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你記起來。”
“害怕我罪無可赦。”
“害怕一切會對你造成傷害的事情,包括我自己。”
“……何必呢?”江絮晚的笑意有些發澀,她下意識撫摸着衛戈的腦袋,可是卻感覺有點愈發的冷起來。
冷……可是在冷什麼?
江絮晚說不上來,只能把衛戈抱得越來越緊。
“如果你害怕,讓我保護你好啦。”
江絮晚的這句話讓衛戈陷入了恆久的沉默,就是在這一瞬間,衛戈腦海裡飄過了許許多多的思緒——而最深的那一點思緒,便是衛戈對於江絮晚的話語所感受到的悲哀。
這樣善良的她,只會讓他難受。
“真是廢了。”衛戈最終無奈地輕輕推了推江絮晚,示意她放開自己。
江絮晚不做強求,鬆開了他。然後衛戈就倒在了一邊,就好像一下子跑了幾公里一樣疲憊不堪。
“衛戈……”江絮晚下意識地呼喚他,情緒上也被一些剌人的東西擾得不得安生。
她向來都是一個格外擅長隱藏自己情緒的人,但並不是一個在親密的人面前能夠隱藏自己情緒的人。
所以,尤其是每當面對自己的奶奶,或者是面對衛戈的時候,江絮晚都會忍不住地變得開放心聲。
也會變得有些弱小,膽小起來。
“嗯。”衛戈的聲音有些飄渺,就好像睡着了似的,就這麼輕輕的答應了一聲。
這樣飄渺的聲音落在江絮晚的耳朵中,感覺格外的不真實。
或許夏天就要來了。
哪怕現在三月還沒到。
可是江絮晚莫名的有些期盼夏天的步調能夠更快一點。
夏天的每一陣風,總會帶來無數如同擁抱一般,又溫暖又讓人感傷。
江絮晚對這種風的感受和態度同樣也是很矛盾。
喜歡又畏懼。
她不再呼喚他,可是她的心聲仍然在呼喚他。
兩人任由氣氛陷入了很久的沉默,江絮晚就這麼擡着頭,望着天空的色彩。
“你在想什麼?”
衛戈微微側了個身,撐着腦袋看着江絮晚。
在他的眼裡是一個安靜的少女,也是一個可愛的小女生。
不知不覺中,衛戈感覺自己變化了很多——這麼久的時間以來,包括媽媽的去世,所有的事情一定會對他造成影響,不過其中一個影響確實挺令他驚訝的。
過去,雖然他的腦海中一直都有自己和江絮晚的那段黑色記憶。
可是他很害怕觸碰——他逼迫自己觸碰那段記憶,讓自己永遠的記住那所有的傷害和罪行。
可是他卻依然是怕的。
怕那段記憶中所有的細枝末節,他那段記憶的黑色會把自己給吞噬掉。
然而現在,雖然他一直都是想做那個引導江絮晚走出來的人,說的誇張一些,他甚至是覺得自己是那個救世主。
然而現在他有些愕然。
似乎——正如剛纔江絮晚的那句話一樣,江絮晚說,如果衛戈害怕,她也可以做那個保護衛戈的人——就好像這句話一樣,確確實實,江絮晚起到了這樣的一個效果。
衛戈在江絮晚的帶領之下,不是那麼害怕那段黑色記憶了。
明明……自己想要帶領着江絮晚劈開濃霧突破重圍,可現在,卻是這個純粹的女孩子幫助自己慢慢的一點一點走出黑暗。
或許一直以來自己都理解錯了呢?
或許其實自己從來沒有走出黑暗。
自己甚至對那段黑暗有依賴性,正因爲有依賴性,他才能夠讓自己處於清醒之中,把自己釘在十字架上的靈魂不停的用釘子加固。
確實,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承認這件事實的本身,似乎也有些可怕。
他腦海裡浮現出母親的模樣,目光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悲哀色彩,正好被此時看向衛戈的江絮晚看了個正着。
江絮晚有些怔住,向來痞裡痞氣的衛戈——雖然他並非一直都是開心的——然而在江絮晚的記憶之中,衛戈確實比較少有這樣的憂鬱神色。
就是在這一瞬間,江絮晚的心臟被愧疚的感覺勒的喘不過氣來。
好像自己從來沒有怎麼關心過衛戈,他是不是有什麼難受的事情,他是不是也有一個人偷偷哭的時候?
這些江絮晚從來沒有問過衛戈,可是衛戈卻一直在關心江絮晚的這些方面。
這份感情一直都不太對等,哪怕江絮晚已經很努力的使感情去對等了,但她的感情向來比較淡漠,就算她努力的從感情裡面汲取出讓自己興奮的因子,她的情感仍然做不到像衛戈那樣熾烈。
感情裡面江絮晚的付出一直追不上衛戈的步伐,而衛戈也總是一副不讓她追上的樣子。
似乎這一切,在兩個人初遇的那天就已經註定了。
應該是這樣的。
“衛戈,那麼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在想什麼。”
“可是我也在想你在想什麼。”江絮晚說完這句話,忍不住笑了出來,“真不明白,我們好像在上中文課一樣。”
“多笑笑。”衛戈看到江絮晚的笑容,眉頭也忍不住鬆開了,他伸出手去輕輕的觸摸江絮晚的臉頰,“笑起來多好看。會笑的土豆。”
“……那我覺得,別人不老取什麼cp名嗎?咱們可以叫醋溜土豆。”江絮晚一本正經地冒出這句話來,倒是把衛戈逗得更樂了。
“爲什麼叫醋溜土豆啊?”他不解,笑着發問。
江絮晚眨眨眼睛,“因爲你老愛吃醋,而且特別喜歡逗我玩,跟溜貓似的。”
“那誰叫你這麼可愛呢,老是忍不住逗逗你。至於吃醋嗎……”說到這一點,衛戈確實有些慚愧,一直以來因爲吃醋這個原因可沒少讓江絮晚遭罪。
“我有在認真的改正。放心,我一定不會成爲亞洲醋王的。”
江絮晚輕輕吸了吸鼻子,“那萬一你是往高處發展,成爲了世界醋王呢?”
“不會的,你看我最近不是收斂很多了嗎?”
“也確實是的。”江絮晚輕輕勾起嘴角,然後稱衛戈不注意,主動勾住了他的脖子,親了上去。
衛戈一愣,趕緊推開江絮晚坐了起來。
江絮晚震驚了幾秒,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之後她也跟着坐了起來,“你剛纔是把我推開了嗎?”
語氣格外的不相信。
衛戈恨不得天天跟自己膩在一起的性格,居然突然有一天,拒絕了自己的主動?
這實在是怎麼說都讓人無法信服。
但剛纔那一幕也確實是真的存在着。
然而就在江絮晚越想越不開心的時候,突然衛戈就把她摟進了懷裡。
於是,如同春日序章一般的溫柔就慢慢鋪開了色彩……
終於,當江絮晚被衛戈鬆開的時候,他喘着出氣望着懷裡的女孩,輕聲說道,“不要在一個男人躺着的時候去親他,這是最危險的知道嗎?”
“……你這樣好可愛啊。”冷不丁的江絮晚盯緊了衛戈的雙眸,輕聲這樣說了一句。
“什麼?你……”衛戈簡直是無奈到了極致了,他輕輕捏住江絮晚的下巴,露出警示的目光來,“我在教你怎麼預判風險,你幹嘛遊神?”
“可你確實很可愛啊。哪有人親完一頓,然後就開始,開始教育人了?你這多奇怪啊……”江絮晚不滿地努起嘴巴,下意識地蹭着自己的嘴。
衛戈趕緊示弱,“我的錯。不過,我可愛的小土豆,哥哥是真的在認真的教你。不對,是認真的在警告你。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你都不能這樣——”
“你這個假設完全不成立。”江絮晚搖頭,“沒有一個人會再像你。”
“什麼意思?”衛戈不理解。
江絮晚深呼吸過後,感覺自己被衛戈打亂的呼吸節奏一點一點的回到正確軌道,她才慢慢的準備開口。
“不會再有那樣的一個夏天,不會再有那樣的一道紅光,我也不會在同樣的雨後,在路上哼着歌,碰見一個奇奇怪怪的男生。”
“不會讓這樣的人進入我的生活,不會再有這麼長的時間讓我慢慢的去喜歡他。”
“不會再有一個人讓我願意躺在他身邊毫無防備的呼喚他的名字。”
“不會再有人讓我願意主動摟住他的脖子去親他。”
“所以說這個假設不成立。”
聽着江絮晚的這番話,衛戈只感覺聽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
江絮晚是在跟自己表白。
她懇切的目光和動人的聲音都在訴說着衛戈對於她而言的獨一無二性。
毫無疑問衛戈很喜歡江絮晚的這種表達。
再如何樂意付出的人,再如何不介意收穫的人,面對這樣真摯的表白,面對自己全心全意愛着的人這般真摯的表白,都會無所適從。
那種無所適從並不會讓人覺得難受,相反,除了不知該如何動作的手腳,整顆心都是熱熱的。
“……”
衛戈沉默了好久才讓自己稍微緩過神來,“阿晚。”
好不容易說出來兩個字,也是溫柔到了極致。
江絮晚輕快的眨了眨雙眼,從衛戈的懷裡坐出來,坐到一旁的草地上。
“嗯?”
“謝謝你願意跟我說這些……雖然你就算不說這些我也依然義無反顧的喜歡你。但聽到這些,我心裡真的很開心,很喜歡。”
“同樣的,你對我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的。”
“我從來……呃,好吧,說從來這個概率有點誇張了,但我真的沒有特別的奢求能夠在你的生活裡佔據多麼重要的一個位置。只要能給我一個位置就好了。”
“雖然有時候也會偶爾想一想,幻想着,訴說着,我一定要成爲你很喜歡很喜歡的男人。”
“而當你真的這樣說出來的時候,我真的很……難受。不是那種不快樂的難受。是那種非常幸福的難受——你懂嗎阿晚?”
“我懂。”
“那麼你可以不要再跑題了嗎?我想知道你剛纔在想什麼。”江絮晚點點頭,然後偏着腦袋繼續問道。
“好。”
衛戈輕輕吐出一口氣,雖然他沒有要告訴江絮晚真相的打算,只不過那一瞬間,這麼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來,確確實實的讓他自己都經不住懷疑,是不是可能一不小心就把真相給透露了出來。
“剛纔我就是想到我媽了。”他微笑,讓一切都看着那麼自然。
江絮晚有些疑惑,“想到你媽媽了?”
“是的,我想到我媽了。”衛戈伸出手去幫江絮晚摘掉頭髮上沾到的草,“想到她之前跟我一起提到你。”
聽到這句話,江絮晚的心情就緊張了起來,“阿姨都怎麼說的我?”
“她說讓我一定要好好的守護你。一個真的會喜歡上我的女孩,那一定是看到了我的本質。能夠認識到我的本質的女孩一定要好好珍惜。”
“她是這樣說的。”
“那你是怎麼對阿姨說的呢?”江絮晚愈發緊張。
這種聽當事人告訴自己他跟另一個人怎麼議論自己的事情,實在讓人緊張的打緊。
“我跟我媽說。這個女孩兒,是我應該珍惜的。就算她不喜歡我,我也會一直喜歡的女孩。喜歡得不得了的女孩。”
“就算她看不到我的本質,我也是要喜歡的。因爲我已經被這個女孩的本質深深吸引了。”
江絮晚捧住自己的臉,“阿姨又怎麼說呢?”
衛戈做出一副回憶的樣子來,“她說……我很幸福。”
“她很幸福?”江絮晚問道,“還是說的你很幸福?”
衛戈輕輕笑了起來,“當然是說我很幸福啦。能夠這麼喜歡你也是一種幸福的事情。”
“我媽說,人這一輩子其實很難遇到一個讓自己投入90%以上喜歡的對象。”
“甚至在這個社會之上,許許多多的人迫於很多方面的壓力,最終選擇的人甚至可以說是自己沒有一點感情的對象。”
“而我能夠遇到你,遇到一個我百分百甚至說200%喜歡的女生,實屬不易。更何況還被這個女孩迴應了。”
“我甚至覺得僅僅用幸福兩個字來概括我的遭遇,都有些詞不達意。”
“能夠被你喜歡,已經遠遠的超過了幸福兩個字。”
聽着這些話,江絮晚微微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