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湖南長沙的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分,我們三個人找了間賓館,宮二手頭寬敞,費用全出,我也沒跟他客套,他這人一看就是富家公子。
我們三個人在外面買了些宵夜,坐在賓館的牀上,一邊吃一邊談。
熟食的香味兒把小白狐也引了過來,老朱一看到它就喝道:“小畜生,滾一邊去,一股騷腥味兒,惡不噁心人?”說着就要拿拖鞋去抽小白狐。
我看小白狐那黑豆似的眼睛可憐巴巴的樣子,於心不忍,就分些吃的給它,“小白,來,這個給你吃。”
“我操!還他媽小白?你惡不噁心,老子身上的雞皮疙瘩撓下來都夠煮成小米粥了!”老朱撇撇嘴說道。
我白了他一眼,道:“閉上你的豬嘴吧,它總得有個名字不是?”
“要名字?就叫他畜生唄。”老朱調侃道。
“行了行了,時間都不早了,咱們趕緊休息,明天還有事要辦呢。”宮二插話道。
我就問:“對了,宮二,咱們只知道那陳藥師身在湘西,可我查了一下,湘西那麼大的一個區域,咱們毫無目的地尋找如同大海撈針呀。”
老朱咂咂嘴,說道:“哎,小川!你不是私家偵探麼,你都能找到那狐狸的墳墓找不出湘西藥王麼?”
“你別在那放屁呲得我,”我說,“找林羣那一夥人容易,因爲他們在城市裡有生活的痕跡,而且那裡畢竟是我的老家,你讓我來這人生地不熟的湖南找一個幾十年不出山的老藥王,我上哪兒找去!”
宮二道:“小川說的沒錯,不光是你這樣的外人,就是很多跟那陳藥師一個年代跟他有過接觸的人現在也說不上來他人在那裡,只是有人說他常年在湘黔一帶隱居。”
“那我們怎麼辦?”我問。
宮二道:“湖南有一個人,他是我父親生意上的朋友,以前就是在湘西一帶混,後來發了財就搬到了長沙。這人消息靈通,而且據說他年輕的時候曾經跟陳藥師有過交集,我想來想去,也只有去找這個人問一問究竟了,所以在臨來的時候就跟他約好了明天見面的事情。”
我從見到宮二一開始就對他的身世很好奇,只不過當時相處不多,也就沒好意思開口去問,自打我們幾個從狐仙墓裡面劫後餘生,彼此之間熟絡了不少。他一說到這裡,我便又一次對他的家世起了興趣,問:“宮二,你們家究竟是做什麼生意的呀,怎麼結識的都是這麼古怪的一羣人?”
老朱一聽我這話,當即瞪大了眼睛,說:“好傢伙,合着你還一直不知道我們宮二少爺家裡是幹嘛的吶?”
我搖搖頭,宮二見了笑而不語,問:“那你覺得我們家是做什麼的呢?”
我想了想,說:“我一開始覺得你可能是一個盜墓世家的子弟,因爲我還記得當初咱們在狐仙墓裡第一次碰面的時候,你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那應該是行內的暗話脣典吧?”
宮二和老朱聽完我這話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那的確是盜墓賊中的暗語,可是,懂得這些暗語的人未必就都是盜墓賊呀。”
我們三個聊了兩句。我記得當時宮二先是對我說:“無有元良,看山望嶺,敢問路出樵人。”之後又問我“莫不是一江春水景兩岸,浪淘沙?”
我問宮二這兩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宮二對我解釋了一遍我才恍然大悟。
“元良”二字是指盜墓賊同行之間的稱呼,前面加上“無有”二字是代表客氣的說法,“看山望嶺”發作諧音“砍山挖陵”盜掘帝陵,“敢問路出樵人”就是說師出哪門哪派。
第二句話“一江春水景兩岸”意思是說,雖然我們都做着跟死人有關的行當,但性質卻大不相同,“浪淘沙”的意思是守陵人!
我問宮二,爲什麼守陵人被稱作“浪淘沙”。宮二解釋說,在中國古代歷史上,盜墓一直都分爲三種,即官盜、民盜與軍盜。東漢末年曹操曾經創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軍方盜墓機構,分爲兩派,即摸金校尉與發丘中郎將。但要說起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有明確文字記載的官方盜墓機構,要追溯到北宋末年。
據史記載,北宋靖康元年,金國大將完顏宗翰率兵南下,攻陷北宋東京汴梁,俘虜了宋徽宗與宋欽宗兩位皇帝,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靖康之恥”。岳飛的《滿江紅》就道:“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不過,金國雖然攻陷了汴梁,但他們深知自己還沒有能力統治那麼大的領土,也無心在這裡立足發展,於是就在汴梁扶植了一個傀儡政權——北宋舊臣劉豫所創建的大齊。
劉豫本身就是傀儡皇帝,自然不會去管什麼百姓民生,就一門心思想着搜刮民財,但當時的宋朝已經今非昔比,百姓也不富裕,於是劉豫皇帝就下旨設立了一個盜墓機構盜取了北宋十幾座帝陵,發了一筆橫財,這盜墓機構裡的人就被稱之爲“淘沙官”。淘沙也就成了盜墓的代名詞之一,行話裡取宋朝詞牌名“浪淘沙”代指守陵人這樣的職務。
相傳守陵人是在封建時代專門守護帝王將相的陵寢的人,他們各個本領高強,而且忠心護主,世代相承,吃朝廷俸祿,鐵桿莊稼,只不過這種職業早就已經隨着封建制度的瓦解消失在歷史中了,建國以後,所有大規模的帝王陵寢全部都被列爲國家重點保護文物,由國家派人專門看守,變成了旅遊景點。
聽了宮二的解釋以後,我爲自己的無知而感到羞怯,就問:“那你們家到底是幹嘛的呢?”
老朱和宮二對視一眼,說:“我們宮二少爺的家裡是做古玩生意的,在整個河北省的地上地下文物交易中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這麼說來,那我們明天要找的人也是做古玩生意的嘍?”我道。
宮二一聽我這話,流露出不屑的神情,道:“他哪裡算是什麼做古玩生意的人,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倒賣文物的販子。這人姓周,名叫周鐵民,白手起家,早年就在湖南西北一代盜墓發了財,當時還是個掌眼。”
我道:“宮二,你就別再跟我整這些個行話了,什麼叫掌眼,你直接跟我說不就得了。”
宮二笑笑,說道:“所謂的掌眼,就是盜墓團伙中的頭頭。一般的盜墓團伙在下地進入墓室的時候,總會留一個人在地上望風,因爲盜墓活動一般都在黑夜,所以要求望風的人眼力要特別好,所以叫掌眼。在盜墓團伙中,誰都想蹲在外面做指揮官,別人溜進墓室摸金,一旦事發自己第一個逃之夭夭,墓地下的人是死是活只好聽天由命。”
我一愣,道:“這樣的人還能做頭頭兒?”
宮二點點頭,道:“先前我也曾經聽我父親提起過,這個周鐵民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早年自己做掌眼的時候,跟着自己的兄弟下鬥摸金,把奇珍異寶遞出去之後,還在墓室裡做着發財的美夢時,那掌眼就已經用一塊大石頭把墓道的洞口給完全封住,自己一個人獨吞財寶了。”
老朱一聽這話,義憤填膺地罵道:“我操,所謂盜亦有道,出來混江湖的,怎麼着都得個義字當頭,這麼沒人性的傢伙遲早要栽跟頭!”
我也說道:“什麼義字當頭呀,我看你是《古惑仔》看多了,這個世道,樹倒猢猻散,危急關頭誰也顧不得誰,都想着爲自己好。我當警察那會兒,但凡是犯罪團伙中的第一個人被抓到,根本不用什麼嚴刑拷打,立馬老老實實全盤托出,尤其是做這種旁門左道的生意人,說帶地,不過都是流氓假仗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