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儘管反對浪潮高漲，跨海西征的計劃還是強行通過。樸運成宣佈，這一仗主要由兄島新士兵擔任主攻！其他地方的軍人暫留原職，作爲後備力量。
將有經驗的戰士留下，帶着新手出發，樸運成這個計劃十分反常。但是既然形成命令，大家只好先執行。蘇吉拉納雖有諸多不解，收到命令後也返回弟島，開始準備出征物資。新疆域剛開始工業化，這裡還承擔着半數以上的物資生產。
金子淇的級別還夠不上參加軍事會議。她來到模範城醫院，看望學生穆赫塔爾。十四年前，這個半大小子跟着老師進入弟島野營，十年前通過成人教育部考覈成爲會員。先加入安全部，後進入近衛軍教導團。啓蒙戰爭暴發後，穆赫塔爾跟隨彭志真深入南方大教區建立情報網。
在距離絲敖港三百公里的豪恩島上，穆赫塔爾與戰友們建立起秘密電訊站。這是一座只有兩平方公里的荒島，“墨子號”半年前將海底電纜鋪到這裡。情報員從南方大教區得到各種消息後，會利用深夜，駕船偷偷駛向該島，用海底電纜把情報發送到本土，再帶上新指令返回矇昧區。
南方大教區偵知這個秘密後，派出艦隊圍攻小島。穆赫塔爾與十幾名戰友靠着一挺速射槍予以抵抗，直到一艘鐵殼船駛來將他們救走。穆赫塔爾身中數箭，入院治療。
病牀上，穆赫塔爾向老師講了自己的懷疑。據他了解，絲敖港根本沒有敵人集結。一年多來，帕爾哈蒂主要精力都用於防疫，因爲擔心傳染，根本不敢讓軍隊集結，他不知道彭志真那條情報是怎麼得到的。
金子淇意識到這裡面問題很大，馬上找到丈夫商量。事已到此，蘇吉拉納也不再盲目相信樸運成，彭志真更是和他沒什麼交情。外界情況到底什麼樣，彭志真一向只彙報給樸運成。至於其他執委高官，都是在會議上聽取他們的簡報。
樸運成有很多秘密沒有攤開。他想幹什麼？不，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們需要獨立的情報來源。夫妻二人想到柳德米拉姐弟，立刻找到平等事務部長。後者也意識到問題嚴重，秘密發電報給羅斯托夫。
就這樣，在彭志真的情報局體系外，科學共和國第一次有人獨立打探境外的消息。
模範城郊區的科學公墓埋進了越來越多的科學人，他們大多死於各種事故。這天，它迎來了一位烈士的遺骨。十四年前，安全員凱奇在抓捕中被蘇吉拉納殺死，因爲不是本地人，屍體被他草草處理。登陸兄島後，蘇吉拉納一直把這件事當成心病，派人搜尋，現在終於挖到了死者的骨殖。
在科學公墓裡，凱奇回到了昔日戰友身邊。蘇吉拉納和奧德里奇共同主持儀式，給這位犧牲者致哀。今後他們會打下更多土地，也要尋找在世界各地犧牲的先輩遺體，送入公墓。
凱奇是這兩個人相識的起點。過去窮兇極惡的邪教警察，如今已經成爲科學事業的中堅。儀式結束，衆人散去，兩個人坐在凱奇的墓前回憶着往事。
奧德里奇忽然看看左右，心情沉重地說。“你入會晚，不清楚樸會長當選的過程。當年是我那一票讓他上臺的。”
“哦？”
“當年我的選擇，現在看來很正確。但我還想作一次選擇，大會已經不能再讓樸運成帶領了。”
高層爭執這麼久，奧德里奇從未參與，今天怎麼突然想和自己談這件事？對，他是要避開彭志真的監視網。奧德里奇幾乎沒有和蘇吉拉納單獨打過交道，這次見面，也因爲死者和他們都有關，不會有人懷疑。
蘇吉拉納輕嘆一聲。“唉，這半年他越來越聽不進意見，大會面臨分裂！”
“我們不談這個事。你知道當年海魔爲什麼入侵弟島嗎？”
這個謎團埋在蘇吉拉納心裡憋了十幾年，他一直想搞清楚。但時間越長，越覺得無從調查。而且這件事與現實問題無關，所以也不再花精力。
“也許……帕拉塞蘇斯得到了假情報。”
“那個假情報，就是樸運成給他的！”
奧德里奇講了蘇吉拉納難以置信的秘密。許多年前，蘇吉拉納和旋風還在稽察隊學徒。他們的老師安薩里是科學家園的暗線，奧德里奇等人都在他的掩護下入島考察，兩人一起發現了核廢料倉庫。於是，安薩里形成了一個計劃，誘使他人打開這個地方，然後傳播謠言，說這些物品導致魔氣外泄，引誘真理教啓動海禁程序。
這樣，弟島有可能被包圍三十年。對科學家園來說，這就成了世外桃園。安薩里估計，海禁發生幾年後就會鬆懈，容易潛入，但是普通人不敢進來。科學家園就可以在島上建設政權，恢復文明。
“我的上師？這都是他的計劃？”
“對，當年我聽他講這個計劃，覺得完全是異想天開。他沒對大會裡其他人講，只說給樸運成，那是他最信任的學生。他們不斷研究以什麼方式公開那個廢料庫。曾經計劃上報稽察隊，引誘教會發令銷燬。但是又一考慮，教會未必發出海禁令隔絕全島，可能只是以廢料庫爲中心，在弟島上圈禁一小片地方。”
“最後，他們決定把它僞稱爲魔鬼之艙。引誘海魔襲擊。他們知道一條社會行爲規律，騷亂中謠言最容易傳播。海魔入侵期間，樸運成和他那些安全部的人一直潛在弟島，監視事態發展，等帕拉塞蘇斯打開廢料倉庫後，他們就傳播謠言，製造大混亂。”
天啊，怪不海魔入侵前，治安軍還抓到過樸運成。原來自己只是一枚棋子，島上二十萬人都是棋子。
“後來樸運成一直賞識你，是因爲他知道你在對抗海魔的戰鬥中有什麼表現。也知道你對這片土地很熟悉，對當地人也有號召力。”
所以，弟島同胞遭遇的磨難，金子淇承受的痛苦，都是一場陰謀的結果？這場陰謀成功了，造就了一個國家，復興了人類文明，也造就了蘇吉拉納的今天。
但是，他能接受嗎？應該接受嗎？
“所有這些秘密，大會裡面除了我，只有參與行動的幾個人知道，就是現在圍着他的那些人。樸運成不僅對當地人保密，也對其他專家封鎖。我爲了科學家園能夠順利建成，也不願意提起它。但這是科學共和國家歷史上的毒瘤，如果讓它自然破裂，後果不敢設想。弟島人民會報復，科學共和國會崩潰，科學大會有可能被打回原型。人類科學復甦的希望都將不復存在。”
“你爲什麼現在告訴我這件事？”蘇吉拉納終於從往昔的痛苦回到現實中來。
“因爲我擔心他們再次使用謠言戰術，誤導大會向南方大教區發起進攻！”
蘇吉拉納看着他，掂量裡這句話的份量。
“那次謠言戰術是他們的成功，也是他們的心病。只要科學共和國還倚重弟島，這個秘密敗露後的危險就相當大，弄不好當地人會把我們都趕走。但如果能擴展到南方大教區，控制幾千萬人口，他們就有了新的權力基礎。”
原來如此！這兩年樸運成幾乎全力經營兄島，就是因爲當地只是海禁的間接受害者，而且人口三倍於弟島。萬一秘密敗露，他們能夠借北壓南。如果再把勢力擴展到南方大教區，弟島居民稀釋到全國總人口的幾十分之一，就更不怕秘密暴露了。
奧德里奇又講起他的懷疑。“我在南方大教區生活多年，憑我的瞭解，彭志真公佈的情況有不少漏洞。我懷疑根本沒有什麼海軍大集結，他們就是找理由組織遠征。這半年來，弟島和良心島樸運成都指揮不動，他想帶着他的孩子們出征，在南方大教區複製兄島改造經驗。但他這樣搞軍事冒險，會把我們僅有的家底都拼光。”
怎麼辦？蘇吉拉納逐個考慮大會裡面的專家，他們能阻止樸運成嗎？完全不行，所有武裝力量都控制在樸運成手裡，專家們有威望無力量。
“要阻止這一切，只能靠你啦！”奧德里奇說出了他對蘇吉拉納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