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寧一邊啃着山楂,一邊委屈道:“我不是他的未婚妻了,他瞧不上我,將我退了。”這模樣這架勢,倒真的像是個傻姑娘在傷心。
挾持者面上有面紗,一時讓人瞧不透他在想什麼,他只仍舊一動不動的看着面無表情的裴律。
這時杜青寧擡眸看向了裴律,眸中竟是真有了些霧氣。
見到素來活潑無憂的姑娘突然如此用控訴委屈的眼神瞧着自己,竟是難得的我見猶憐之色,裴律的臉色終於稍微變了些,似有些愣。
不想這時杜青寧突然抹了把眼,又大聲悲憤道:“大俠,對裴世子來說,我這條命還真不算什麼,您要劫持就該劫持那養在武平王府的莊映兒,那可是他寶貝的不行的表妹,他就是因那表妹才悔婚的。”
本是有些愣的裴律,乍一聽到她的話,看她的眸色瞬間變得冰冷。哪怕只是一瞬又被意識到什麼的他掩去,也仍是被緊盯他的挾持者給捕捉到。
如此,挾持者倒是真的相信了杜青寧的話,有些捉摸不定了起來。
恰恰也就是他的這絲猶豫,猶如電光火石之間,裴律一腳踢中一顆石子砸中他的手背,在他疼的有些亂了陣腳時,裴律腰間劍鞘中的劍就拔了出來架在了對方脖子上。
所有的動作仿若就是發生在一瞬間。
杜青寧的反應也是非常快,就趁這局勢的逆轉間遠離了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跑了開。
見自己終於安全了,她抹了下不知何時真的掉下來的眼淚,對裴律晃了晃拳頭,就脫下自己的外衫過去將摘下的山楂裝起來,扔下一句:“掃把星。”邁步就趕緊跑了,仿若生怕小命再被拖累。
裴律:“……”
裴律從沒想過她對自己的影響會這麼大,也恰恰是他注意她那逃命似的背影時,挾持者出了手,躲開了他手中的劍。
如此,兩人便打了起來。
若是以往,他應付起來自然遊刃有餘,奈何當下身上有不輕的傷,對方亦是難得的高手,如此倒有些費事,何況他想抓活的。
杜青寧捧着一大包山楂跑到了院牆根,她將山楂綁在自己背上,就爬上了院牆。正是她欲站上去時,措不及防撞入一雙深若幽潭又精緻迷人的眼底。
她怔了下。
只見裴延正在院裡頭瞧着她,四目相對間,他勾起了嘴角,清俊翩翩的模樣,沒有哪次看到不會讓她覺得仿若瞬間被照亮一般。
她倒未覺得當下自己這趴在院牆上的姿勢有多不雅,只揮了下手,笑道:“巧啊!”莫名的,看到他,她就覺得心情好。
這兄弟倆,還真是兩個極端。
裴延頗覺有趣的打量了她一會兒,才也笑道:“確實挺巧,可要相助?”
“不用不用。”杜青寧壓制住從剛纔那人手裡逃開時就開始的腿軟,努力爬上了院牆,再沿着之前那棵大樟樹下去站在了地上。
她擡眸見到裴延的目光落在她身後枝頭的山楂上,突然想起他也愛吃零嘴之事,便解下綁在她身上的外衫,她撈了兩顆遞到他的眼前,問道:“吃嗎?”
“多謝。”裴延伸手接過她手裡的山楂,就咬了口,讚道,“味道不錯。”
沈星只覺得驚詫極了,從未想到他家素來有潔癖的公子,竟然會洗都不洗,就將山楂擱入嘴裡。
這時,裴律突然從牆外跳了進來,乍一見到杜青寧竟是與裴延相處的這般好,他下意識擰了下眉。
裴延擡眸看着他,眼裡神色未變。
正也拿了顆山楂啃起來,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杜青寧見了便循着轉身看了過去,見到裴律,她也不意外。早就猜到他解決了剛纔的刺客後,十有八.九會從這裡過。
她本以爲他會直接冷漠的走,未想到他竟從離他們不遠處站定,破天荒的問起與他無關的事:“你們似乎關係不錯?”
杜青寧輕哼,離他遠了些,沒有打算理他的意思。
裴延瞥了眼她的反應,略有些隨意道:“這似乎與大哥關係不大。”
雖仍是溫和清潤的聲音,模樣瞧着也仍舊謙謙如玉,說的話倒是頭次讓杜青寧感覺到他所透露出來的一絲不友好。
想來也不意外,這兄弟倆的淵源註定他們不可能合得來。
裴律看了看杜青寧那副似不在狀態的模樣,略莫也是覺得自己多事了,便沒說話,轉身離去。
隨着他的離開,杜青寧突然如失了力般癱了下去。
裴延轉眸見到這一幕,馬上便順勢拉住她柔軟的小手往自己身上一帶。
她就這樣措不及防的落入他溫暖清新的懷抱中,結結實實的坐在了他的腿上。
強烈的男性氣息似陡的侵入她全身所有的毛孔。
一瞬間,若有一種錯覺襲上她的心頭,他的氣息就好像是一道密不透風的網罩,強勢而又不可擋,隱約似乎能將人壓的喘不開氣。
當然,這些莫須有的感覺並沒有在她的腦海心中停留太多久。她呆了下,驚叫了聲趕緊站了起來,侷促的站在他面前摸了摸腦袋:“我……我……”這真是太過尷尬了。
裴延倒沒覺得尷尬,只看着她:“你怎麼了?”
“謝謝你剛纔的出手。”她摸了摸自己的腿,難得有些臉紅,“我只是一時腿軟。”
裴延看了她一會兒,又問:“爲何腿軟?”
“這……”杜青寧倒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她想,因爲曾差點死過,所以她此生最怕的就是死,天知道剛纔被那把隨時能殺了她的寒劍架脖子的時候,她有多麼害怕,偏偏還得強忍着。興許是不想在裴律面前展現自己軟弱的一面,直到確定他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了,她才真的徹底軟了下來,倒未想到會落入裴延的懷裡。
想到裴延那雙腿,她趕緊又問道:“你還好吧?可有壓到你?”
裴延眼裡的笑不動聲色的淡了些,應道:“四姑娘很輕,無礙。”
杜青寧總覺得自己在他面前無所遁形一般,已被他看透了似的。
爲了化解因各種原因引起的不自在的感覺,她馬上又道:“咦?我五妹還沒回來麼?”話語間,她擡眸四處打量,就見到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的杜青慧。
杜青慧見被她發現,便垂眸邁步走了過來。
杜青寧接過杜青慧手裡的籃子擱在旁邊的石桌上,將那些山楂裝了進去,隨口問道:“你站在那裡做什麼呢?”
杜青慧應道:“見到裴世子與二公子,還有剛纔那一幕,我一時倒不知該不該走過來。”
杜青寧裝山楂的動作頓了下,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擡頭問裴延:“你要山楂嗎?給你一些?”無意中的親密,當下她仍是覺得深深的不自在。
“也好。”裴延瞧着她明顯多了些心事的模樣,吩咐沈星,“脫衣服。”
沈星馬上便脫下身上外衣鋪在石桌上,由着杜青寧往裡頭擱山楂。對裴延,她自然大方,直接便給了一大半。
杜青寧又問裴延:“二公子現在是打算回去?”
裴延應道:“嗯!四姑娘呢?”
杜青寧:“我還要回去誦經。”
“哦?”裴延似乎有些意外,“四姑娘怎會想到要誦經?”
“這個啊!”杜青寧摸了摸腦袋,傻傻的笑了下,“我也不清楚啊!”
裴延看得出來這一回她確實不是有意不與他說,便笑了笑,道:“我們順路,四姑娘推我過去?”
“哦,好。”她馬上過去握住了輪椅的把手。
杜青慧深吸了一口氣,跟了上去。
就算是很沒出息,杜青寧也不得不暗自承認裴律那個人也不是完全對她沒影響了,想到剛纔她供出莊映兒時,他眼裡那一閃而過的冷厲,她就不由覺得又好笑又心酸。
這段可笑的感情經歷,似乎並不是那麼容易過去。
杜青寧沒說話,裴延也沒說話,他手裡握着玉笛,眼簾低垂着,也不知是在因想什麼而出神。
只有沈星知道,以公子的功力,剛纔在那片山楂樹下發生的事,絕對能聽的一清二楚。當下的不悅,大概也是因杜四姑娘。
這詭異的氣氛,連跟在後頭的杜青慧都意識到不對勁,她咬了咬脣,越發的憎恨這種無法融入他們之間的感覺。
直至到了佛堂的東側,裴延出聲:“杜四姑娘進去吧!”
杜青寧應了聲:“好。”
裴延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眸色漸漸變得幽深莫測了起來。
今日的她身着上綠下白的襦裙,清新秀麗,襯上那聘婷嫋娜的玲瓏身姿,整個人就如春天剛冒出嫩芽。讓他不由憶起剛纔抱她入懷時的感覺,嬌嫩綿軟,仿若無骨似的。
想到剛纔抱她入懷時,他陡然升起的強烈的,恨不得將她摁在懷裡任意揉搓的欲.望,他目中的色彩越發的深了。
倒真是稀罕。
本是已坐回蒲團上誦經的杜青寧,莫名陡的打了個寒戰,她下意識回頭看去,就見到廟口,在沈星的攙扶下上軟轎的裴延。
她只覺得莫名其妙,爲了定神,便回頭繼續誦經。
日頭不知不覺爬到正中時,她才神清氣爽的睜開了眼,轉眸見到不知何時也跪到蒲團上的杜青慧,便驚奇道:“咦?慧慧這是在求佛?”
“嗯。”杜青慧應了聲。
杜青寧很自覺的沒多問杜青慧的事,站起身錘了錘痠痛的腿,等杜青慧也起身,便一起交了不少香油錢後走出了佛堂。
提着不到半籃子的山楂,杜青寧想回後頭再摘一些,可想到剛纔就是在那裡被刺客用劍架了脖子,便如何也沒膽再過去。
但她今天的運氣似乎太背,還未走到半山腰,就又被人用劍架住了脖子。日頭的照射下,劍刃上的寒光閃了下她的眼。
她不由抖了下身子。
挾持者的聲音森寒可怖,他對站在一旁嚇得不敢動的杜青慧道:“去通知裴律,否則後果自負。”
杜青寧驚訝,這竟是剛纔的刺客,裴律竟然讓他給逃了。
“我……”杜青慧哪裡見過這種陣勢,自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杜青寧忍着心頭的恐慌,故作輕鬆道:“去吧!別耽擱時間了。”她不知道裴律會不會來救她,但她知道,若有杜青慧在,事情更麻煩。只有她自己,也好逃些。
聽到杜青寧的話,杜青慧趕緊轉身跑下了山。看那架勢,似乎真的生怕耽擱了時間。
但在快下山時,她突然又停下了腳步,眸中怨毒之色乍現。
看到路旁的大石,她深吸一口涼氣,便直接撞了下去,暈倒的她沿着斜坡滾到了旁邊不易見的草叢中。
武平王府。
裴律下馬車時不由微吸了一口氣,不得不說,杜建勝對他的怨氣真重,身上的傷着實不輕,惹得他竟是連個刺客都沒抓到。
也不知究竟是誰派的如此高手,所求究竟是爲何?
老早就候在這裡的莊映兒見到他,馬上便迎了過來,扶住他,擔憂道:“表哥,你身子如何?”
裴律應道:“無礙!”
這時另一輛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從馬車下來的正是剛得到裴律受傷消息的汪彩和。她下來就跑來推開莊映兒,緊張的上下打量裴律:“表哥,你受傷了?傷了哪裡?”
裴律再應:“小傷,無礙。”
莊映兒本就風寒未好,弱不禁風的她豈能經得住汪彩和那一推,好在靈珊扶的及時,她才免於摔跤。看到裴律看過來的那一眼,她委屈的咬起了脣。
汪彩和扶着裴律進府時,回頭對莊映兒道:“你是如何照顧表哥的?表哥身上有傷,你還讓他亂跑?”
莊映兒:“我……”
從小到大,汪彩和都看她不順眼,她性子不如汪彩和強勢,也不如汪彩和那般嘴毒,她習慣性的不會與汪彩和吵。她看了看前面的裴律,又委屈了起來。想到今日還被杜青寧罵了一頓,她不由紅了眼睛。
裴律到了書房,便將兩個表妹都打發了去。略莫天色開始黑時,阿柒快步跑了進來,稟報道:“爺,屬下無能,沒追上那人。”
“嗯!”裴律並不覺得意外,畢竟那是連他都沒抓到的人。
阿柒見世子未言,便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天色漸黑,尤虛山上的香客已漸漸離淨,廟裡變得越發安靜起來,偶有些私語聲,也被周遭的鳥雀蟬鳴之聲給掩了去。
廟裡的西北角有一個角門,角門外頭有一條小道,小道的盡頭有一個小茅屋。
當下杜青寧正與挾持她的刺客各坐兩端時不時大眼瞪小眼一次,隨着時間的流失,這氣氛瞧着真是越來越尷尬了。
爲了壓住心中生怕這廝直接刺死她的恐慌,她只能坐在那裡不斷啃着面前籃子裡的山楂。
食物確實是好東西,不僅能填飽肚子,還能降壓。
清脆的啃食聲不斷迴盪在靜謐的黑夜裡,顯得尤其突兀。中間好幾次,那刺客都不由擰眉朝她看過來。
讓他奇怪的是,這丫頭瞧着是個慫包,卻又仿若感受不到他的不悅似的,只一直不斷吃山楂,那沒見停頓的咔哧聲惹得最後他終於深吸一口氣,過去就一腳將那籃子快吃完的山楂給踢得老遠,嘴裡還嘀嘀咕咕的罵着髒話。
杜青寧似乎被嚇到了似的驚叫了聲。
終於清淨,他轉身朝回走。
就在這時,杜青寧看準了他背對着自己並心神不定的機會,迅速擡手朝他按了下自己的戒指。
一枚銀針沒有任何聲響的刺入他的腿彎。
沒有任何停頓,在對方悶哼着單膝跪地之際,她麻溜的爬起身就跑出了小茅屋。她想,她生平跑的最快時就是這次了。就好像身後有洪水猛獸窮追不捨,逃命的本能讓她甚至憑着記憶施展出了一些輕功。
她跑回了尼姑庵,一路朝東跑去,只希望能有個隱蔽的地方讓她躲躲,不想卻跑到了盡頭。她估摸着不能再朝南轉,得就近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見到眼前禪房的門,便直接推了門跑進去,並關上門滅了裡頭的燈。
黑暗中,她努力摸索着適合藏身的角落,不想不知碰到了什麼,一陣推拉的聲音響起,她立刻循着突然冒出的光回頭看去,只見眼前竟是一道密室。
她沒做停頓,馬上就跑了進去,轉動裡頭似也是開關的燈頭一下,密室的門果然就這麼關了起來。
密室封得很死,她終於鬆了口氣,腿軟的毛病令她沿着牆壁蹲下了身。
這種在刀尖上撿命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等她緩過來時,才站起身看向了密室深處,這一看,竟是見到裡頭的牀上似躺着一個人,遠遠的,她並不能瞧見是男是女。
她心覺奇怪,她進來的動靜這麼大,對方竟是未聽見?
她正欲打算過去,不想這時密室的門又被打開,她嚇得心肝兒一顫,馬上回頭看去。
見是庵裡的遊靜師太,她重重的呼了口氣。
差點沒把她嚇死。
遊靜師太略莫三十來歲的年紀,氣質較爲清冷,見到杜青寧,她的眼裡劃過一道冷光,問:“你怎會在此?”
杜青寧連忙道:“對不起師太,有人要抓我,我才無意逃到這裡。”
杜青寧不是第一次來,遊靜師太自然也認得她,想到今日沈星在談到杜四姑娘時,裴延的異樣,遊靜師太暗暗收下了打算動手的心思。
遊靜師太道:“四姑娘請即刻離去,這裡不能留人。”
“可是……”杜青寧不敢出去。
“沒有可是。”遊靜師太的語氣非常冷硬,“若四姑娘實在怕,可以出去拿套庵裡的衣服穿上,出去西轉的盡頭有個馬廄,姑娘可借用一匹馬。”
杜青寧琢磨着那刺客或許已經追下山了,便不得不應下:“那謝謝師太了。”
離去前,她不由又朝密室裡那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人看了眼。
莫不是這人昏迷不醒?
這時遊靜師太又道:“今晚在這禪房所見,四姑娘不得告訴任何人。”
“我知道,告辭。”杜青寧終於還是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挺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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