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府
花賀舉杯衝着一邊沉默吃飯的江政搖了搖,拋了個象徵性的媚眼,江政只好舉起手中的酒杯,看了這老頭子一眼,便一口飲盡。沒想到這酒入口竟是極其清潤,絲毫沒有辛辣的嗆味,他看向花賀的眼神遂一變,“這酒倒是不錯。”
花賀眼睛一眯,笑道:“那是自然!”見江政沒了下文,花賀便又替他滿上一斟,笑眯眯道:“女兒大喜日子,正經個屁。”
江政臉一綠,顯然是被截了底的模樣,只好故意乾咳了幾聲,壓低聲音道:“你個老傢伙!就是因爲是女兒的大婚纔要嚴肅點,免得那個臭丫頭又耍什麼花樣。”花賀直搖頭:“那丫頭此時都還沒出現,定然是早已乖乖在新房候着了。”
江政冷眼一瞥,十分淡然地說道:“她娘從沒教過她新婚之禮該如何,她怎麼會知道要在新房等!更何況就算她知道了,你覺得這丫頭這性子可能麼?八成是早溜出去了。”聽他這麼一說,花賀似乎也覺得是,但是,“那你怎麼還如此氣定神閒?”江政聞言極其不屑的哼笑了一聲,拿起杯中酒細細嘬了一口,最後才緩緩地回拋了花賀一個媚眼,道:“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現在她是你兒媳,我急個屁呀!”花賀老眼一瞪,頓時一句話也憋不出來。
“老花。”江政淡淡瞥了眼花賀。
“唉,怎麼着?……老傢伙你怎麼又叫我老花!”花賀怒。
“喏,我給你看個人,你說你們家老三說不準兒還活着呢。”江政打趣地說着,一邊眼神看向了禮堂外的一桌酒席。
花賀一聽老三,兩眼直瞪江政,江政將他頭硬扳了過去,讓他的視線也落到了那桌酒席上。果不出其然,花賀本是一張鬱悶的臉驀地僵住了。
他張嘴,卻只能說出一個字,“他……”接下來的所有內容都省略在了他的心裡,因爲,事實或許真的如江政這個老傢伙所說,他們家老三說不準還活着。因爲那一桌裡的一個少年,那個默默地扒着手中飯碗的少年,淡淡的眉毛,柔長的眼睛,有些豐盈的嘴脣,纖細的臉部輪廓,那張臉,簡直是像極了自己小時候。
“老江……”花賀嚥了口口水,有些無力的嘆了口氣。
江政顯然對這個稱呼也極其厭惡,眉扭曲的挑了挑:“你可以去問問柳大人。”
花賀一愣,柳大人?眼神飄了過去,果然,坐在那個少年同桌的,的
確是柳知令柳恆之。“要是夫人知道了。一定很高興。”他暗自高興了一把。
但是邊上那位,就很恰時機的又一次潑了他的冷水,“是不是你兒子還不知道呢,高興個屁。”
花賀:“……”
而那一頭,江浸月還真不出她自己老爹的口中所料,早就換了套男裝,逍遙自在的走在大街上了。還記得前一次來這裡,已經是十年前的了。這十年間的變化自然是大得很。
這遼青夜晚還是不及荷陽熱鬧,但這地方還是那麼地傑人靈,一路逛下來,就連茶樓裡的店小二都長得清新耐看。
而且最重要一點就是,這地方的人都不知道她江浸月長相,就算知道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肯定是認不出。所以她大搖大擺的走在路上再也沒有在荷陽城時路上總是飛來一些恨不得手起刀落,或是見了鬼似的眼神了。這點甚好。
當然她出來的目的自然是有的,就是熟悉遼青城,當然挑這個時候出來,她自然就是去熟悉遼青城那些說水深火熱的七嘴八舌之地——茶館和柳暗花明的夜夜笙歌之地——青樓。
以前聽林鄂那個囉嗦精提起過,遼青的茶和茶館是七色國出了名的,那這裡的茶館自然是決不會比荷陽遜色。改日就去好好享受一番。至於青樓嘛,江浸月驟然停住腳步,眼前正是一家青樓,這個還是要自己親自去考察一番才妥。
“哎喲,這位公子面生的緊呀!怕是外地來的吧?”迎面而來一位身材婀娜的豔妝女子,三十出頭一點,但容貌卻保養得很好,只不過她身上濃郁的脂粉氣息時不時鑽入江浸月的鼻子裡,有一些微嗆。“嘩啦”一聲,手中檀木扇展開,正好散去了些許胭脂味。浸月淡淡一笑,答到:“沒錯。”
那豔妝女子一見江浸月手中的檀木扇,眼神微變,眼珠子轉了轉,頗有些歉意的又問了句:“不知公子是不是喜歡用檀木的東西?”
江浸月一愣,這青樓的老鴇還真有意思,問這東西做什麼?她自然是沒察覺老鴇眼裡的變化,便點頭笑道:
“沒錯。”
“哎喲,那可就不好咯。公子還是請回吧。我們這不能接公子的客。”老鴇滿臉歉容,似有爲難之意。
浸月一挑眉,不解的盯着有些尷尬的老鴇。目光直勾勾的盯了片刻之後,她輕笑,問:“理由呢?”
老鴇更是爲難,也不能說出真正原委,但
又不能激怒眼前這位……大小姐。只好胡扯說:“我們樓今日不收外地的客人。”
“啪”扇子猛地一收,嚇得眼前之人連連倒退。江浸月面不改色的走上前去,扇尾挑起臉色蒼白的老鴇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邪逆的笑,一字一句的問道:“說!誰吩咐的?”她說的這口吻明明和她臉上的笑已經脫軌了,老鴇也是識時務的人,聽得出這口氣,也記得那人告訴自己眼前這個人是個不好惹的貨色。她心裡盤算了一下利弊,雖然不知道這姑娘和那個人到底誰更有能耐,但依目前形勢看來,她只有全盤脫出。
“是花……花府的公子吩咐的。”老鴇嚥了口唾沫,不敢看江浸月的眼睛。
“……”江浸月收起木扇,什麼叫氣打一處出不來?就是江浸月現在的感覺。
接着她又去了另外幾家,而結果都是一樣。今日不接公子你的客。
江浸月皺着眉頭看了看夜色,已經快近亥時了。路上行人早已所剩無幾。
待江浸月走到花府大門的時候,看着門外忙着打掃得奴僕和掛着紅彤彤的兩盞大燈籠,這才突然想起,今是自己的大婚之日,這個時候客人肯定已經走得差不多了,自己這個時候應該是……在洞房裡了?
雖然這麼想着,但是江浸月還是很漠然的繞到後門,翻牆而入。然後繼續漠然的憑着記憶找到了自己的新房。
新房內的燭火點得很亮,她眼睛微眯,彷彿像是被門上的那個鮮紅的喜字給灼傷了似的。如今。他和自己現在已是夫妻了。江浸月慘淡的笑了笑,爲什麼已經沒有從前的那種興奮了?從前爲了與他成婚,威脅,恐嚇,連下春藥,就連以死相逼都試過。如今成了婚,爲什麼自己心裡更多的是心酸和憤怒?
是因爲我愛他時他不愛我,我恨他時他卻突然覺得要對我負責了麼?這麼戲劇的人生,江浸月你明明最不想要,你明明只是想要一個普通的生活,明明只想活的隨意,可是事與願違。
“其實花瑟你根本只是爲了對我負責,所以才非要娶我的對麼?”她有些疲憊的自言自語起來。“所以其實你……還是不愛我,對不對?”新房內的光亮透過紙窗落在這個蒼白的女子臉上,烏黑的眼眸沉澱着對那個大紅喜字的嘲諷氣霧。
“不對。”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知道是因爲來人還是因爲來人口中的那句話,江浸月身形一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