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請問……”
車行駛在兩旁種滿白樺樹的,那條通往徐州家的路上。
徐州靠在車座椅背上,微微側首望着車窗外,冷不丁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因爲他話未說盡,自然林管家也沒有聽懂他想問什麼。
“小州,你想問什麼?”
“如果你很喜歡一樣東西。”
“可是你又好像很清楚自己沒辦法得到它——”
“那你還會傾盡所有情緒去關注它嗎?”
林管家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徐州:
休閒服穿在身材修長的徐州身上,透露出乾乾淨淨的氣質來。
恰到好處中規中矩到髮型,也是格外清爽。
徐州長相跟他母親柳新梅比較像,偏白的膚色,有點異域風的硬朗面容,加上身份地位優越,以及在學校裡排名第一的成績,應該會是很多人的喜歡。
這個一向穩重的男生,林管家看着他溫溫和和地長大,現在卻是難得地從他眼中看出糾結和畏縮來。
莫不是遇到喜歡的人了?
畢竟是過來人,小孩的那些心思也能摸個大致。
“那得看那樣東西對自己來說有什麼樣的價值吧。”林管家有所指向地給出來一個答案。
徐州伸手把額前的劉海往上一擼,露出英氣好看的眉毛來,整張臉更顯得格外精緻。
他的長相和衛戈是完全不同的。
衛戈的長相是五官都格外精緻,合在一起顯出男人的那種硬朗與粗獷來,更多些不羈和痞氣。
而徐州,雖然五官精緻,且偏向於歐洲的長相,但望上去卻是有種陰柔美,不會違和,任誰看了都會喜歡。
或許是出生於書香門第,徐州整個人的氣質也是有種書生氣,這種氣質使他和其他男生有了清晰的區別。
他苦惱地皺眉,若有所思。
“可我不知道意義究竟在哪裡,我就只是……喜歡。”
“嗯。”林管家輕易看出這孩子心思跑到他“喜歡”的人那去了,忍不住勾起嘴角。
“這也是意義。”
“啊?”徐州不明白,坐直身子與後視鏡裡面的林管家對視,“什麼意義?”
“喜歡。”
“你喜歡她——喜歡這種情緒很溫柔,會帶給你不一樣的東西,會讓你變得積極或者消極,總之會影響你很多方面。”
“這難道不是意義嗎?”
徐州皺起的眉頭微微鬆懈後皺得更緊了幾分。
他並非不明白林管家的話是什麼意思,就是因爲林管家所說的這些東西,前提是“喜歡”,而他那麼真切地喜歡她,所以感同身受,所以他明白。
而之所以眉頭會皺得更深,是因爲他發現,自己遇到了一個新的問題。
林管家說,“喜歡”這種情緒會改變一個人,消極或者積極,但自己爲什麼兩者兼具?
而且——
“那既然有意義,所以要堅持喜歡對嗎?”
林管家沉吟了一下,正色地開口:
“不管怎樣得把自己的這份心意傳達出去才行,我們喜歡一樣東西或者一個人,都不是爲了有結果才喜歡的,只是因爲喜歡所以纔會期待結果。”
“如果真的喜歡,那勢必無法輕易放掉,我們要尊重自己的感情,不能欺瞞自己。”
“可我怕最後一場空,會受不住那種打擊。”
“不會的。”
林管家認認真真地否定了他,而接下來他說的話給予了徐州一生的指示。
“真正的喜歡不是隻有佔有,當喜歡到達了一定境界,它不僅不會打擊你,而且會給你最大的安慰。”
徐州將這句話混雜着九月初的秋風一起放進心房,品嚐着困惑,也品嚐着某種豁然。
他很快做好了決定。
他要喜歡她。
他不想自己和她之間只有尷尬的巧合,哪怕最後的結局並不友善,但他想把過程儘量美好。
況且,目前的情況並不能完全斷定自己毫無機會。
徐州一個一個念頭地清理着,眉頭隨着他的情緒愈漸明朗而緩緩放鬆……
江絮晚和衛戈在街道口分別,各自回了家換下身上那套堅持了兩天的衣服。
江絮晚回到家時,奶奶就坐在大門邊,曬着太陽望着遠方的幾棵白樺樹出神。
江絮晚站在院子門口,悄聲地扒着門框,凝視着奶奶。
她在想,奶奶會想些什麼。
遙遠得不能再遙遠的過去?
還是……似乎很近的生命盡頭?
她在想,如果有一天回家,奶奶不再這樣等着自己了,自己該怎麼辦。
是啊,愈是在乎的人,每次望他,都會想到分別的事情,並害怕得心臟緊縮。
實在不忍心再繼續想了。
一向喜歡面對的江絮晚,喜歡和自己作對的江絮晚,在關於奶奶的事情上縱容了自己的逃避。
我想,那是大多數人會原諒的逃避,理所應當的逃避。
深呼吸一口氣之後江絮晚擡腳走進院子。
若是旁人應該聽到動靜看過來纔是,但因爲奶奶年紀大了,耳朵也變得越來越差,所以並不知道江絮晚走進了院子。
怕突然站到奶奶身旁會嚇到她,所以她在走向奶奶的時候大聲喚她:
“奶奶,我回來了。”
“……誒!回來啦?”江鳳娟聽見自己的寶貝孫女在叫自己,開心地望過去,並按着膝蓋站起身來去迎江絮晚。
“怎麼樣,餓不餓啊丫頭?”
“飯還熱着呢,要不要先吃點飯啊?”
江鳳娟抓着江絮晚的手,輕輕摸着拍着,好像生怕她在外邊受了一丁點委屈那樣。
江絮晚看着奶奶這副樣子,莫名地鼻酸,本來剛纔已經壓下去的害怕和心酸,現在因爲奶奶的疼愛又不斷泛上來。
她的眼眶紅透,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害怕一開口,眼淚就真的收不住了。
“怎麼了呀?”奶奶慈祥地笑着,等江絮晚說話。
而江絮晚徹底繃不住,把瘦小的奶奶抱進懷裡——她很愧疚地發現,奶奶已經變得這樣瘦弱了。
多少日子沒有這樣緊緊地抱奶奶了?
江絮晚不敢想,只是越抱越緊,越來越緊。
“晚兒,怎麼了,嗯?”
奶奶一邊詢問還一邊笑起來,輕輕拍着江絮晚的背,這使得江絮晚徹底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