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諸葛亮離後,孫權便命厚葬周瑜於本鄉。//U小說閱讀網孫策於他側所伴卻是一聲不吭,孫權知他心裡難過得很,只輕握住他的手,與自己一起回去,孫策不過嘴脣翕動幾下,而後垂眸,隨着他所行着。

魯肅回至,便見孫權與孫策一起,作揖道:“肅碌碌庸才,誤蒙公瑾重薦,其實不襯所職。願舉一人以助主公。此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謀略不減與管、樂,往日周公瑾多用其言,孔明亦深服其智。現此人在江南,何不重用?”

孫權聞言自是大喜,轉臉視向孫策,卻見他聞言而後臉色稍變,孫權自知孫策將東吳居於首位,若是有如此賢才可助東吳,孫策自然是高興。

而自己到底也在孫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自己也知他待自己已不是兄弟間的情義,孫權只暗自竊喜。

孫權當下便道:“不知是何人?”

“此人乃襄陽人,姓龐,名統,字士元,道號鳳雛先生。”

“孤亦聞其名久了,今既在此,可即請來相見。”

魯肅聞言自是頷首應之,告退而後便去請龐統入見,孫權與孫策一起所候,孫策掌間出了細汗,孫權自是覺出,他轉臉瞧了孫策一眼,正見他亦視着自己,孫權湊近他些許,輕吻落於他的脣上。

孫策倒也不避,待得脣分之時,魯肅已帶龐統人來至,雖是如此,孫權一直也未曾鬆開手,只緊緊握住。

待得龐統施禮畢,孫權方自細細打量此人,此人生得濃眉掀鼻,黑麪短髯,形容古怪。孫權心中未免有幾分不滿,孫策瞅見他這般神色,自輕輕地扯了扯他的手,以示莫要以貌取人。

孫權只當不知,問道:“你平生所學的,以何爲主?”

“不必拘執,隨機應變。”

“你的才學,與公瑾相比如何?”

龐統聞言,大笑出聲道:“某之所學的,與公瑾大不相同。”

孫策聞言蹙眉,孫權亦聽出他話中似是輕視周瑜。他雖先前因孫策而不喜周瑜,但如今已是無恨,倒有幾分歡喜周瑜,孫權不樂,蹙眉應道:“你且退下,待有用你之時,便來相請。”

龐統聞言長嘆一聲而出,魯肅忙道:“主公何不用龐士元?”

何不用他?莫不是要說因他輕視周瑜不成?若如此說,不知大哥會否誤會。孫權亦不知該如何應。

卻是孫策開口應道:“狂士一個,用之何益?”語罷,孫策輕哼一聲。

“赤壁鏖兵之時,此人曾獻連環策,成第一功。主公想必知之。”語罷,魯肅視向孫權。

“彼時乃曹操自欲釘船,未必此人之功,孤誓不用他。”孫權搖首應道。

既大哥亦厭惡那人,自己定是要遵大哥所命啊。孫權視着魯肅嘆氣搖首而離,只暗思子敬終是離了。

轉臉,便以指輕挑起孫策下顎,近了他半許,卻也無任何動作,孫策目光避之,不與孫權對視,但見他雙頰已生淡紅。

“權弟……”孫策輕喚道。

“他死了,你心裡定是不好受,”孫權手指落於他的胸膛之前,隔着衣料輕觸一側乳首,“大哥,若心裡難過,可哭與仲謀,仲謀不會笑話大哥。”

“仲謀不僅不會笑話大哥,還會心疼大哥。”

孫策只覺胸膛微微的癢,又聽了孫權這番言語,他只垂眸,雙手撫上孫權的雙肩,終是低聲哽咽應道:“權弟,多謝……”

已過數年,孫權便於黃武元年被魏文帝封爲吳王,而建吳國。

現下已然入夜,寒星滿天,孫策於小榻而坐,手中正執一卷書冊,眼角旁已有細紋,終是敵不過歲月滄桑。他聞聲輕響,擡首視去,卻見來人正是孫權,而後,他便將手中書卷置於一側,落榻行去,爲他褪去外袍。

隨後將外袍搭於臂上,爲孫權斟杯香茗。孫權坐於銅鏡之前,輕抿一口,便將手中瓷杯置於几上,於自己身後之人便是孫策,他伸手爲他輕捏肩部,只低首輕笑着。

“笑什麼?”孫權聽他這一笑,不由微微的喜,問道。

“大哥笑你,怎的如此愚笨,願伴我至今,”孫策頓了頓,忽似憶起什麼,續道:“那日我中箭,然必死無疑,可你卻……”話未完,卻以輕嘆爲結。

那一日,終是兩相無言。

今已入冬,朔風凜凜,林似銀妝。孫權卻說要與孫策於這林中閒走一番,兩人身披狐裘,並肩而行。

踏着這皚皚白雪之上,四周皆爲綴着細雪的樹木。天寒地凍鳥雀早已不棲於此,只顯林中更爲的靜。

忽的止了步子,孫權擡眼視着一木枯枝之上的細雪,卻是淡笑道:“我曾想過,要棄這江東基業,帶大哥你深居林中,不聞世間之事,只與你安度晚年。可若果被你得知,你定會不願。”

“伯符,至今我待你而言,除去東吳,我可有居你心間首位?”他轉臉,視着孫策雙目。

孫策即應:“可有。”應罷,已展笑來。

孫權聞言,覺微微的喜,只伸臂將孫策擁入懷中,只於他耳畔耳語:“那便足矣。”語罷,已然閉目。

他們二人之事,實也無甚要講,糾纏半世,終是以喜而結。那枯枝之上綴着的細雪,那曾踏過的皚皚白雪,不知自何時起,竟已化爲水,原已是深春之季。

近聞孫策身子不安,他臥於榻上,身蓋薄被,於枕側便是一冊書卷。孫權將其書卷所展,入眼的卻是那兒時之時所聞的那句:運籌如虎踞,決策似鷹揚。

指輕撫過此句,別眼視向於榻上而臥的孫策,視了半晌,終覺雙目微微的酸澀,只想落淚。那臥於榻上之人,忽的雙目緩緩而睜,那雙眼直盯着孫權。

孫策只苦笑道:“這一老了,身子便就由不得自己想要多好了。”語罷,已是半闔雙目不再多言。

“伯符……伯符……”孫權只聲聲直喚着他的字,擡手輕撫着他落於枕邊的青絲,墨黑髮中混着幾絲銀髮。

孫策不應,卻是脣角翹起,執起孫權一手,以指於他掌間輕書不知何字,孫權怔怔地視着自己掌間,卻是瞧不出他所書何字,待得半晌,孫策方笑喚道:“仲謀。”只見他眉眼彎下,笑意盈盈。

孫權一怔,嘴脣輕顫,終不知要所應何言。

原他於他掌間所書的是孫權的字,是仲謀二字。

春去夏至,蓮池已然開滿粉蓮,微風徐來,引得粉蓮朵朵輕顫。孫權立於蓮池之前,手執玉蕭,終輕吹一曲不知何名的小曲。孫策行至,伴於他身側,只與他並肩齊觀滿池粉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