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母妃就告訴她——
“笑兒,原本,本宮應該是皇后,你應該是皇后之女,陛下最疼愛的就是本宮了。”
這一句話,母妃對她說了不少於千次,幾乎一有機會,母妃就會說一次。
另外的時候,母妃說得最多的,就是對皇后和太子的咒罵。
喬年笑就是聽着這些長大的。
每次她看到皇兄,皇兄給她好玩的東西,她歡歡喜喜的回去以後,母妃就會說:“這是太子對你耍的手段,受了他的恩惠,你就沒有了報仇的理由!”
每次她看到皇后,皇后給她好吃的糕點,母妃都會把糕點扔掉,她說:“皇后那個毒婦,這糕點裡一定有毒,你吃了以後保不準就爛臉了,真是狠心!”
母妃對皇后和太子深入骨髓的憎恨,就是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被喬年笑的母妃灌輸到喬年笑腦袋裡面。
慢慢的,喬年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恨皇后和太子了,恨意就像是一個深深的植入她腦子裡面無法拔出的根,這樣的根埋得很深,長不長出芽來,也不重要。
她母妃去世時候的樣子,她到現在還記得。
那時候父皇並沒有在母妃身旁,整個寢宮的人,除了母妃,就只有她和一個年邁的嬤嬤。
昏黃的燈光在寢宮之中搖曳,白色的帳簾被從窗戶中潛進來的風吹得不斷晃動。
晃花了喬年笑的眼睛。
喬年笑看到母妃拼命喘着氣,緊緊的拽着她的手,一字一字的對她說:“笑兒,你要記得,一定要爲母妃報仇,向皇后,還有太子!”
仇?什麼仇?
母妃你一直都沒有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仇。
年僅十二的喬年笑就這樣望着臉色已經極度青白的母妃,腦子裡迴旋着這一個問題。
然而,她沒有問出來,因爲她的母妃在下一刻便死了。
死在了她的面前。
寢宮之中爆發出了淒厲的哭聲,是喬年笑旁邊那一個年邁的老嫗。
喬年笑卻沒有哭,她只能夠先牢牢的把母妃的話記住。
但是,喬年笑並沒有那個機會去向皇后報仇,因爲皇后在她母妃死後的一年,也黯然長逝。
因此數着手指頭,她的復仇對象,就只剩下皇兄喬之冉了。
或許,還有他背後的西遙江山。
喬年笑又再次默默的把這一個事情,放在了心頭之上。
所以喬年笑在遇到了與巴朗國合作這一個契機時,她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她本來,就是要去復仇的,不是嗎?
從此以後,她殫精竭慮,無所不用其極,甚至在關鍵時刻殘忍的用藥物殺死了皇兄喬之冉,逼死皇嫂湛梅月,一手策劃了西遙滅國,並且把這嫁禍給了齊佑。
她做這一切的時候,毫不手軟,也沒有想過要手軟。
她本來,就是要去復仇的,不是嗎?
可是當一切都勢敗,西遙轉危爲安,並且朝着好的方向發展時,她被五花大綁的壓到西遙皇宮的大殿之上。
這時候,看着坐在面前的喬綰,她忽然心中有了除了復仇以外的別種心情。
這樣的心情是她一直都沒有的,特別是對象是喬綰。
一直以來,她對喬綰有的只是利用和命令,她利用自己是喬綰姑姑的身份,讓喬綰做了很多事情,並且是吃準了喬綰不會違背自己的意思,對她呼呼喝喝,在所有外人看來都是最爲傲然的喬綰,在她看來,只是從來都不敢對自己大聲說話的侄女。
但現在,她對着喬綰的雙眸,她明顯的從喬綰眸中讀出了悲傷,讀出了不捨,讀出了不敢相信。
這一刻,喬年笑才突然想起來,她與喬綰,是彼此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姑姑,你就真的,這麼想西遙滅亡嗎?”喬年笑聽到喬綰說了這一句話,語氣之中,是顫抖的。
這有一點像,小時候,喬綰纏着自己想要自己帶她去郊外玩時候的語氣。
只是那時候是撒嬌,現在呢……
小綰她,也會恨自己的吧。就像自己會恨皇兄一樣。
她擡着頭,沒什麼情感的眼睛就這樣直直的看着喬綰。
一旁的顧伊辰看見了,只覺得這樣的場景有一絲絲滲人,他上前幾步,想要做些什麼,卻被喬綰伸出手臂來,明確的無聲阻止了,顧伊辰只能夠停住腳步。
喬年笑終於還是開口了:“小綰,你殺了我吧。就算是,給你父皇母后兄長報仇了。”
說完,喬年笑閉起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
但隨即,她又睜開眼了。因爲她想到,如果喬綰恨意更濃一點,或許她不會讓自己輕易的死去。
死法有那麼多,折磨人的就更多了。
只是,喬綰一句輕飄飄的話打翻了她所有的設想:“姑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向我的親人下手。”
光明似有似無的射、入到喬年笑的心中,雖然並不曾停留,至少,還是溫暖了一下。
就像是,一直緊緊蜷縮着的心臟,在這一刻鬆開了一般。
喬年笑覺得自己,終於又能夠在成年以後,大口大口的呼吸了。
然後,喬年笑就被士兵重新壓回了牢房之中了,她在臨出那個大殿的時候,突然間回頭朝喬綰大喊了一句:“小綰,姑姑對不起你!”
她沒有去看喬綰的反應,她也不需要去看了。
當晚喬年笑便死了。
死因是她自己朝牆撞去,就這樣活生生的撞死了。
大家看到她的死狀時,都覺得十分可怕,也覺得她死的時候定然是非常的痛苦。
但其實恰恰相反。
喬年笑在死的瞬間,心裡是開心的,甚至於她的嘴角還想盡力朝上去彎一彎。
有時候,對於一個人來說,死了,反而是最好的。
雖然喬年笑的葬禮沒有什麼高規格的待遇,但是卻也十分妥善。
喬年笑下葬,葬於西遙的皇陵,一處小小的山坡上,附近沒有別的陵墓。喬綰爲她立了一個碑,墓碑上刻着:姑母西遙郡主喬氏年笑之墓。
最終,喬年笑她還是以西遙人的身份長埋於地下,也是以喬綰親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