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在門外休憩了一會,才又轉回添香樓內。再走近門時,他已經調整好了心態。
添香樓地處城東,外邊又是燈紅酒綠的歡街,自然是一片熙攘。大將軍郭恕帶來的親兵不多,只是帶了府上的幾個府兵出行。陸離注意到他們幾個百無聊賴地站在街邊,看着人來人往。若是等到添香樓內傳出消息,在引起他們注意,大概需要十息的時間吧。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要在這十息裡,救下紫月。
還有一點,陸離十分在意紫月背後的組織。他知道紫月的身份,也知道紫月身後的組織是怎麼回事。今天既然紫月會動手,肯定少不了她背後的組織的推波助瀾。
陸離的目光在滿堂恩客之中游弋,今天這樣的場合,一定會有人來的。除非,他們把紫月當成了棄子。若是這樣,他握緊了拳頭,他絕不會饒恕。陸離坐到一樓,在角落尋覓了一個空位坐下,這個位置,正對着樓梯。徐良此刻大概還在尋歡作樂,自己離開一會並不打緊。
陸離擡起頭,看向紫月進入的房門。若是自己要動手,那麼肯定會驚動不少人,徐良也必定會察覺。那麼自己多年以來的隱跡就沒有了意義。這讓他有些頭疼。
但是,如果自己親眼看着紫月去送死,那一定會讓他很心疼。頭疼和心疼,還是心疼更疼一些。所以很好選擇,不是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陸離的心卻慢慢平靜下來。
老頭子曾經說過,在動手之前,最好先靜下心。哪怕你再憤怒,再沮喪,都要靜下來。不然,你拿着刀,也只是無謂的劈砍。不過現在哪裡有刀啊!陸離憤然想到。
“啊!”突然之間,一聲其輕的痛呼從二樓傳來。在添香樓的喧囂之中,卻被陸離捕捉到。下一刻,二樓雲水間的房門突然碎裂,然後碎片噴射開來。一道看上去嬌小的身影,赤裸着從門內飛出,撞在二樓的欄杆之上。
陸離正好瞧見,眼神一縮。
這樣的變故,驚動了一樓的所有人。
“動手!”一樓忽然傳來一聲大喝,幾道人影從一樓騰身而起,直接來到二樓欄杆之外。
水雲間房內傳來一聲充滿底氣的大喝:“不長眼的傢伙,別以爲老夫真的老了。小婊子,竟然用這樣的手段?可惜啊,對老夫沒有用。”郭恕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條竇鼻褲。他從水雲間內大步踏出,伸出手,將全身赤裸的紫月提了起來。
紫月嘴角有着血跡,白玉般的身子上有着數道傷痕。
看着這一幕,陸離忽然覺得,外界的聲音什麼都聽不到了。只留下自己心中,好像有一團火在燒,越燒越旺。幾乎要把自己焚盡。
郭完全無視拿着匕首的刺客,對着紫月獰笑着說道:“看看這個小婊子,真的是極品啊。怎麼樣,滋味如何?哈哈哈,如果不是你尋死般來殺我,我還真多想寵幸你幾次啊。”
樓下的恩客和姑娘們在刺客亮出爪牙的時候,就已經四散奔逃。這個時候,門外已經出現了郭府的幾個府兵的身影。不過苦於被蜂擁而出的人羣遮擋,所以進不來。
眼看刺客就要來到郭恕身前,從水雲間內,又衝出一個人影。那個人如同影子一般,被包裹在一件灰色的外袍之中。面對悍不畏死,瘋狂而來的刺客,那灰影真的好像只剩下一道影子。他飄忽在前,忽焉在後。就如同郭恕身邊一道堅實的屏障。總供八名刺客,瞬間就被殺死。地上躺了六具屍體,都是脖子扭斷,鮮血正從死屍的嘴中溢出。還有兩具屍體,被拋下一樓,也是一招斃命。乾淨利落的身手。
做完這一切,那灰影停了下來,在郭恕身後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老頭。老頭低眉順眼,彷彿等候着郭恕的下一個命令。“啞僕,去把外面那羣飯桶叫進來。這個人,不要弄死了。老夫還想知道,是誰把注意打到我頭上來。”
灰袍老頭點了點頭,從二樓一躍而下。
此時能夠逃出去的人還在趁亂擠出去,一樓剩下的人,縮在桌椅之後,瑟瑟發抖。同時死掉八個人,其中兩個的屍體還摔在舞臺之上,這樣的情景,許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見。
看到那灰袍老頭一步步走到門口,門口擁擠的人羣立刻分開,誰也不想去阻擋這位殺神的道路。
“啊啊啊啊……”誰料那個老頭口中吐出的,卻是毫無意義的音節。他用手指指了指身在二樓的郭恕,又指了指門外的府兵。府兵們在看到他後臉色一肅,甚至變得有些難看。府兵們是將軍府上的人,他們認得這位老頭子。他沒有名字,大將軍只是叫他啞僕。但是在府上沒有人敢不尊敬他。因爲啞僕是大將軍貼身的護衛。他的實力據說很高,卻沒有多少人親眼見過。不過就在剛纔,他們在門外看見了。能夠瞬殺八人,全部斃命。這是怎樣的身手?
正當啞僕說着“話”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了殺氣。很淡很淡,卻是被壓抑到極處的殺氣。啞僕猛然回頭,卻看見一個人,從角落之中暴起,他手中提了一根折斷的桌腿,一腳踏在桌子之上,飛身而起。
啞僕顧不上其他,提氣輕身,向那人縱去。
陸離提着折斷的桌腳,彷彿握着一把刀。他騰身躍起,在二樓的欄杆上一拉,整個人已經借力翻上了二樓。而他所面對的,正是擡頭看着他的郭恕。
陸離的臉用一小截衣袍遮住,只露出一雙眼眸。郭恕正好看到的,就是一雙血灌瞳仁的眼眸。不過,郭恕這位曾今身先士卒的大將軍,以他的武功可不會怕這樣的刺客。
郭恕放下紫月,一拳擊向陸離。這一拳郭恕沒有留力,拳頭之上還帶着一股真氣。氣勁外放,郭恕早就達到了這個地步。
陸離的頭腦一片空白,在看到紫月的那一剎那,所有的平靜對他來說,都是徒勞。他只有滿腔的殺意。殺死郭恕!
面對郭恕這一拳,陸離咬着牙,挺起左肩撞去。
“嘭。”郭恕一拳正面擊中。一震劇痛從陸離左肩傳來,他感覺得到,自己的肩胛斷裂了一般,整隻左手都失去了知覺。陸離完全不管不顧,全身真氣也不顧受到的震盪,凝聚到右手。
氣息凝聚,全力一劈!
郭恕沒有見到敵人退卻的場面,反而是看到刺客想着反擊,心中一哂,果然能當刺客的,都是不要命的啊。不過狠這東西,都是當年老子在戰場上玩剩下的。
陸離雙腳蹬在欄杆之上,把二樓的欄杆踹成了碎木條,但是他自己也因此借力,速度陡然加快。郭恕曲臂防守,此刻已經顧不上紫月了。多年戰場所得的經驗,竟然在提醒他,如果小看這一擊,他將會受傷。
這對於郭怒來說,這是已經很陌生的感覺了。
“呯。”
桌腿狠狠擊在郭恕手臂之上,斷裂成兩截。一截旋轉着,彈飛開去,另一截則被陸離狠狠握在手中。陸離的右手虎口已然崩裂,可以看得出陸離是多麼的用力。因爲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所以他在這一擊,就已經帶上了全力。雖然這完全違背了老頭子對他的教導,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還會在意這些呢?
郭恕擋住這一擊,還沒有等他想要反擊,一股尖銳的疼痛就從右手手臂傳來。他瞪大了雙眼,心中怒氣勃發,“這個傢伙!”原來陸離倒轉桌腿,把斷裂的那一頭,插進了郭恕的臂膀。
鮮血激射而出,陸離卻忽然放手。他雙手一扯身上的衣袍,將外袍脫下,裹挾起地上的紫月就走。
郭恕這才反應過來,這個看似彪悍不要命的刺客,並不是爲了刺殺自己而來,而是爲了救走同伴!他哪裡肯放走活口,也來不及穿上衣服,立刻追着陸離而去。
因爲徐良是添香樓的常客,所以陸離對添香樓的佈局很是瞭解。在二樓的迴廊拐角處,有一處小軒窗。陸離懷抱着紫月,奔向那個窗口,然後撞碎了窗戶,來到添香樓外。
添香樓後,是一家酒樓,酒樓之中正在喝酒的幾位客人,驚恐地看着蒙面的陸離懷抱着一人從添香樓跳出。木窗的碎片在二人身後四散,最終落到了地上。
落地時,陸離悶哼一聲,幾乎抱不住懷中的紫月。他的左肩已經腫了起來,左手自然是沒有力氣了。能夠把紫月救出,真的是慶幸了。不過現在,得找個地方藏起來。
定遠大將軍被刺,恐怕不出片刻,就會戒嚴整個平安城。要知道樊籠司的行動,可比皇城衛快得多。
陸離抱着紫月衝出小巷,穿過人流,挑着偏僻的巷子走去。
添香樓二樓,破碎的軒窗後,郭恕皺眉看着陸離逃脫開去。他的右拳握得緊緊的,右臂之上還在流血。啞僕跟在他身後,默然不語。“就算翻過整個平安城,我也要找到他們。”
郭恕一掌拍下,讓無處宣泄的怒氣印在了窗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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