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沒有時間擺酒慶功，勝利者必須馬上打贏第二仗。
東路護教軍還未抵達模範城郊外，近衛軍設在阿薩耶城的一號監視哨就發來警報，敵人沿海峽大舉登陸。模範城戰鬥結束後，一號監視哨已經統計出五十個百人隊，朝模範城方向撲來，顯然早有準備。
蘇吉拉納請樸運成和彭志真在模範城坐鎮，自己點上200名預備班學生，還有300名成年會員，混編成軍，帶着五挺速射槍和兩萬發子彈，先行北上迎敵，主力隨後再到。
這是蒸汽機鐵路開通後第一次用於實戰運兵。機車後面掛着平板車箱，平時用來裝煤拉貨，官兵們擠坐在上面，煤屑與火星從前面煙囪裡飛出來，落到他們身上。偶爾有人的臉上被燙一下，馬上抹抹臉，繼續保持警戒姿態。五挺速射槍架在不同車廂裡，分別對準鐵路兩邊。
三小時後，火車駛過一百公里，已經遠遠超越從模範城逃散的護教軍潰兵。他們停在一個從東向西的拐彎處。還沒等官兵們下來列隊，前面就有科學警察跑過來報告，大隊敵人離這裡只有幾公里遠。
此時已到黃昏，用不着挖戰壕，築掩體，蘇吉拉納將士兵分成兩隊，左右隔着兩百米，以便互相策應。剛分好隊伍，就看到護教軍排着整齊隊列迎頭走來。他們同樣按照戰爭條例聚成一團，以求最大限度集中人力。每個人的武器與鎧甲合重三十公斤，集中放到手推車上，準備遭遇敵人後先穿戴整齊，排兵佈陣，然後發起集團衝鋒。
非冷兵器對冷兵器怎麼打？經歷剛纔那一仗，近衛軍纔算有真實的戰鬥經驗。他們隱蔽在草叢裡、樹木後，子彈上膛，擯住呼吸。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等敵人完全進入射程，蘇吉拉納親自操作速射槍，打出第一梭子彈。
聽到槍聲，戰士們紛紛從隱蔽處跳出來，一字橫排向着敵人步行，邊走邊射擊。護教軍完全被打蒙了，不斷有士兵倒下，指揮官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佐爾再次發揮阻擊手本色，一個個擊斃敵人的基層軍官。
距離，注意距離！近衛軍官們提醒着士兵。他們四散開來，始終在兩百米外向敵人射擊。護教軍稍稍清醒，弩箭手和火銃手開始還擊，只有兩名近衛軍士兵被鐵砂擊中，其餘都落在雙方中間的空地上。這不是戰鬥，這是在打獵！近衛軍都參加過狩獵訓練，眼前這些敵人和野豬沒有區別，近衛軍越打越自信。
非冷兵器時代，敵我雙方都知道槍炮的厲害，戰鬥前先要尋找掩蔽物，或者構築工事，交火時注意隱蔽自己，往往幾百發子彈打不死一個敵人。現在相反，護教軍根本不知道敵人的武器已經發展到什麼水平，排着隊伍往槍口上撞。
反觀近衛軍，在模範城打遭遇戰時心理還很緊張，胡亂射擊，浪費了很多子彈。現在已經能夠冷靜瞄準，沉着施射。一刻鐘之後，對面已經有幾百人倒在地上。
或許是看到戰友死傷太多，或許是軍官基本斃命，護教軍隊形潰亂，四散奔逃。蘇吉拉納把兩支隊伍集中起來，發現子彈基本耗光，便命令大家不要猛追，只是在後面慢慢攆着打冷槍，把他們趕向海岸。
武裝列車從模範城駛出後不久，堅守在東部海邊的穆赫塔爾又發來報告，幾十名潰兵逃回海邊，與艦隊匯合。敵艦已經得到陸軍戰敗的消息，起錨向北逃走。
半夜時分，保龍堅乘坐“墨者號”，帶領全部七艘鐵殼艦貼着海岸線追到這裡。在他後面，曼德爾指揮着“彼得大帝號”，塞西莉婭指揮着“李鴻章號”。他來到第六監視站，通過電報線與樸運成取得聯繫。會長向他發出命令，北上追趕敵艦，直抵兄弟海峽，發揮武器優勢，儘可能多地消滅敵船。樸運成還不忘把陸戰經驗告訴保龍豎，只要呆在敵人武器射程之外，他們可以隨意射擊。
第二天凌晨，七艘軍艦追上了敵人。此時，護教海軍這支分艦隊已經與主艦隊在兄弟海峽匯合。同時，四千名護教陸軍也退到海岸，準備登船離去。兩支艦隊加起來共有八十艘帆船，最大的有一千噸。七艘蒸汽鐵殼艦出現在海面上，最大的“墨者號”也只有一千噸排水量，體量並不佔優勢，只是那噴雲吐霧的樣子很嚇人。
相隔一公里遠，唯一配備火炮的“墨者號”率先發射燃料彈，落在幾艘敵船中央，激起沖天水注。退彈殼、重新校正、裝彈，一分鐘後“墨者號”才射出第二彈，對面，一艘二十米長的木船中彈起火，幾分鐘後，船上的火藥庫被引爆，斷成兩截，沉入海底。
護教海軍都是中小船隻，無論火箭還是火炮，射程都不到四百米。而且配在兩側，爲了發射，必須將一側船舷朝向對方。保龍堅打出旗語，讓七艘船分成兩隊，弧形前進，兩翼包抄。只要有哪條護教軍艦側過身來準備射擊，近衛軍就用機關槍掃射它的炮門，每次都會引爆船艙裡的火藥。
雙方不斷逼近，互相射擊。塞西莉婭指揮“李鴻章號”跟在哥哥後面，突然腳下發生巨震，把她摔倒在駕駛室裡。濃煙從後面冒出來，船身開始劇烈搖晃。原來，蒸汽鍋爐積存了水垢，導致受熱不均，在高負荷運轉中發生爆炸。25米長的“李鴻章號”失去動力，憑藉慣性，搖擺着向前衝了幾百米，癱在海面上。
附近徘徊着十幾艘敵艦，看到戰機，紛紛轉舵包圍過來。“李鴻章號”上大部分都是女戰士，頓時驚慌失措。塞西莉婭跳上甲板，招呼姐妹們不要害怕，持槍準備反擊。她親自蹲在速射槍後面，帶着兩個女兵一起操縱武器。
等到最前面敵艦側過身來，塞西莉婭瞄準炮門，打了一個點射。“轟！”一團火焰從敵艦艙內吐了出來，越燒越旺。
就這樣，速射槍打光子彈之前，塞西莉婭已經報銷了三艘敵艦。被她壯起膽量，女兵們紛紛端槍瞄準，射擊甲板上的敵兵。遠處，曼德爾看到妹妹的船出了事故，早就調頭回來支援。跟在他後面的兩艘鐵殼艦也靠攏過來，一起殺進亂陣。
互擊半小時後，形勢已經十分清楚，雖然雙方艦艇數量高達12比1，科學海軍的船隻沒被火炮擊中過一次，只有個別排弩將火箭發射過來，撞上鐵製船殼，掉進海水。已經有三十艘護教海軍艦艇燃起大火，除了逃避炮火和槍擊，他們沒有任何辦法。護教海軍早就失去隊形，各自向北奪路而逃。由於戰場就在岸邊，落海水兵拼命游泳，向岸上逃命。
從陸上大狩獵，發展成海上大狩獵。保龍堅站在旗艦上感慨萬端，首次海戰應該怎麼打，他在腦子裡設想過無數次，輸贏都沒有現實中來得懸殊。
幾千名護教陸軍已經困在海灘上，眼睜睜看着海軍被七隻鋼鐵怪獸屠戮。科學海軍的彈藥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保龍堅收攏隊伍，朝岸邊開過來。駛到近海一百米處，所有槍炮都指向護教陸軍。
這時，彭志真和蘇吉拉納已經帶領陸軍主力趕到這裡，後面還跟着幾千名手持刀劍棍棒的村民。保龍堅命令“墨者號”用火炮向護教軍陣地四個角各射一炮，意在警告對方，任何逃跑企圖都不會成功。這次他改用爆破彈，意圖不在殺傷，而是要用震耳欲聾的轟響瓦解敵人意志。
果然，看到人的肢體從炸點飛散開來，聽見平生從未耳聞的巨響，再看到周圍被變形彈擊中的死傷同伴，潰兵已經被魔鬼武器嚇得魂飛魄散。他們向四面八方逃命，又被彈雨趕了回來。
太陽升到頭頂，彭志真決定停止這場屠殺。科學陸軍齊聲吶喊，喝令敵人投降。終於，護教軍那邊安靜下來，殘餘官兵扔掉武器，脫去上衣，趴在地上等待受降。
到了晚上，戰場上已經聚集起四千名科學近衛軍。樸運成也趕到這裡。上萬名武裝村民趕過來，抓到護教軍人後紛紛毆打，以解海禁之恨。還是近衛軍戰士把他們擋開，才保住俘虜性命。
第二場戰鬥中，護教軍陸海相加，陣亡兩千多人。近衛隊這邊除了“李鴻章號”上發生蒸汽機事故造成一死數傷外，無人在交戰中傷亡。這個戰果超過所有人的預想。即使樸運成都曾經估計，首仗過後己方會傷亡數百人，那還是指計劃中發生在17年後的戰鬥。
入會以後，樸運成一直在安全部過着刀頭舔血的生活。暗殺、綁架、劫持無所不爲，但是從沒有拉出一支隊伍，和成建制的護教軍作戰。三百年來，科學家園唯一一次成規模的戰鬥就是魔都之戰，樸運成和他的親信卻都沒參加。現場衆將，只有蘇吉拉納、甄淑蘭和十幾名安全員參加過當年的戰鬥。僅僅九年前，他們還是絕對的弱者，現在就翻身騎在對手頭上。
這就是科學創造的奇蹟嗎？他們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人甚至擔心，第二天醒來會發現不過是一場夢。
天人關係決定人間命運，誰能征服自然，誰就能征服對方。這道公式在此刻彰顯盡致。
模範城中，黎秀英在手術檯上忙了一夜，雖然她從理論上早就知道變形彈的威力，但是那些護教軍傷員的狀況仍然觸目驚心。變形彈進入人體後翻滾攪動，肌肉、脂肪、內臟攪成一團，無法分辨。鮮血很快流盡，絕大部分傷員都是被打中胳膊才得以倖存。
日後夫妻二人單獨相處時，黎秀英講出當晚的感受。“在別人眼裡，我們也許真成了魔鬼。”
“相信我，這不是壞事。”樸運成安慰着妻子。“把敵人嚇跑，總好過把他們殺死。如果敵人不害怕，我們還不是要多來幾次大屠殺。”
大會領袖們回到模範城時，街頭已經聚集了數萬人，全島幾分之一的居民都在這裡。十里八鄉的人聽到敵人入侵，紛紛跑過來保護工廠。現在他們都擠在大街上，慶祝這場難以想像的勝利。他們唱着、跳着，還不停地互相打聽，生怕勝利的消息並不確實。
“我們贏了嗎？”
“海戰也勝了嗎？”
“傷亡多嗎？”
“……”
他們看到樸運成，紛紛圍過來詢問。“贏了，贏了。邪教說他們熱愛自然，關鍵時刻，自然的力量還是幫了我們。”樸運成和他們分享着勝利的喜悅。
“會長，接下來怎麼辦？”蘇吉拉納冷靜下來，向會長詢問。
“全軍集結，佔領兄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