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每年9月1日,也就是全島人民簽署協議,成立科學家園那一天,已經被定名爲科學復興節。
科學紀元四年,島上迎來第三個復興節。科學大會已經有了兩艘鐵殼機動船,第二艘可以運載幾十名戰士。他們站在甲板上,用步槍齊射三百米外的目標,足夠擋住護教海軍的普通艦船。
此時,模範城核心區已經完工。專家學者、科學工人、預備班學生、外圍勞工,幾千人聚集在科學廣場上參加各種慶祝活動。附近不少村民也從遠處跑來看熱鬧。會員們組織科學表演吸引公衆。這天最轟動的節目就是楊國祥乘坐熱氣球升空,半小時後落在城郊的山區。
樸運成帶着沈銘賢來到廣場,走到實驗區外面。恩桑澤正在這裡作演示實驗,裡外圍了幾百名觀衆。看到會長到場,大家紛紛鼓掌致意。
“在場各位,誰是大會會員?”樸運成問道。
包括正帶孩子看實驗的蘇吉拉納在內,一百多人舉起了手。
“請你們站到左邊,剩下的觀衆站在右邊。一會我提三個科學問題,會員就不用答了,把機會送給沒入會的朋友,答對了重重有賞!”
在城裡幹活的人,即使不是會員,也在接受各種教育培訓。等會員都退到左邊,樸運成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銅幣。“第一個問題值這麼多。空氣由許多種氣體組成,哪種氣體所佔比例最大?”
右邊舉起十幾條手臂,樸運成點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氮氣!”那個孩子清脆地回答道。
樸運成走到孩子面前,摸摸他的頭髮,把銅幣遞給他。“好好學,知識真的就是金錢。”然後,樸運成又掏出一枚銀幣。“第二個問題值這麼多。人體內部有很多器官,重量最大的是什麼?”
這次舉手的人少得多,樸運成點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他出身自然療法家庭,接觸科學醫學後就入了迷,放棄家學,轉投大會,現在是成人教育班學員。
“肝臟!”小夥子大聲喊道。
樸運成把銀幣送給他。“好好學,世界上的醫生永遠不夠用。”然後他又掏出一枚金幣。“最後這個問題最難。”他指了一下太陽。“萬物生長都靠太陽的光和熱,但是,太陽又靠什麼發光發熱?”
蘇吉拉納咧了一下嘴,這個問題連他都不知道答案。定睛一看,場里居然高舉起一隻手,原來是蘇拉米尼,遠征軍第一個俘虜的兒子。他已經長到九歲,一直在保育院生活。
“瞎舉什麼手?這道題你怎麼會懂?”母親奧提婭怕孩子出醜,在旁邊用力壓着他的胳膊。
“媽媽別攔着,我會答。”蘇拉米尼大喊着:“太陽主要成分是氫,氫原子聚變成氦,同時放出能量。”
相對於這個時代的平均知識水平,這道問題高深艱澀。就是“聚變”這個術語,李彥昌與科切托夫也是反覆對照中英兩種古代文字,又拿通用語組成幾個詞彙,反覆比較才確定下來。蘇拉米尼也只能死記硬背,並非真能理解核聚變是什麼意思。
樸運成走到孩子面前,拿着金幣的手高高揮了幾下,把錢塞到他的手裡。在舊世界裡面,這枚金幣可以購買普通人半年的口糧。
“孩子,你比我這麼大時強得多,將來肯定會超過我們!”
“會長,那爲什麼不讓我進科學預備班?我比他們許多學員人懂得都多。”蘇拉米尼並不知道金幣的價值,他更在乎別的榮譽。
樸運成相信他的話,有科學之艙的譯者作爲養父,這孩子的知識面還能窄得了?“你的知識已經足夠,只是身體還不行。科學預備班結業後就得進工廠,進測量隊,翻山越嶺扛儀器,還要揹着武器訓練。你要快點長大才行!”
這些戲劇性時刻,還有樸運成隨機講出的重要言語,沈銘賢都會記錄在案。科學人應該怎麼生活?有沒有自己的倫理道德?科學社會應該如何締造?這些問題《科學之艙》隻字未提,他們只能自己去探索。
復興節沒有隆重的慶典,而是搞成一個聯歡節。廣場四周佈滿知識展板,演示平臺。一些新奇產品吸引着觀衆,美食美酒也準備了不少,自然包括那道必不可少的象徵性食物——蛋糕。
樸運成漫步在會場上,愉快地享受科學的節日。幾年前,649人帶着誓死如歸的心情登上弟島。今天,這裡洋溢着喜慶的氣氛,這羣科學人的心情從沒有這樣放鬆過。
復興節上還展示了一份發自弟島南部的電報,它只有一句話:
“這是穿越水底的祝賀”
電報已經不是新鮮事,這份電報的新奇之處在於它通過河底電纜傳到模範城。如果科學大會要實現“進步全球化”這個目標,勢力必須從弟島擴張出去,也就必須用海底電纜聯通各地。李彥昌從南方湖區架起了第一條水下電報實驗線。
不久,科學預備班第三期243人結業。這次,他們先挑選35名計算能力最強的孩子,組成計算隊。如今在機械設計、建築工程、野外勘測等領域出現大量計算任務。還沒有計算機械,只能靠人力完成,這些孩子就去充當人力計算機。各部門有計算任務,都可以申請調他們去幫忙。
前兩屆學生畢業時,工程建設處於高潮,奧德里奇就沒過來湊熱鬧。這次他帶走15名畢業生,去組織新時代第一個氣象觀測網,他計劃在五處大型居民區各設一個氣象站。將來如果人手許可,氣像觀測站會以每一百平方公里一處的密度鋪設開來。光是巡察氣象記錄,就需要一大批人手。
到了年底,科學大會在島上發展出三百多名成年會員。現在弟島會員裡面已經有一半是當地人。如果不算蘇吉拉納的話,柳德米拉成爲第一個本土出身的新執委。
安全部解散後,其中約一百名安全員,再加上從當地成年新會員挑選的兩百人,組成島上第一支科學警察隊伍,由光勇浩指揮。這支隊伍成立後,第一個任務並非處理人間糾紛,而是徹底解決人獸矛盾。雖然這幾年來,安全員就對猛獸逐步清理,但那是作爲與當地勢力交好的手段,只在局部開展。現在,三百名警察分成數隊,配着新型步槍,每人十發子彈,一片片肅清所有地區的食肉猛獸。
在新世界裡面,不管從事哪種職業,都有終身學習的義務。讀完《科學世界基本圖景》,科學警察還要學習《社會秩序與治安》、《科學家園戰鬥歷程》等課程,大部分內容屬於行爲科學。所以小田、吳昌文、阿米塔娜這些行爲專家還要抽時間給新警察們講課。
大會並不清楚科學時代那些警察如何運作,既然當年那些人沒能剋制邪教,顯然存在着致命問題。他們邊幹、邊學、邊研究,摸索着科學社會新式警察的工作規律。
這一年,佐爾圖依終於通過考覈,成爲大會會員。作爲槍械實驗員,他用最新款步槍創造了七百米外的命中記錄,他的名字也因此登上了《科學前沿》。七百米!除了毫無準確性的排弩,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武器能和它比射程。
羅婭和哥哥一起通過考覈,她的計算能力很強,離開預備班後就加入計算隊,三五人一小組,隨時由各位專家叫去計算數據。
兄妹二人共同完成一篇文章,作爲入會時的分享,題目叫做《懲辦人奸——獻給未曾見面的弟弟妹妹》。當年他們的母親被狼咬死,肚子裡還有個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胎兒。作爲家仇,這對兄妹將此事永遠銘記。
“反智分子擡高獸權,壓制人權。他們就是出賣人類利益的奸細。懲辦這些人奸,就是我們兄妹的終身理想。”
兩兄妹的文采自然沒那麼高,他們講了想講的話,再由養母金子淇潤色成文。“人奸”一詞從此在大會中流行,成爲蓋婭真理教徒的綽號。
兩個孩子畢業時,金子淇把全家叫到一起爲他們慶祝。她喜極而泣,抱着兄妹二個說道:“我終於能給你們的父親一個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