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起這麼早。”奶奶正在打掃客廳,擦桌子,看到江絮晚走了進來。
江絮晚一邊朝奶奶走過去,一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點頭開口道,“奶奶你今天怎麼也起得那麼早啊?”
“睡不着就醒了唄。”
奶奶慈愛地笑着,但江絮晚已經猜測到了她早起的原因。
是因爲自己過生日。
可是……奶奶擔心提到這個自己會不開心,所以才這樣隱瞞。
清晨的情緒相較於平時會更加清晰一些,所以強烈的愧疚充斥着她的感官。
她握住奶奶乾瘦的手,然後輕輕奪走她手中的抹布,“奶奶,我來吧。”
“不用不用不用,你去做自己的作業就好了,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做的,不然我不就成了一個拖累人的死老婆子了嘛?”
“去去去,快去做自己的事情。”
“奶奶……”江絮晚支吾了幾句,沒辦法再堅持下去,畢竟奶奶這番話一出就很讓人爲難。
她只能鬆開手,因爲不願讓奶奶覺得,自己被她所拖累。
“那我去做點早飯吧。”江絮晚換了說辭。
“哎呦,不用啦。奶奶已經做好了。”江鳳娟說着露出些小計謀得逞的調皮神色,江絮晚再無奈也被逗笑了。
“奶奶……你真的是。”她暗念一句放棄了,“我去洗漱,吃過早餐我去便利店工作。”
“……誒,你曾姨不是說今天你不用過去工作了嗎?”既然把這句話都說出來了,那麼“江絮晚過生日”這件事就已經擺到了桌面上。
“你今天生日,她給你放了一天假啊。”
其實每次生日奶奶避諱話題的模樣都讓她很難過,所以今天這樣坦誠布公地說出來,她反倒是輕鬆了許多。
淺淺噙着笑意的脣輕啓,“過生日又不是什麼大事,而且也沒有規定說過生日就不可以工作了。”
“那你……早點回來,不要累着自己了。”江奶奶最後補了一句,“奶奶等你回來吃晚飯,做你最愛吃的洋蔥炒肉。”
“好。”
……
出門前往便利店的時候,正巧看到了大門口已經擺放着的,衛戈送來的菜。
江絮晚把它拎起來往家裡放。
這一次再出門,卻是看到了門口又一次多出來的一束滿天星。
是她喜歡的紫色。
她彎腰輕輕拾起那束滿天星,四顧周邊,卻沒有看到一個人。
正奇怪之時,她的手機突兀地響了一聲,拿出來一看,發覺是衛戈發來的信息。
“怎麼還沒有出來?我剛剛送完了菜,現在在巷子口等你。”
聽衛戈的這個語氣,似乎說明了此時自己手中的滿天星並非是他送的。
那會是誰呢?
江絮晚又一次忍不住環顧了一番四周,又忍不住邁腿往近家的拐角走了兩道。
卻都是沒有一個人。
她低頭看了兩眼手裡的滿天星,思量了一番後,將它擱置到了圍牆之上,朝着巷口走去了。
直到最後也沒有人走出來對這束滿天星有任何的行動,只是風輕輕地吹,突然一陣風把它給吹掉在了地上,惹了渾身的塵埃。
……
“衛戈。”江絮晚看到衛戈的時候,他就靠在牆邊,揚着下巴看遠方,不知道目光在哪一個點停下。
聽到江絮晚呼喚自己,他微微側轉身子看了過來,溫和的光勾勒着他半邊的面龐,美好得很不真切。
江絮晚這才注意到,衛戈其實一邊耳朵裡面掛着一隻耳機,不知道聽着什麼樣的音樂,讓剛纔的他露出那種深沉的表情。
“阿晚。”他又多了幾分笑意,“昨天回去以後,睡得怎麼樣?”
說着話動作也不太規矩起來,靠近後他用目光指了指江絮晚的眼袋:“這個黑眼圈這麼重。”
江絮晚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好勝心又讓她在這個動作之後靠向前,“幹嘛,黑眼圈怎麼了嘛。”
說完她擡起下巴自顧朝前走去。
衛戈甩着兩條大長腿立刻追上去站到江絮晚的身側。
“黑眼圈沒怎麼!黑眼圈好看!再怎麼着,這對熊貓標配放在你的臉上就很可愛。”
江絮晚給了他一個白眼,但無疑內心的情緒是很雀躍的。
江絮晚:“也謝謝你今天的菜。”
衛戈勾起一邊嘴角:“不客氣,壽星大人。”
頓了頓,他跨步朝前趕超了江絮晚,然後轉過身來望着她倒着走路。
“怎麼樣,今天要和我私奔嗎?”
他衝江絮晚拋了一個wink過去,“熊貓女孩~”
江絮晚莞爾,也不知是不是清早的陽光太溫柔,她情難自禁地微微擡起臉頰,愜意地斂起雙眸。
“嗯?”衛戈因爲她的這副神情忍不住錯愣住。
“好啊,私奔吧。”說着這句話,江絮晚直接明目張膽地笑出了聲,“帶你私奔到英語的國度。”
“我的天啊,江老師你真的是無處不在啊!”想到那些讓自己頭疼的英語單詞和英語閱讀理解,衛戈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氣。
“國慶節之前的考試先不考慮,我看了你的試卷,沒有太大的進步,所以酌情考慮一下,我看你的下一次成績吧。”江絮晚回憶着之前給衛戈訂正的卷子,想到那些觸目驚心的錯題,不禁覺得革命尚還漫長。
但是,她又有一點點感激於此。
這樣……和衛戈相處的時間也會變長吧。
江絮晚喜歡和衛戈待在一起時候的感覺。
他總是熱熱烈烈地拉着自己,不停告訴自己要變好,要勇敢。
這樣子的衛戈,找到了自己很多深處的本質,那些在遇見衛戈以前一直被掩埋着的本質。
“如果考不好的話,我會給懲罰的。”突然,江絮晚皺起眉頭正色道。
衛戈腳下的步子有點踉蹌:“啊?懲罰?什麼懲罰啊?”
轉念一想,他又非常地緊張起來:“你不會,不會不要我了吧?!”
“不要你?”江絮晚怔住,反應過來後搖搖頭,“我不會輕易放棄的。”
“我不喜歡做事情半途而廢。”她肯定自己一般重重點了點頭,“所以加油啊衛戈,不然我可能就要讓別人帶你啦。”
“我當然會的,一定不辜負江老師的培養!”
本來江絮晚聽到衛戈的這句話,心情是不錯的,可他突然做出了這般舉動。
他衝自己立正敬了個格外正式的軍禮。
江絮晚一瞬間的慌神,她想到了小時候的那個警察哥哥。
想到了昨天的咖啡廳裡的警察哥哥。
更讓她慌張到,是衛戈止住步調等到自己走到他面前站定,然後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個揉成了團的帽子,一鼓作氣戴到了她的頭上,然後把帽檐輕輕往下壓,直到完全遮住了江絮晚的視線。
衛戈:“阿晚。”
江絮晚現在已經特別適應衛戈這麼溫柔地叫自己了,習慣了他的語氣間的甜膩,習慣了自己會爲此感到動容。
所以她格外自然地點了點頭:“嗯?”
衛戈:“心情很不好的時候想到你就會脫離出來。”
衛戈:“然後就想做很多讓你開心的事情,可是又不知道該做什麼。”
衛戈:“所以我就很迷茫,迷茫中選擇了最保險的方法——”
衛戈:“我還記得那天我們遇到車禍,你跑上前查看情況時遇到的那個警察,也是昨天咖啡廳裡面的警察。”
衛戈:“我知道……有很多人是你的溫暖過往,我沒有參與到你過去的這幾年,是我的遺憾,所以我會認真瞭解你喜歡什麼。做你喜歡的事。”
衛戈:“因爲看到你會很幸福,看到你幸福會更幸福,看到你因爲我而幸福會更更幸福。”
“衛戈,”
江絮晚沒有經過任何的沉默直接伸出手抓住了衛戈按在帽檐上的手。
“這不是因爲你。因爲你現在做的舉動而感到幸福——我這樣本質上並不是因爲你。”
江絮晚:“這是因爲他。”
“你是不是聽夏子航說了我過去對這個警察的感情?”她突然動作,摘下了套在自己腦袋上的帽子,讓衛戈看到自己的目光,令他困惑的是江絮晚的目光裡面沒有摻雜一絲難過。
衛戈:“你……”
江絮晚點頭:“我不難過。其實我根本沒有必要跟你解釋我對這個警察的感情,但是……我不喜歡自己的朋友對自己有誤解。”
江絮晚:“我現在並不喜歡他,就算我喜歡他,這種感情也不會是我全部的精神寄託,實不相瞞我挺討厭把感情當成一切的人的,嗯,我對這類人有偏見。”
江絮晚:“然後,你做你自己就好了,首先我的幸福不會建立在改變別人上面,其次就是,你是一個……很積極的存在,我和你做朋友,願意幫你補習,包括有的時候莫名其妙多出來很多越界的行爲——那都只是因爲衛戈你的本質。”
她喜歡說真話。
他喜歡欣賞她說完真話以後臉上偶爾的羞澀紅暈。
“快走吧,待會就要到營業時間了。”江絮晚用手背蹭了蹭臉頰,毫不避諱讓衛戈看到自己臉紅的樣子。
衛戈追上去,不說話,就是低下目光去看她,然後任由嘴角的笑容肆無忌憚地外露。
陽光逐漸攀爬到樹葉上的每一處脈絡裡,盈盈溫柔之色在空氣裡洋溢。
從很遠處的地方去觀望,似乎每個人都很閃亮。
他們兩個並肩走在對方閃亮的此刻。
……
江絮晚輕車熟路地打開便利店的門,回過頭髮現衛戈盯着玻璃櫥窗那邊發愣。
“怎麼了嗎?”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工作的?”衛戈欲問出問題的瞬間也同樣祈禱着得到肯定的答案。
“……有好幾年了,到底怎麼了?”
衛戈突兀地笑起來,笑得有一點莫名其妙。
“笑什麼?”
“我在想,可能有的事情真的是註定了的。註定了我們就該在這個時候熟識,註定了我那時候錯過這間便利店沒有發現裡面的你,註定了我現在纔想起來這件事。”
“……”江絮晚沒說話,直接轉身推門走進去。
衛戈緊隨其後,明白她遲早會說點什麼的。
於是她終於說了。
“開始寫卷子吧。”她套上工作服坐到了收銀臺後面。
衛戈有些語塞,最後也只能坐到玻璃櫥窗前面,拿出卷子來,伏案苦學。
“誒,阿晚,那時候你有沒有看見我啊?”
江絮晚覈對着今天即將要收的貨有哪些,一邊應付着衛戈:“認真學習,不許分心。”
“……你肯定看見了,還在這裡裝蒜,哼。”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yes,sir!”衛戈弱弱地回了一句,然後開始咬牙切齒式地念着磕絆的閱讀理解。
江絮晚忍不住嘴角上揚,微微擡起頭看向他——他側臉地輪廓格外立體,好看得簡直不像話。
是啊,是看到了。
江絮晚那一天,其實看見了的。
不經意的目光其實已經悄無聲息地將那個男生囊括到了自己的世界裡面。
只不過正如衛戈說的那般,可能這都是註定了的吧。
註定了早已相識的“幸福”只能夠在很久以後的現在被感知到。
江絮晚:“衛戈。”
衛戈:“江老師有何貴幹。”
江絮晚:“在我家巷子口那裡,你在聽什麼歌啊?”
衛戈:“你唱的那首歌,《南部小城》。”
江絮晚:“你很喜歡這首歌嗎?”
衛戈手裡寫着單詞的筆緩緩停下了動作,“你喜歡嗎?”
江絮晚:“嗯。”
衛戈點點頭:“嗯,那我喜歡。”
衛戈:“要不,你再給我唱一遍吧?”
“你這是在對今天的壽星大人提要求嗎?衛戈同學?”
江絮晚不覺發笑。
衛戈聽到她好聽的笑聲,忍不住跟着笑:“沒有,主要就是因爲壽星大人的歌聲太好聽了。”
衛戈:“不聽就會想。”
江絮晚:“那你告訴我。”
衛戈:“告訴你什麼。”
江絮晚:“你當時在那裡爲什麼要聽那首歌?我感覺有別的意思。”
衛戈:“……因爲在等你。”
江絮晚:“等我?”
衛戈:“看不見你的時候。”
看不見你的時候,就只能通過和你有關的事物來找到一點慰藉。
雖然衛戈沒有把話說完全,但江絮晚就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