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一頭,紅綃在江浸月成親當天離開了荷陽,一直向西趕路。她確實在之前看見過一個和林鄂背影身段甚是相熟的人,但光是背影相熟她是斷然不會這麼貿然認定林鄂沒死,但是興許是老天開眼,那日剛與花瑟對完奕,想坐在合歡樹下綃歇一會兒時,院內突然冒貿然闖進一個書生。
她被這突然闖進的人給嚇到了,明豔端莊的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怒意,剛想喊是哪個不識好歹的傢伙!來人先一步連連道歉了起來,他聲音清醇牽着一股柔意,溫和的讓人忍不住想要看看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紅綃一擡眼,整個人就像被踩到尾巴的野貓一般猛地從石椅上彈了起來,然後臉色倏然蒼白,便是再無任何力氣邁出步子去接近眼前這個酷似他的書生了。
道歉道的起勁的書生注意到紅綃的不對勁,便擡起頭溫和的笑了笑,問道:“紅姑娘沒事吧?小生怕是嚇到姑娘了,姑娘莫怕,小生是受夫子之託來納蘭院拿一些書籍的。剛纔遇到了佟大人,他說可以到你這裡來拿一些平時不看的書籍,於是小生便這麼貿然來了姑娘的院子了。”這書生也不似平日裡紅綃見到的那些書生見到她會緊張的紅着臉說不出話,這個書生倒是特別,不僅不害羞也不緊張,還噼裡啪啦的說了一大堆屁話。
可惜紅綃才懶得聽這個書生說什麼話,她現在滿腦子嗡嗡作響,四肢無力,她只想知道,眼前的這個書生,是不是他?
“敢……敢問公子貴姓?”紅綃抖了抖脣角,一雙美目直勾勾的瞅着那個眉目清秀,嘴脣紅潤的瘦弱書生。
書生眼睛一彎,十分自然的沒有迴避紅綃灼熱的視線,認真的答道:“小生姓楚名念。”那兩汪清淺潭水般的雙眸透徹的迴應着紅綃,紅綃眼皮跳了跳,這回連嘴角都提不起來了,她拉攏着臉,眼裡渾沌一片。
“紅姑娘?小生先走了。今日有所冒犯還請紅姑娘見諒。”書生見紅綃臉色不佳,以爲自己打擾到人家休息了,便識相的抱着一推書籍退了出去。
紅綃哪聽見這書生的輕聲細語,待她思慮了片刻剛想再問那個書生時,
他卻早已不見了蹤影。“楚……念?!!”紅綃皺眉喚了一句,沒人應她,她明眸微轉,露出了少有稀罕和期待的神色,便衝進屋內,鎮定的理了包袱,將所有東西都收拾乾淨後,便爬牆而出。
不管楚念是不是他,她心裡徒生了這個念頭就一定要親自證明,哪怕真的只是長得相似,哪怕真的不是他。
只不過,自他離開了三年之久,她卻總覺得他好像沒有離開似的,就像三年前看見那個瘦弱的不堪一擊的男子躺在木棺中,一襲勝雪的白衫和他姣好的容顏彷彿是在告訴她,他只是稍稍睡上一覺罷了。只可惜,這一覺,卻睡了那麼久,獨留她一個人,坐在這個院子裡,回憶着那些彷彿就像昨天發生的事,他說他喜歡她的這個院子時的模樣,他說喜歡這棵合歡樹時的笑容,以及,他說他喜歡她時的紅脣微動。
紅綃翻牆而出之後,便追了出去,她記得剛纔楚念說他是受夫子之託來納蘭院拿書籍,細細一想,荷陽城只有一個學堂裡的夫子是和納蘭院的人交好的,正是城東太學院的韓夫子。這目標一定,她便快步直抵城東太學院。
城東太學院是七色國皇族門下所創辦的學院,韓夫子也是朝中指派下來授任太學院的夫子的,所以纔會和同樣地位的納蘭院有所交集,不過七色國所有的太學院入學要求都很嚴格的,能入學的人不僅只限於是官僚世家的子弟,而且七大貴族的子弟亦是不能入學。當然,後者的原因是七色國曆代皇帝的法規,七大貴族的子弟不能入官學,但是做官倒是可以的,只不過就是要自學官法利益。可是縱然如此,七大貴族的族人大多都很聰慧,自學自然是不在話下。
像紅綃這種不是貴族子弟卻能當上第一才女的是極其稀少的,更是極其受人尊敬的。
所以她自然是能隨便進出太學院,而且不費力便見到了韓夫子。
太學院偏廳。夫子負手在後,由院內的小廝帶着進了廳內。廳內背對着門口坐着一個身姿欣長,身穿絳紅衣裳的女子,她似乎沒坐多久,剛泡好的茶還沒有涼下。
韓夫子老眼微微眯起,頗爲和善的笑了
起來,打趣道:“不知道是什麼風把大才女給吹進了太學院?”
紅綃聞聲回頭,看到韓夫子眼角攏到一塊的皺紋,嘴角一勾,回笑道:“晚輩見過韓夫子。夫子莫要笑話晚輩了。”
韓夫子赫赫一笑,徐徐移步走到紅綃跟前,輕輕撇過紅綃有些牽強的嘴角,慈祥的眼裡露出潛移默化的一笑:“說吧丫頭,什麼事?”
紅綃莞爾,但是眉宇卻壓着一層淡淡的陰鬱,“晚輩想問夫子,楚念可是你們這兒的學生?”她明眸切切的望着夫子,夫子眉毛一動,似是明白什麼似的,答:“楚念不是老夫的學生,是老夫的徒弟。”
徒弟?紅綃柳眉輕壓,又問道:“那他是何許人氏?我之前怎麼從沒見過他?”
夫子見紅綃這般眼神,倒突然覺得有趣了起來,反問道:“丫頭怎的如此關心我這徒弟?”
紅綃一怔,連連擺手解釋道:“夫子莫誤會,晚輩只是好奇罷了。他今日來納蘭院,晚輩覺得眼生,這不出來逛集市時正巧路過,便想進來隨便問問。”
可紅綃越是這麼解釋,韓夫子就覺得越是可疑,他和善慈愛的表皮下可是擁有着和柳恆之一樣刨根問底的八卦精力。紅綃被這老頭子緊盯的心中一寒,當下思忖,這老頭從未見過林鄂所以纔不會覺得楚念眼熟的緊,而這又是太學院,太學院的人通常不會與七大貴族的人多有交集,除了有在朝中擔任大臣的,所以這麼一來,如今只有她一個人是發現了楚念像他,那麼也就等於這個要變成秘密,那她也就必須先別人一步確定楚念是不是林鄂。
這時,又聽韓夫子笑道:“丫頭,這小子還沒回來呢,你倒是出門逛的極快啊。”
紅綃俏臉微紅,頗爲尷尬的咧咧嘴,想想還是從楚念身上親自下手,便起身捏着包袱,行了個禮道:“是麼,呵呵,那晚輩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罷便匆匆離去,韓夫子眼尖,自然是早就看到她手中沉沉的包袱了,眼角的皺紋微微一深,似笑非笑的感嘆道:“沒想到堂堂大才女竟是喜歡楚念這個又瘦又窮的小子。真是怪哉,怪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