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岸前，科學家園沒人預計這麼快就能招收當地學生。接收到柳德米拉送來的十個孩子，小田雅子馬上申請圈一片空地，組織阿米塔娜這些部下修建宿舍、保育院和教室，儘快安頓他們。樸運成還親自書寫兩句標語，安放到宿舍區門口。
造科學的物 育科學的人
牌子掛起來後，樸運成站在它前面，向周圍的骨幹們宣示自己的想法。
“一千年前，舊科學人埋頭製造科學的物，沒有擡頭培養科學的人。到了最後關頭，邪教裡面竟然有大批覈心都接受過科學教育，能夠熟練使用科學武器反對科學。今天，我們接過科學的薪火。造物是我們的手段，育人是我們的目標。科學的世界，就是科學人的世界。”
這個教育機構暫時定名爲科學預備班，歸行爲科學部管理。同時，所有會員都要配合他們的工作。小田雅子叫到誰，誰就要聽她安排。
得到會長的全力支持，小田雅子請建築專家王新田迅速畫出設計圖，一百名舊人勞工日夜奮戰，基地上很快出現一排木板房。剛剛完成的沼氣池也將管道通向這裡，孩子們取暖、做飯和照明都有了保障。
這天，小田剛檢查完宿舍質量，準備去吃飯，發現金永真坐在標語牌下，支着下巴悶悶不樂。這孩子已經兩歲半，能讀出通用語中所有31個字母，聰明可愛，是營地裡的小活寶。
“怎麼？哪裡不舒服？”
“爸爸要娶那個阿姨。”金永真嘟囔着嘴。
“是啊。”
“可她家裡還有哥哥姐姐。”
小田忽然意識到孩子在擔心什麼。雖然她也不太支持蘇吉拉納的選擇，但在這時，還是要幫他實現自己的願望。“兩個姐姐，一個哥哥，這多好啊。你爸爸一結婚，就有這麼多哥哥姐姐陪你玩了。”
“那個小姐姐不愛乾淨。”
農村孩子都是撿哥哥姐姐穿剩的衣服，幾年都沒有新衣服。一件衣服通常穿在身上，幾個月也換不下來。金永真和阿米塔納是全體會員的寶貝疙瘩，一路上女會員給他們做了很多件小衣服，大家也都在教他們養成清潔衛生習慣。金子淇第一次來時帶着帕塔圖依，和當地女孩一樣灰頭土臉，對比十分明顯。
“永真，她看上去不乾淨，那是因爲她們家窮，沒有新衣服。到了咱們這裡，大人就給他們發新衣服。”這話不是在安慰孩子。小田已經和佩什梅格商量好，每個孩子的生活費相當於兩個成年會員。
“小田阿姨，爸爸怎麼不娶甄阿姨？那樣他們就只愛我一個人！”
“你爸就是娶了甄阿姨，將來也要給你生弟弟妹妹，不會只愛你一個人的。”
看來這纔是真正的原因。小田雅子取出幾枚粗糙的黑糖，這是未經加工的蔗糖塊，孩子們現在唯一的甜食。“永真，這個你喜歡嗎？”
“喜歡……”金永真伸手去拿，小田卻把手縮回來。“下次金阿姨帶她的孩子到營地來，你走上去主動叫哥哥姐姐。每喊一個人，我就給你一塊。”
“真的？”
“當然。”
幾天後，金子淇來到營地，身邊果然帶着三個孩子。金永真跑上去，脆生生地喊着哥哥和姐姐，不僅把那三個孩子弄得愣住了，金子淇聽到，眼睛也潤溼起來。她一直擔心怎麼和這個陌生孩子相處，沒想到根本不是麻煩。
金永真招呼完，跑到沒人的地方，從小田阿姨手裡接過了糖塊。很多年後他會忘記這些糖，把主動關心別人當成習慣。
梅里圖依和前妻育有兩個孩子。男孩叫佐爾圖依，現在已經有十三歲。他還記得蘇吉拉納，當年此人氣勢洶洶跑到村裡要抓自己的父親。就因爲這個人，害得父親東躲西藏。後來，蘇吉拉納和梅里圖依合作對付海盜，但是孩子並沒有目擊這件事。所以，蘇吉拉納在他腦海裡還只是一個兇巴巴的形像。
女孩名叫羅婭圖依，現在九歲。當年只有四歲，對那件事已經沒有印像。
“佐爾，你那一彈弓打得很準。”蘇吉拉納想拉進和孩子的距離，佐爾厥着嘴，沒有接喳。
“後來，我還和你爸爸一起打過海盜。”佐爾還是沒說話。
“佐爾，叫他叔叔吧。”金子淇提醒孩子。
“媽媽，我一定要住在這裡嗎？”佐爾已經長得有金子淇一樣高，看到蘇吉拉納，怯生生地往後躲。帕塔圖依是第二次來，她比金永真大幾個月，鬆開媽媽的手，就跑去和弟弟一起玩。
金子淇嘆了口氣。顯然，養子對蘇吉拉納的印像還停留在當年。“佐爾，咱們肯定要住在這裡，媽媽不回村子了，你們兩個人最好跟着我生活。”
“可村裡有很多親戚嘛，您爲什麼不回去？這些人都是生人。”
金子淇無法給孩子解釋這個問題。村裡是有很多親戚，不過都是這兩個孩子的血親，她卻是外姓人。在村裡生活得越久，金子淇越知道自己不會融入那裡。像科學家園這樣學者成堆，書籍遍地的場所，她只有夢中才能看到。她屬於這裡，即使沒有蘇吉拉納這個因素，她也會努力留下來！
“佐爾，這裡吃的用的都比村子好。咱們先住下，過幾天，如果你實在不喜歡，媽媽再把你送回去。”
和金子淇同來的還有八個學生。這個時代，孩子進入青春期平均比科學時代晚三年。當年他們跟在老師身邊，身體大多還沒有發育，在蘇吉拉納印像中還是一羣娃娃。現在他們都已經成年，最大的朝鮮族人張道勳已經二十二歲，最小的漢族女孩薛詠梅也有十七歲。
這些孩子雖然一直在村子裡幹體力活，但在金子淇督促下，沒斷了讀書寫字。在他們眼裡，蘇吉拉納還是五年前的樣子。年紀大些的女孩名叫傅靖，今年19歲。她膽子大，走到蘇吉拉納面前嚴肅地說：“先生，你一定要好好照顧我們老師。不然，我們對你不客氣！”
蘇吉拉納驚訝於這份師生感情，這幾年他們共同患難，肯定吃了不少苦。“沒問題，我要是虧待了金老師，你們一起來教訓我吧。”
樸運成夫妻也把這些年輕人當成貴重資源。黎秀英親自帶人爲他們作體檢。除了營養不良，一半人有砂眼，個個身上都有蝨子之外，他們大體還算健康。小田又給他們測試知識水平，雖然自然知識幾乎爲零，但是閱讀能力都很好。
那邊，帕塔和金永真已經混熟了。看到這個長着明亮大眼睛的男孩，金子淇把他抱起來，左看右看，愛不釋手。她又掀開孩子的衣服，看看他後背的烙印。然後，金子淇從行囊中掏出一塊打糕，遞給孩子。這是她親手做的點心。金永真香甜地吃起來。科學家園能提供足夠的營養，卻沒有好廚子，只會把各種食材扔到大鍋裡煮，或者混在一起燒烤。像這樣精細的糕點，孩子還是第一次吃到。
“哇，你都會做這個了。”望着打糕，蘇吉拉納再也無法想到過去那個貴族小姐。這是個全新的金子淇，他愛的是她嗎？
或者，從頭到尾他愛的都是一個符號，一個幻影，只不過投射到眼前這個女人身上？
“不幹活就沒得吃，生活纔是最好的老師。”金子淇憐愛地撫摸着孩子的頭髮。忽然她想起什麼，拉着蘇吉拉納走到外屋，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說過，你們是從他養母那裡搶來的?”
“是啊。”
金子淇嘆了口氣。“你們這樣做，旋風的老婆一定心疼壞了。”作爲全寧梓的親戚，金子淇認識大教區裡所有高官。
直到現在，蘇吉拉納還未意識到這一點，科學家園裡誰都沒想過這一點。作爲女人，金子淇第一時間把它想到了。是的，杜亞美撫養這個孩子大半年時間，肯定已經產生了感情。自己這樣做會對她造成怎樣的傷害？蘇吉拉納無法回答。
“唉，我知道你肯定沒想過，你們這些男人就知道爭權奪利，腦子裡缺這根弦。咱們好好撫養他吧，將來有機會再補償他的那個母親。”
“好。”蘇吉拉納隨口答應，這時他還無法想象，將來怎麼還能和旋風那家人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