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天庭,碧宸宮
雪靈趴在原地,昱靈王的話一次比一次少,少到它甚至忘了有昱靈王妃在昱靈王身邊時他的樣子。昱靈王又回到了過去,其實是比過去更糟,過去的昱靈王至少是活着的,雷厲風行,果敢霸氣。昱靈王妃出現後,昱靈王把他所有的柔情都拿了出來,完全無保留地傾注到了這個他心尖上的小女子身上,他有了喜怒哀樂,有了真正活着的樣子。可自從昱靈王妃出事後,昱靈王一日比一日沉默,此刻的他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哪裡還有什麼王者風範!
雪靈看出今夜的昱靈王分外不同,它偷偷靈音問靈脩聖仙原因,可靈脩聖仙短短四個字的回答又讓雪靈不知所措起來。
夫妻緣盡,雪靈在三界混了這麼久,怎會不知這四個字的沉重含義。正是因爲要相伴走去接下來的無盡時光,所以三界衆人擇偶時纔會尤其慎重,不到萬不得已,誰能接受“夫妻緣盡”這樣的無情審判!
雪靈想說許多卻不知從何說起,想做什麼卻又無事可做,無奈之下,它選擇走得遠一些,躲進不遠處的陰暗僻靜牆角,既可以隨時觀察到昱靈王,又能留給這對緣淺情深的夫妻最後一點私密時光。
昱靈王吐了口氣,撇撇嘴,面對流心池席地而坐,彈指將喜嬤嬤提供的托盤和名牌擺在他和昱靈王妃之間的地面上,旁邊還放了一壺酒,兩隻酒杯。
昱靈王一言不發地斟滿了兩杯酒,一杯給自己一飲而盡,另一杯衝着流心池方向一讓,而後慢慢倒在了身前的地上。如此三次之後,昱靈王才緩緩開口。
“小雪,喜嬤嬤說……你我夫妻緣盡了,我不信,真的!這塊名牌別說是有了裂痕,就算是它碎成了粉末,你也是我唯一的昱靈王妃。你曾說你是我當年連哄帶騙娶進門的,既然有了開頭,我就一定會騙你到底。擎雪和戀櫻說他們就要有一個小妹妹了,這就是在落櫻谷裡你想告訴我的事吧,我很高興。明天我就帶你和小女兒回家,咱們一家人從沒好好相處過,這一次一定要補回來!你說過想要跟我去人間體會一把尋常夫妻的白頭到老的,我記得的,這次的事情一結束我就去安排,你開心最重要。小雪,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知道你聽得到我說的話,你只要聽着就好,剩下的事都有我去辦,你只管養好了精神,平平安安回來就好,大家都在等你,你可千萬不要耍小孩子脾氣啊!”
昱靈王說着說着就起了身,拿着空酒杯,有些踉蹌地走向了流心池。說也奇怪,正當雪靈擔心昱靈王被流心池外三尺處的無形屏障彈回來,要出聲阻止昱靈王靠近流心池時,昱靈王竟然奇蹟般地順利坐在了流心池邊!
雪靈目瞪口呆到忘了提醒昱靈王這意外的收穫或陷阱,但等它看到昱靈王手上帶着的蠶絲雲手套時,它才恍然大悟,它主子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看着昱靈王要死不活的樣子,雪靈還真以爲他要掛呢!
昱靈王哀莫大於心死地把手穿過絕息陣,伸進流心池裡,手指只在水裡輕輕劃拉了一圈,便輕而易舉地解開了鴛鴦扣。而後昱靈王輕輕撩起昱靈王妃只剩下嫩皮的手,爲什麼是撩而非握呢?因爲這池水裡的皮跟薄透的粉皮似的,只能輕撩啊,親!
“小雪,你看我是不是醉了,竟然還能再次真切地觸碰到你!”昱靈王苦笑着把昱靈王妃的手放回了流心池水裡,又是一陣玩樂地撥弄水花,之後昱靈王竟然起身道,“小雪,佛羅和猷魔靈明日就會到碧宸宮議事,到時我再來接你,你好好保重。”
昱靈王以雪靈完全看不懂的神經質狀態顛兒顛兒地收了托盤和酒壺等物,而後一陣煙地撤了。雪靈趕忙靈音靈脩聖仙報告情況,順便問問它主子是不是受刺激太大,腦殼壞掉了!
“他的事你不問他卻來問我,你腦殼才壞掉了!”
這就是靈脩聖仙給雪靈的原話回答,搞得它暈了吧唧就回到了流心池邊,可是因爲在想事情而沒看清楚距離,雪靈竟在距離流心池三尺的位置被一股巨力生生彈到了遠處的石壁上!好吧,它承認,它的腦殼確實是壞掉了!
靈界,落櫻谷
夜深人靜,昱靈王回到了落櫻谷,帶着名牌,他在雪櫻樹下悠然站定。
“小雪,這兒算是你的孃家,既然咱們的夫妻名牌碎了,我就把它放回這落櫻谷裡,也算是對你我感情最後的一點的慰藉吧。”
今夜天空藍得深沉,沒有星星,只有一輪泛黃的缺月掛在上面,雲也少得可憐。夜空下的雪櫻樹迎風獨立,偶有倦鳥飛過,帶走幾片不安分的雪櫻花瓣,美得像一幅畫。
昱靈王穿着昱靈王妃做給他的第一套衣服,他至今仍清楚地記得他第一次見到這衣服上的腰帶時,心裡那種驚歎的感覺。
昱靈王捧着白玉托盤,本是淺紅的名牌已經完全失了顏色,薄薄一片血紅鋪在碎裂的名牌之下,襯得名牌上的金色名字異常刺目。
昱靈王單手拿着托盤,另一隻手在托盤上虛虛一撫,托盤上便鋪滿了淺粉色閃眼的細粉,仔細看裡面還有金色的物質在閃爍。
昱靈王抓起一把托盤上的細粉,在眼前一揚,瞬間流星飛舞,似真似幻。雪櫻樹冥冥之中像是感應到了昱靈王夫妻名牌的清淨之力,一時間卷葉舒活,滿樹燦然,煥然新生。就連雪櫻樹周邊地面上的小草也油嫩光澤不少。
昱靈王又揚了一把,這次的細粉擴散到了更遠的地方,越過花田,飛過冷月,將這靜謐的夜晚詩化成了永恆。
白玉托盤上的細粉已不足以覆蓋住托盤的底部,像一小撮深海的細沙,純淨,招人憐惜。昱靈王索性對着托盤輕吹一口氣,上面剩餘的那點點細粉全數覆到了雪櫻樹幹上。
“小雪,你……走得突然,也沒留下什麼給我,只有這塊玲瓏彩玉,還是繁花聖姑留給你的。左右我留着也沒什麼用處,現在我將它還回落櫻谷,就算是交還給你了吧!”
昱靈王收了托盤,從衣襟裡摸出昱靈王妃交給他用來開啓雪櫻樹的彩玉,先是在樹幹上似掛不掛地比劃了一番,而後大力順着樹幹紋路狠狠一劃……什麼都沒發生!
昱靈王痞痞地翻了個白眼,將彩玉又很沒誠信地塞回了衣襟,轉身作勢就要離開,就在他只剩餘光能勉強瞄到身後的雪櫻樹時,一絲亮光及時召回了他!
昱靈王強憋着笑,面無表情地迅速轉身,微蹙眉頭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雪櫻樹幹上的裂縫,而後手指一戳就順利戳進了那糰粉光之中。一陣摸索之後,昱靈王鷹眸一亮,閃身躲進了雪櫻樹幹。
昱靈王轉身看清雪櫻樹中的情況時,激動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這裡不似從外面看時那般粉紅晶亮,滿目望去都是深淺不一的灰色霧團,很有幾分佛羅幻境的樣子。
昱靈王機警地邊向前走邊四處觀望,腳下的地面不平但也不硌腳,有些軟度,如果不是沒有氣味相輔,他會以爲正走在落櫻谷的草叢中。直直向前走了約一刻鐘,昱靈王周圍仍是灰色的霧氣,他能很清楚地看清自己的身體,卻怎麼也看不到腳下的地面,更別說四周的景物了。
無奈之下,昱靈王取出骨血魄,在手上拋了拋,而後以靈力將它向前推了出去,雖是放骨血魄“自由活動”,昱靈王的靈力也可以隨時抓它回來。骨血魄約摸毫無阻力地前行了一炷香時間,直到碰到一面不可穿過的壁壘,而正前方也毫無收穫,昱靈王才停了下來。他並沒急着收回骨血魄,他控制着骨血魄以他爲圓心轉了一圈,仍是空空蕩蕩的,這可跟他收到的消息不一樣!
昱靈王撇嘴收回了骨血魄,骨血魄外沾了一層類似於霜氣的灰白色物質,昱靈王猜那只是周圍的粉塵而已,但骨血魄一直幽暗的顏色卻出現了時隱時現的亮紅光斑,微若點星,轉瞬即逝。
“爹爹,找到孃親了嗎?”昱靈王隨身玉佩中的司徒戀櫻靈音問他。
“沒呢。”昱靈王便繼續往前走,邊靈音跟司徒戀櫻聊天。
自從司徒擎雪和司徒戀櫻因爲制骨血魄昏迷後,靈脩聖仙便在晨夕鏡中以自身靈力爲他們渡命,算是讓他們在十二個時辰內就恢復了七八成,可靈脩聖仙自己卻要在晨夕鏡中休養很長一段時間。司徒擎雪和司徒戀櫻有了靈脩聖仙不淺的靈力之後,匆匆辭別靈脩聖仙,偷偷潛入了昱靈王腰間的隨身玉佩之中,隨時告訴昱靈王他們的發現。
之前的夢中,司徒擎雪和司徒戀櫻得到的消息很有限,他們的小妹妹觀察力實在是差了點,只看到明晃晃的黑色。直到今日晚飯前,貪睡的司徒戀櫻竟然夢到妹妹說她眼前的場景很清楚了,是一個金色的籠子罩着的水池!而她們的孃親正在落櫻谷的雪櫻樹裡!
這可高興壞了昱靈王,爲防打草驚蛇,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而是不動聲色地選擇了單獨行動。碰巧玉帝那兒找他,喜嬤嬤又抖落出一個夫妻緣盡的勁爆消息,他就順手拿了他和昱靈王妃的夫妻名牌,看看有沒有什麼用處。
事實證明,南海聖所流心池裡的“昱靈王妃”其實是她肚子裡的小女兒,雖然還處在靈胎狀態,可有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幫助,扮個活死人還是夠的。
但這神秘力量似乎是亦正亦邪,雖然昱靈王的小女兒絲毫沒有受到流心池的侵害,但也逃不出去,跟軟禁沒什麼區別,她在裡面看不清狀況,觸覺聽覺嗅覺更是基本爲零,所以她之前爆出的消息纔跟鬧着玩兒似的!
直到今日中午,昱靈王小女兒眼前的朦朧景象才漸漸變得清晰,她等司徒戀櫻一睡午覺,就立刻通知了她。
至於昱靈王妃所處的位置,他們的小女兒只是憑着在被軟禁之前的記憶說的。她還在昱靈王妃身體裡時,昱靈王親手把昏迷的昱靈王妃送進了雪櫻樹,之後神秘力量來襲,趁着昱靈王妃休養毫無反擊之力期間,硬把她弄出了昱靈王妃身體,並以昱靈王妃的常態血裹住了尚是靈胎的她,將她幻化形態後軟禁在了流心池。
“父王,不如我和妹妹出來跟您一起找啊!”司徒擎雪有了靈力之後,很想找個機會試一試威力,眼前就是一個!
昱靈王毫不動心地無視了司徒擎雪的提議,直到司徒戀櫻開口。
“爹爹,您就答應了我們吧!”司徒戀櫻又開始扭捏作態着賣萌,昱靈王對她這招總是沒什麼抵抗力,可是這次看來是真的不行!
“不行,乖乖的!”昱靈王連拒絕司徒戀櫻都說得輕聲細語的,搞得司徒擎雪很識相地閉了嘴。
沒一會兒昱靈王就走到了骨血魄之前碰到壁壘的地方,不出他所料,還是滿目的灰霧。
昱靈王伸手摸了摸眼前無形的阻礙,竟是燙手得厲害!
這雪櫻樹中的相鄰之地會是哪裡呢?昱靈王在腦中快速篩選,三界之中有如此燙手邊界的地方可是不多,又是灰色的……難道!?
“閻王,佛羅幻境這會兒可有人在裡面?”
昱靈王爲自己“勉強及格”的判斷力在心裡小嗨了一下,而後立刻靈音聯繫了閻王。說來也巧,閻王剛從玉帝的碧宸宮出來,正在孟婆婆那兒商量着修復佛羅幻境呢。那日經過四條青鸞火龍的炙烤,整個佛羅幻境都變成了一個高溫烤箱,別說是進去安排活動了,就是孟婆婆天天在忘川河邊待着,也是熱得不停扇扇子。
“說吧,你要幹嘛?本王這會兒就在這門口呢!”閻王答得倒也爽快。
“本王在雪櫻樹裡呢,這裡的邊界很燙,裡面的情景跟佛羅幻境幾乎一模一樣。”
“明白了,本王這就進入佛羅幻境,待會兒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