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熒惑”,便是指夜空中一顆顏色似火的星辰,行蹤捉摸不定。
當它侵入至心宿二星,也就是大火星領域的時候,便是諸多史官、卜者、觀星者爲之震恐的天象——
熒惑守心!
而此時此刻,那傳說之中的亂世兇星-熒惑,已於不知不覺間,侵入至心宿二的星域範圍。
神秘青銅棺槨內,姜塵卻渾然未覺,仍一心一意地打磨着二根肋骨,使其愈發鋒銳。
“呲~沙!”
姜塵汲取着宋霸天自我領悟的“殺官十三錘”,終於真真正正理解血巾軍造反的緣由。
涼州多旱少雨,百姓無糧度日,此一反也;
各地縣官一意追求武道,搜刮縣民膏腴,以求晉升將階,苛捐雜稅無數,此二反也;
一衆無恥稅吏,竟將大多數稅賦壓力,轉移至尋常百姓身上,宦室富戶以飛灑、詭寄等策略,躲避差役賦稅,何等不公?此三反也;
豪強大姓,趁着百姓困苦之際,蠶食田地,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此四反也;
徭役無休無止,成千上萬的百姓被徵爲民夫,誤了農事,荒了田地,此五反也;
鼠疫橫行,貧苦百姓們好不容易積攢的存糧,皆被污染,此六反也;
大衛以武立國。
普天之下,衆多武卒世家,也僅僅只有傳承了“大賢良師”的張家,稍稍愛惜百姓。
其他八州半之地,凡是武卒與百姓起了衝突,那麼,無論誰對誰錯,官府皆不敢將矛盾對準擁有武力的羣體。
牢獄之中,不知關押了無辜百姓,也不知道多少武卒殺人放火,逍遙法外……此七反也!
這佔據了九州八十一郡的大衛武朝,表面上似是繁花似錦,烈火烹油,但究其根底,卻已經腥臭爛不可言。
民有七反,故——國有七亡!
“呲~沙!”
姜塵眼神冰冷,愈發駭人。
他終於從萬民的困苦、絕望,乃至於怨憎恨等諸多負面情緒之中,感受到了太兇刀法晉升的契機。
是兇戾的刀,是殺官的刀,亦是造反的刀!
不!
這不是造反。
那些底層血巾軍,也不該稱之爲“反賊”,他們是你,是我,是他,是萬民起義!
民意即天意!
姜塵心中滔滔怒火,皆是蒼天之怒,但明面上,他卻對着九州方向的青銅棺壁,沉聲說道:
“衛煊大將軍,洪武將軍,衛安國將軍,末將姜塵,解甲歸田!”
話音剛落。
縈繞於姜塵魂魄之中,最後幾縷大衛國運的庇佑,盡數消散。
這也就意味着:
從今夜今時今刻起,姜塵與大衛武朝……再無半點瓜葛!
脫得樊籠。
復返自由身!
轟!
姜塵的第一門上乘武功,終於領悟!
【七反七亡(上乘武學):民以萬物以養國,國無一善以濟民;不知蝗蠹遍天下,苦盡蒼生盡王臣……今大衛武朝有七反七亡,故攜萬民反意,傾覆天下!】
【批註一:造反之心愈盛,則刀法愈強,可略微調動萬民對朝廷的憎恨反意,增強刀力威能!】
【批註二:若當衆誅殺任意郡守、帝室血脈,並廣告天下,即可獲得熒惑星眷顧,昇華爲神通:七亡七死!】
當刀法領悟的那一刻。
遙遠星界。
原本對九州不感興趣的熒惑星,忽然稍稍挪動了星位,偏移至心宿二的星域。
也就是——
熒惑守心!
帝王災起!
…………
中州。
玉京城。
太常庭院。
司馬休屠冷汗直冒,本能奔出臥室,大步走至中庭,擡首凝望夜空,滿臉驚恐道:
“莫非是……”
“熒惑守心?!”
司馬休屠凝視着未央宮方向,眼中生出了一絲驚懼。
老皇帝已經足足二十日不曾離開寢宮,難不成,也要像歷代天子一般,熬不過七七大劫?
…………
未央宮。
一處奢華寢宮內,數名宿衛龍將鎮守於外門,表面上目視前方,但眼角餘光,卻緊緊盯着內裡的一處血色絲繭,看起來分外恐怖!
此乃:
“天子龍繭!”
是每一代帝王臨死前,必然凝聚而成的事物。
在血繭內,他們會把體內的三份天子靈藥,盡數析出,然後轉移至繼業者身上。
唯一有資格侍奉此龍繭的人,便是大衛皇后-郭氏。
也正因如此。
這一二十日,偌大朝堂,幾乎成了右丞相曹爽的一言堂。
所有政令,皆出自於右丞相府。
可謂是大權獨攬!
曹爽摸了摸自己略顯肥大的肚皮,故作姿態道:
“仲達啊,陛下將託孤重擔,交予你我二人,你倒好,整日賦閒,同太子殿下玩耍。”
司馬仲達佝僂着老腰,一副風中殘燭將死之人的垂老模樣,深深嘆息:
“我本是靈帝時期的舊人,鮮少服用種種燃命藥物,才苟全性命於亂世,如今,也沒幾年好活了,何必勞心勞力呢?”
說着。
司馬仲達走近曹爽身邊,滿臉堆笑:
“倒是右丞相您,仍風華正茂,力壯身強,正是爲國分憂的大好時候啊。”
曹爽挺着肥大肚皮,面露飄飄然之意,自矜道:
“也罷。”
“仲達老矣,也確實應該少操心一些政務,多修養修養身體。”
“你放心,在本相的帶領下,至多十年,我大衛武朝,便可改革武官體制,掃清積弊,北擊匈奴,創千古唯有之盛業!”
言語之間,滿是自信。
曹爽自少年時,以宗室身份出入宮廷,曹睿即位後,任散騎侍郎,累遷城門校尉,後轉任武衛將軍。
數十年官海沉浮,也讓他深深感受到了大衛武朝盛世餘蔭之下,隱藏着的諸多弊病。
所以,他想效仿昔日“霍光舊事”,暫居權臣之位,然後自上而下,對內改革,尤其是……
削減武卒權利!
九州二十餘萬武卒的權利,實在太過於豐厚。
就像是二十多萬頭吸血蟲,一刻不停地汲取着大衛武朝的生命力,纔不過短短百年光景,民間便已苦乏到了極點。
亦是【亂世第一因】誕生的根源。
司馬仲達微微皺眉,心中十分擔憂,曹爽會不會胡亂改革,在他徹底奪取權位之前,提前將大衛武朝搞崩。
故小心勸誡道:
“若八州地方軍,心生不滿……”
曹爽哈哈一笑,倨傲道:
“似那青州軍,攻打區區一樓蘭,都耗費了近乎半年光景,依本相看,這些地方軍,也沒甚本事嘛。”
“若有反意,本相便親率五萬羽林軍,橫掃八方!”
司馬仲達嘴角一抽。
曹爽對西域戰事不甚瞭解,但他通過羅教渠道,卻瞭解得十分清楚。
青州軍之所以被困住了數月,乃是因爲“儀式:鬼門關”的存在。
待東西南北四城皆破,以及張龍象一口氣殺死二十餘位樓蘭王魂之後,青州軍不過短短几日時間,便迅速斬殺數萬武卒,十數將階,樓蘭二大準神器皆毀……
也正是此等戰績,才讓老皇帝生出了些許忌憚之心,不但壓制住了國運嘉獎,還命令青州軍參與涼州平叛事宜。
意圖十分明確!
借血巾叛賊,消耗青州軍力!
至於羽林軍……
…………
某勳貴:
“我兒子需要到軍隊刷刷履歷,去邊關太危險,去地方縣城毫無意義,來貴軍,最是合適。”
羽林軍校尉(皺眉不滿):“可是,吾等只招收大衛遺孤……”
某勳貴:“您想點辦法,這是一點小意思。”
羽林軍校尉:“你這是什麼意思?”
某勳貴:“沒什麼意思,意思意思。”
羽林軍校尉(笑):“你這人,真有意思。”
某勳貴:“其實也沒有別的意思。”
羽林軍校尉:“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某勳貴:“是我不好意思。”
二人相視一笑。
事實上,擁有父母的勳貴子弟們,強行服用“孤兒”靈藥,往往效果極差,戰力增幅少之又少,也極難消化藥性。
這百餘年來,羽林軍早已軍備廢弛,大量功臣勳貴子弟充斥其中,整日遛鳥鬥蛐蛐,使得戰力極爲拉胯。
王朝初年的英傑們,皆出類拔萃,但他們的子孫,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含着金鑰匙出生,好日子過久了,哪裡能提刀?哪裡肯忍受打熬筋骨?哪裡願意精研武學?
老皇帝也曾試圖改革一二,曾調集三千羽林軍,前往青州邊陲,經略遼東苦寒之地。
但人算不如天算,老皇帝根本沒意識到這幫勳貴子弟,到底墮落到了何等可笑田地?
那時,青州偏將軍洪武,收到諭旨之後,便立即知曉大事不妙,這等於是往遼東送來了三千名玉京城老爺!
洪武十分清楚。
若是哪位“玉京老爺”在遼東餓死或者凍死,那麼,必然導致中央勳貴集團,對青州地方產生嫌惡情緒,進而加劇中央與地方的矛盾。
所以,青州的地方官府,立刻行動了起來。
官吏們迅速在遼東最溫暖的不鹹火山區域,建立了暖室,並圈養牲畜數千,日夜皆有豐富肉食供應。
除此之外,青州官府還僱傭了八千民夫,六百舞女,專門伺候這幫羽林軍大爺。
饒是如此,這羣勳貴子弟,還是住不慣。
要麼,逃回玉京城,憑着父輩的關係,罰酒三杯,下不爲例,若有下次,那就下下不爲例;
要麼,整日在遼東之地,酗酒、遛鳥,欺凌遼東百姓。
…………
“想靠這羣廢柴革新體制,無異於尋死!”
司馬仲達暗暗想着,決定等老皇帝離世之後,儘快想些辦法,誅殺曹爽及其宗族。
但明面上,他面露微笑,恭謹道:
“此事可等到太子登基之時,再做打算。”
曹爽點了點頭,擡起下巴,略顯高傲道:“屆時,還請左丞相保持緘默,勿要妨礙本相革新。”
“右丞相且放心,仲達老矣,只願回家含孫弄怡,安享晚年。”
司馬仲達扶着老腰,面露疲乏道:
“若不是陛下吩咐,最後讓老臣教導太子幾年,仲達早就上書,乞屍骸回鄉安葬嘍。”
曹爽正欲開口,忽然渾身一震,周身冰寒徹骨。
這一刻,他只覺某種莫大的兇險,突然間席捲而至,一股恐怖寒氣從尾椎骨,順背脊而上,直衝腦髓。
冷並恐懼着!
司馬仲達亦是一般寒冷恐懼,四肢百骸皆傳來極大兇險之意,隨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立即擡首凝望蒼穹。
卻見:
二顆火紅顏色的星辰,逐漸靠近,準確來說,乃是熒惑星,侵入至心宿二所在星域。
“不好!”
“竟是熒惑守心之局!”
司馬仲達心中驚慌不已,這突如其來的星象變化,徹底打亂了他的佈局。
太子曹芳的心性,尚未徹底腐蝕成一位昏君,仍然能夠汲取一部分天子靈藥,成爲帝王。
他的“玉門關備用計劃”,也未曾做好萬全準備。
以及……
某些重要且機密的溝通,也尚未完成!
“該死!”
“爲什麼總是有如此之多的變數?”
司馬仲達心中焦躁不已,轉過頭,望向曹爽,以極爲嚴肅的神情,迅速開口:“左丞相,此乃熒惑守心,往往象徵着帝室不祥,需要吾等臣子守衛……”
曹爽亦知曉事關重大,當即說道:
“好,你我皆爲託孤大臣,該當去寢宮一番,覲見聖上。”
很快。
二人便抵達寢宮。
門外守衛的數名宿衛龍將,見到左右丞相皆至,連忙讓開了道路,恭恭敬敬道:
“見過二位丞相。”
曹爽性子急,當即大步踏入寢宮之中,朗聲問道:“皇后娘娘,陛下的身體,可曾好些了?”
郭氏秀眉微皺,淡淡道:
“右丞相可真是心急啊。”
曹爽不以爲意,知曉老皇帝曹睿的健康程度,也就是龍繭破開的時間點,纔是頭等大事。
司馬仲達一向謹小慎微,並未踏步走入寢宮。
他站在門外,十分恭謹對郭氏說道:
“皇后娘娘,您照料陛下半月之久,實在辛苦,不妨讓太子連夜進宮,盡一盡孝心?”
郭氏聞言,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微笑道:
“芳兒孝順,白日便主動替本宮照料了一段時間,估計此時,纔剛剛睡下,明日再宣他過來便是。”
司馬仲達聽懂了其中含義。
“熒惑守心”雖兇險無比,大大加快了進程,但也不足以令天子立刻死去,明日,最遲不過後日,纔是……
改天換地,帝王殯天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