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如果把它當聖經，不用邪教宣傳，我們自己就能回到重物輕人的舊路上去！”
找到科學之艙後，各方專家喜氣洋洋，摩拳擦掌，只有行爲專家倍感失落。翻遍全篇，沒有任何一段記錄下當年這個領域的成果。是前輩在編輯時沒找到資料？還是根本不覺得它重要？
關起門來，小田雅子向樸運成抱怨着。她剛剛接下丈夫的重任，威望還不高。樸運成當年專攻歷史科學，而科學之艙裡也沒有任何一段談到歷史科學。
“這麼安排內容，我們應該能想得到。”樸運成在這個問題上與小田雅子不謀而合。“要是舊科學能把人和社會研究透徹，何至於在反智運動中被邪教打得丟盔卸甲。當年他們要選擇最重要的科學成果，這些領域裡可能根本沒什麼東西值得寫。”
馬倫巴大轉型後，人類科學和歷史科學成爲新體系的基礎。前者研究個體變化，後者研究社會變化。整個科學體系從前者出發，到後者收尾，邏輯上正好呼應。馬倫巴本人就是歷史科學家，自他以後三百年，科學家園的領袖大部分都來自人類科學與歷史科學兩個學部。有時候也會來自財務部或者安全部。至於環境科學與技術科學領域，這些研究物質世界的專家很難升到頂層。
造成這樣的局面，不僅是新科學轉移了重點，也和蓋婭真理教的高壓環境有關。研究個體或者歷史現像，所需要的物質設備少於其他領域，方便於秘密進行。
直到東海大叛亂，普拉卡什先擔任實驗科學分部主持，後出任環境科學部部長，最後被選爲會長，這些傳統上屬於理工科領域的專家地位才逐漸提升。但是，必須以人類科學和歷史科學爲基礎，這條基本原則從未動搖。
現在，大家爭先恐後跑到旗艦上學習造物的技術，會不會就此忽視人的問題？
“不同時期得有不同重點，現在我們要抓緊這二十幾年的時間，突擊去創造科學的物。”樸運成身爲會長，必須從全局角度看問題。“這期間我會保證人類科學的經費。適當時候還要提醒大家，不能忘記育科學的人。對！造科學的物、育科學的人，應該把這兩句話定爲科學家園的目標。”
找到科學之艙之前，科學家園僅僅繼承了零星的古代知識。大部分僅有書本記載，沒有實物參照，完全靠死記硬背來傳承。像奧德里奇這樣的專家窮一生之力，勉強達到科學時代大專生的水平，衆多專家只相當於昔日中專技校裡撥尖的學生，普通會員更是等而下之，入會門坎低到只有小學自然常識的水平。
要激勵和動員這樣一羣人，簡單的標語口號能起很大作用。魔都戰火不僅燒燬了科學鎮，也燒燬了前會長定下來的口號——“一點點恢復，一個個啓蒙”。不僅是組織上，心理上他們也不想再因襲這兩句話。大家要去征服一個島，統治二十萬人，就是不想再讓科學少慢差費地龜速前進。
然而新目標、新口號應該是什麼，他們始終沒有定下來。樸運成立刻拿來紙筆，記下腦海裡這一閃而過的靈感。“對，造科學的物，育科學的人！並且前者服務於後者。我這樣理解對嗎？”小田雅子馬上從自己的角度予以闡發。
“正是我的本意。而且我覺得，科學之艙這些舊知識你們也用得上。”
“哦……”
“你們得研究個體使用工具時的行爲規律。現在人們在勞動時只用手工工具，作戰也以冷兵器爲主。將來我們要搞工業化生產，用科學武器武裝軍隊。個體如何使用機器勞動，這方面沒人有經驗。巴布魯可能是第一個鍊鋼工人，馬圖爾可能是第一個機車司機，麥斯歐德可能是第一名蒸汽機船駕駛員。如何更有效率地使用新機器，你們這些行爲專家必須全程研究。”
樸運成能讓科學家園各部門信服的一個素質，就是迅速從宏觀上確定科學進步的具體方向。他雖然不是行爲專家，但入門就接受行爲科學教育。此時一點建議，立刻突破了小田雅子腦海裡的框框。“太好了，研究人類如何操作機器……那就叫技術行爲學吧。”
接下來，樸運成又作了更實際的決定。“我想把醫學分部放到行爲科學下面，而不是像以前那樣並列，以前的人類科學部就改行爲科學部。你們不是有句總結嗎？人間萬事皆行爲。這樣一來，科學體系的邏輯就更清楚了。”
“天啊，這可是徹底的改變。”
在遙遠的科學時代，醫學和生理學的地位遠高於心理學。直到現在，從心理學脫胎出來的行爲科學仍然要與醫學和生理學並列在“人類科學”下面。樸運成居然想把兩者位置徹底顛倒，連小田雅子這個首席行爲專家都不敢想像。
樸運成說出了他的理由。“人類個體爲什麼需要醫療？僅僅是爲了從生理角度讓身體恢復正常嗎？不，治病最重要的目標就是讓自己恢復勞動能力。我們科學家園爲什麼要發展醫學？僅僅爲了盡人道義務？不，我們不是普渡衆生的宗教徒。我們研究醫學，是要讓生病的科學人恢復科研能力，讓生病的工匠恢復勞動能力，讓生病的戰士恢復作戰能力。總之，讓人們從疾病的損耗中恢復行爲能力，更好地學習、工作、戰鬥。”
“所以，我們還應該研究科學之艙？”那本科學經典裡記錄着簡單的醫藥技術，包括抗生素等基本藥物，還有一些簡單的醫學檢測和手術方法。這部分內容正由黎秀英的醫學分部來解析。
“是的，你們要研究什麼樣的行爲會導致疾病，醫療又能從什麼方面恢復個體的行爲能力。”
“那……黎秀英會同意嗎？”
“這是我們共同討論的結果。”樸運成代替妻子作了回答。“她經常問我，醫學分部千辛萬苦生產出來的那點藥品，應該優先給誰用？其次給誰用，不能給誰用？我想，這個標準最終要由行爲專家來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