依展春風笑意不言語。

他總喜穿紅衣,憶得彼時問他爲何如此歡喜着一身紅衣,他不過搖扇笑道:“師傅喜歡。”她聽罷,便以書打向他,他倒也不躲,便以扇避之,口中求道:“師姐莫要打了……”只聽他口氣甚爲無辜。

思緒還來,容莞卻是輕笑出聲,伸手便去拉過臨空,臨空倒也不避,任着她將自己帶入府中,隨着那童子行着,穿過幾道迴廊,旁植了不少花草,花草秀色奪人,只嗅得滿鼻花香。

入了院中,便見輕敲室門,待得半晌,方有人將門大開,開門的正是一童子,那童子眉間一點紅,只見他蹙眉問道:“何人?”

“師傅的弟子,”其一童子答道,“似乎是叫臨空,容莞?”那童子似是記不得太多,只望天想了想道。

開門的童子倒也沒問太多,頷首而應便將他們帶入,行着時那眉間一點紅童子叮囑他們莫要多言,說是師傅喜歡清淨。臨空聞言而後撇了撇嘴,只暗道他諸多規矩的當真厭人煩。

愈行愈深,但見前處水煙似幻,耳聞幾聲泉水流聲,眯眼視之,便見得一帶清流自花木深處而下,於前走着的童子步子極緩,似是在賞景,容莞於後倒是有幾分不耐,不由催促,那童子方將步子行的快了些許。

那帶清流原是流入這池中,池旁白石數十,竟是圍成一欄,臨空展扇輕搖,見前兒有一男子坐於池旁,不由笑喚:“荀華!”那一聲自是極大。

那幾個童子聽他如此喚道自是一怔,荀華亦不應,臨空只撇了撇嘴,也不自討無趣,隻立於池旁無趣地視着那帶清流而下。待得半晌,那幾個童子方反應來,那眉間一點紅的童子上前幾步,彎腰敬道:“主子,他們二人說是您一百年前所收的徒弟。”

荀華不曾轉臉,只一聲笑出:“可是叫什麼?”

“是一男一女齊來,奴才記不得太多,只記得那男子名喚臨空。”此言一出,容莞一時氣惱,當下不及多想,上前便是揪着那童子的發,只聽她罵道:“就我與師弟二人,怎會記不得許多?”她揪得他連聲呼痛,只忙求饒,她聽如此,只揚得意笑容鬆手。

荀華緩緩起身,但見他生的目若郎星,劍眉入鬢,一身墨藍更顯如仙般,他甫一起身,容莞忙跪落於地,只敬道:“徒兒容莞拜見師傅。”

荀華瞧着於地下而跪的容莞不言,瞧了半晌,甫一擡眸,入目的便是那身紅衣,再見那人輕抖開指間一柄摺扇,扇上題字二句不由讓荀華覺好笑,那人一身風流模樣,如京中紈絝子弟一般,雖如此,卻見他展如春風般笑意。

“起身吧。”荀華道,見容莞聞言而後緩緩起身,他方問道:“可是何事?”

“師傅可還記得一百年前你說要渡天劫,便將師弟臨空交付與我,吩咐徒兒定要好生照顧師弟。如今已過百年,今來此,便想將師弟還給師傅。”容莞道。

“哦?”荀華輕挑眉梢,“臨空可是何人?我爲何記得只收了你爲徒罷?”

卻於此時,臨空忽的上前,惟聞“啪”的一聲,原是臨空將摺扇而合,隨後便見他以扇柄輕挑起荀華的下顎,只柔聲道:“荀華,你可還記得我爲你所畫的那副丹青?”他爲畫妖,自是善作畫,他未忘的,便是彼時他爲他所畫的那副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