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塵並不知曉,自己身處於青銅古棺之中,隨手引發的這一記“引力”,究竟在九州天地,引發了多大的動靜?
西斜的血色殘陽之下。
地動山搖。
大地抖動如浪,火牢山發出呻吟。
偌大火牢關牆,幾乎搖搖欲飛,大片大片的山石,伴隨着飛沙煙塵“簌簌”飛舞。
這一刻,無論是關牆內的數千反賊武卒,還是關外蓄勢即將攻城的青涼剿匪聯軍,皆覺腳下震動,塵土飛揚。
四肢百骸亦有些虛浮。
似乎是一股向上的吸攝力,要把他們拉扯到天上去。
“發生什麼事了?”
無數人心頭疑惑。
火牢關牆之下,即將展開激戰的三名武侯級別的強者,衛安國、辛龍子與王幹炬,亦向張百歲,投去了驚詫、不可置信的目光。
“這,這是怎麼回事?”
張百歲也有點發懵,完全沒料想到此刻的異變。
但轉念一想,這不正是打擊血巾軍士氣的良機嗎?……他立即裝出一副氣勢滔天的模樣,暴聲呵斥道:
“爾等血巾賊寇,倒行逆施,禍亂天下,終引得蒼天之怒,降下今日懲罰,還不速速歸降王師?”
暴喝聲融入氣血,傳蕩千丈之遙,無論是數千青州軍,還是一衆血巾反賊,都聽得一清二楚。
一些頗有見識的反賊武卒聞言,頓時回想起關於冥土的傳說,心中更是震恐,焦急道:
“我聽說,人死之後,魂魄會被冥土收走,難不成,我們已經死掉了?”
“老天爺啊,是您要懲罰吾等血巾軍嗎?”
“昔日王莽數十萬雄軍,攻伐光武帝所在城池的時候,也曾有過類似的天變,莫非……那張百歲,是漢光武帝轉世?”
“不會有隕星掉下來吧?”
一時間,火牢關牆之上,一衆血巾反賊人人自危,皆擡首凝望蒼穹,生怕有隕星墜落。
“好機會!”
張百歲心中一喜,當即發號施令暴喝一聲:
“全軍突擊!”
趁着反賊武卒們分神的時候,數千青州軍迅速發起進攻,蟻附攻城。
更妙的是——
所有青州軍驚喜發現,他們的身體變輕了,所以攀登城牆的難度,也大大降低。
纔不過八九息功夫,就有十餘名青州兵,成功登上城牆,齊齊發動兵階能力——飛葉快斬!
數以百計的綠葉,化作飛刀,四散射去!
隨着成功登上城牆的士卒越來越多,飛葉快刀的數量,也越來越多,打得反賊武卒抱頭鼠竄。
王幹炬臉色鐵青,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突然轉變到這樣的程度!?難不成,血巾軍,當真遭到了上蒼的厭惡?
…………
關牆之上,血戰不止。
無論是青州軍,還是血巾反賊,皆感到深深疲憊。
但是一衆青州士卒,卻仍然保持着旺盛的士氣,因爲他們已經感覺到勝利在望,皆怒吼道:
“殺賊!”
怒吼廝殺聲,似若排山倒海,響徹雲霄。
不過短短半柱香時間,便有三百青州兵,以及八百反賊武卒,戰死於關牆之上。
鮮血!
殘肢斷臂!
受傷者不計其數。
上千具血肉模糊的武卒殘骸,零零散散地鋪在石磚上,似是一條鋪滿人類血肉的恐怖河道。
戰爭之慘烈,可見一斑!
……如此大的傷亡,也大大超出王幹炬的承受極限。
“該死!”
王幹炬不願繼續同眼前二名武侯糾纏下去,當即就一個瞬步,登至城牆一角,周身迸發氣血,準備誅殺那些成功“先登”的士卒,打斷青州軍的進攻節奏。
“小賊,先踏過吾等的屍體吧!”衛安國與辛龍子齊齊冷笑一聲,皆腳踏山石,擋在了王幹炬身前。
“哼,以爲本將軍就這些手段了嗎?”
王幹炬猛地一揮手,山林之中,頓時就竄出了近兩千頭如狼狗一般大小的妖鼠,向青州軍左翼,發起猛烈衝擊。
而爲首者。
正是那傳說中的……天災鼠禍!
天龍鼠!
碩鼠一脈天生具備“潛伏”的才能,縱使青州軍多次搜查山林,也未能發現這一支伏兵。
這便是王幹炬暗藏許久的底牌,唯有等到最關鍵的時刻,纔會用出。
“天災鼠禍?”
衛安國心裡一驚,正欲出手,試圖以蕩妖中郎將的古老威嚴,將那些碩鼠驅散。
“桀桀桀!”
卻不料,王幹炬忽然猙獰一笑,竟趁着衛安國分神的這一刻,奔至他身前,隨後,一記蘊藏着無窮民怨的重拳,狂暴轟出。
直擊衛安國的右胸位置!
事實上。
衛安國的心臟並不似常人那般,生長在左側,而是長在了右邊。
因此,他在舊時攻伐東吳疆土之際,死裡逃生數次,能活到戰爭結束的人,不一定是最強者,但一定擁有着極強的生存能力。
但這一次——
衛安國面對的敵人,卻是亂世第一因!
王幹炬洞察禍福,一眼就判斷出了衛安國真正要害處,所以,全力轟向了他的右胸心房。
“啊啊啊啊啊!”
衛安國心臟破裂,一張口,便是大股大股混着內臟碎塊的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直接震飛而出。
因姜塵所遭到的引力牽引緣故,他足足狂飛了上千丈之遙,直直撞入遠處山林,某座黃岩石山之中。
煙塵飛揚,生死未卜!
沒了蕩妖中郎將的壓迫,近乎三千碩鼠,皆面露瘋狂,雙眼充血,咆哮着發起衝鋒。
它們回想起了飢腸轆轆的鼠子鼠孫。
它們回想起了被人類武卒殺死的衆多年長妖鼠,眼睛淪爲繡衣使的晉升餐料,胃袋被剝開,被製成價值千金的儲物袋……
人類與妖物之間綿延了成千上萬年的戰爭,從無任何正義與邪惡可言,一切都是爲了活着!爲了更好的活着!
爲了替萬千死去的同類復仇!
爲了天龍君侯許諾的美好明天!
這一支本該怯懦的種羣,這一羣本該被人類輕易殺死的碩鼠們,眼眸充血發紅,徹底拋掉了血脈深處對人類的本能恐懼,
它們,
發狂了!
如一股黑色洪流,于山林席捲而下!
幾乎在三千碩鼠衝擊青州軍陣的那一刻,就將左翼上千青州武卒,打得支離破碎!
攻守之勢,瞬間逆轉!
但青州士卒,亦咬着牙,在艱難絕望之中,重新組織起了陣列,頑強抵抗着三千碩鼠生力軍的瘋狂進攻。
要知道——
世上最仇恨碩鼠的羣體,便是龐大無比的農戶。
糧食是農民的命根!
他們播種、澆水、施肥、除草,春種秋收,辛辛苦苦一年,纔打下了勉強餬口的糧食。
但若是遭了碩鼠。
農戶們便只能眼睜睜看着,倉庫內滿滿當當的糧食,淪爲腥臭蘊毒之物,除了一把火燒了,毫無用處。
小伍便曾親眼見過。
一位隔壁村的老農,因無法承受辛辛苦苦打下的新糧被污染,心態大崩,害了瘋病,當夜便同妻子,以及一兒一女,共同吃下十數斤毒糧,在草屋內,哀嚎着悽慘死去……
忽然,一名青州武卒怒聲大吼:
“老子的爹,老子的娘,費盡千辛萬苦,纔打下的糧食,憑什麼被你們這些該死的碩鼠毀掉?”
另一名青州武卒滿臉憤恨,亦緊隨其後地高呼怒吼:
“弟兄們,殺光這羣狗日的碩鼠!給咱爹咱娘,給那些白花花的糧食……報仇啊!”
轟!
農耕民族與碩鼠之間,積累了成千上萬年的恐怖宿怨,似乎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大量出身於農戶的青州兵聞聽此聲,亦眼眸充血,同那些猙獰碩鼠,展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血戰!
廝殺!
死戰!
絕不後退半步!
張百歲亦咬緊牙根,緊緊守護着身邊數百青州武卒,同那天災鼠禍,戰作一團。
關牆之上。
王幹炬亦迸發出恐怖氣勁,瞬息間揮動重拳數百,持續壓制着孤身一人的辛龍子,獰笑一聲道:
“沒了玉京城老狗的干擾,你,也不過是一盤下酒菜而已!”
辛龍子艱難抵抗着,這纔回想起了衛安國的千般好處。
其諸多靈性野獸幻影,起到了襲擾,誘餌,肉盾等許多用處,可謂是極強的輔助。
但很可惜。
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
辛龍子猛地打出一擊,氣浪滾滾,暫時將王幹炬逼退數十丈。
隨後。
他便帶着一身傷勢,匆匆撤離火牢關,渾然將那登上城牆的數百先登勇士,拋之腦後……
他是涼州的將軍,何必爲青州的兵赴死呢?
“怎麼會這樣?”
城牆之上,好不容易取得些許優勢的數百先登士卒,頓時陷入絕望,悲憤怒吼:
“辛龍子,你不配爲將!”
“無恥!”
聞言。
辛龍子面無表情,一個瞬步,便快速離開了火牢城牆。
這些青州兵卒,並非他的“因果”,也就是錨點,冒死保護他們,並不能得到任何好處。
更何況!
“亂世第一因”,以及“石伯公現世”,這兩件事,徹底證實了亂世的到來,更意味着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
龍蛇四起!
九州數十武侯,將展開爭龍之戰!
若是將這羣青州兵坑殺於此,也不失爲一樁喜事!
“這些精銳武卒若是死了……”辛龍子獰然一笑:“洪武那廝,還能擁有多少力量呢?”
…………
冥土。
域外天宮。
監牢深處。
少正卯緩緩放下了手中青銅短刀。
【經姜塵點醒,辛龍子心中清醒意識到——亂世已至,心中生出些許爭奪天子靈藥的貪慾,而洪武乃是武聖之下排行前三的頂尖強者,且柳傳智已死,洪武獨掌着青州數萬強軍,爭龍成功的可能,極大。】
【故在兇險戰鬥的過程中,辛龍子生出拋棄青州軍,摧毀洪武所擁錨點的念想,這很合理,僅消耗十絲歷史本源!】
“但……”
“姜塵去哪了?”
少正卯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探查許久,並未真正感受到冥土之中,有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