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一夜北風,天竟然又陰沉了下來。
從太后那裡回來,曲曲折折轉進了梅園,以喬大大地驚豔了。
梅園裡,滿園梅華正浮香,一朵朵,或紅或白,似火如雲,美到極致。
園中一株白梅旁,一位素衣的絕色女子正輕嗅梅香,面容淡雅而寧靜,有一種潔淨得不真實的美,讓人想起午夜夢迴時那一束開在窗櫺的月光。
是恆安王家的王妃。
以喬的心也跟着安寧下來,沒有說話,怕打擾了這份純淨的美。
謝欣看見以喬,淡淡一笑,行禮,“見過娘娘。”
“謝妹妹不必多禮,抱歉打擾你賞梅了。”以喬也淡淡一笑。
“娘娘言重了。”謝欣回笑,笑容恰到好處,既不顯得冷漠疏離,也不顯得虛假過火。
以喬走過去,也看那梅花,輕輕感嘆,“好美的花啊,開在這冷清時節,不爭不鬧,不卑不傷,徑自無聲燦爛着。”
謝欣略微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微笑道,“娘娘原也愛梅麼?”
以喬笑着搖了搖頭,“梅的氣節太清高,我這大俗人,若說愛梅,怕是折殺她了。就如剛纔的品論,怕也膚淺,到讓謝妹妹見笑了。”
“娘娘過謙了。”謝欣微笑,卻突然間皺起了秀眉,神情淡漠下去。
以喬正自奇怪,便聽得一個三分慵懶三分迷人三分悅耳的聲音,“皇后娘娘今日怎有空陪我的王妃賞花?”
正是那個好看的不得了的妖孽。
以喬心裡狠狠跳了一下,反覆唸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面上卻笑道,“難得此時花開正好,便同謝妹妹聊了幾句,王爺倒也不必奇怪。”
祈皓風吹桃花般地笑了笑,轉頭極盡溫柔地喚了一聲自己的王妃,“欣兒。”聲音酥得人都要醉了。
這死男人!以喬哆嗦了一下,暗自搓了搓手臂。
謝欣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卻聽那祈皓語氣不變,滿眼桃花道,“今日可是要去五祖寺?要不要我多派些侍衛?”
五祖寺!以喬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謝欣冷淡答道,“我微服過去,不必大動干戈。”
祈皓笑,“那你一切小心,要不然我可得心疼死呀。”他擡手似乎想要愛撫妻子的發,謝欣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有勞王爺操心了。”
以喬又惡寒了一把,心下卻很詫異,這對夫妻還真讓人奇怪啊。
祈皓手落了空,卻面不改色地笑,“那我先去給母后請安了,皇后娘娘,祈皓告退了。我這愛妻可就拜託您了。”
“王爺客氣。”以喬幾乎要嘴角抽搐了。
眼見祈皓離去,謝欣的目光卻又複雜起來,有些失落,有些無奈,還有別的什麼。
以喬正奇怪,謝欣卻若去其事地微微一笑,“娘娘,我還有事,先告退了。”
“是去五祖寺祈福嗎?”以喬趕緊問。
“嗯。”謝欣簡單地點了下頭。
“那你可知道,慧恩禪師回來了麼?”
謝欣微有些奇怪,卻不問,微笑道,“回來幾天了。”
以喬的心狂跳,幾乎要跳出來,卻強自鎮定,“慧恩禪師乃得到高僧,之前便一直聽聞,可惜無緣得見,如此我倒想與妹妹同去了。”
謝欣有些遲疑,“出宮的話,娘娘……”
以喬笑,“是該跟皇上請旨的,我這就去,妹妹先等等我可以麼?”
告別謝欣,以喬向元乾殿走去,一路想着該怎樣開口。可是想到之前祈景的態度便有些遲疑,最後乾脆一定心:反正請旨了祈景那變態不一定答應,答應了也會整一大批人跟着,煩都煩死了,尤其是……這件事,還是不跟他報告了,省的他起疑,只要讓謝欣相信自己經了祈景允許,我還不信其他人敢攔自己。反正這一次是絕對要出宮的!
打定了主意,以喬回頭,“你們回怡馨苑爲我收拾些香火錢吧。”
午晴和曉暖行禮離去,暮清和婉容卻還站着。
“你們倆也去幫忙收拾着吧。”以喬有些無奈,當皇后就是這點不好,無論何時何地,總有人跟着。
遣走幾人,以喬站在這裡拖延時間,好讓自己更像請過旨的。
正在出神,忽然聽到一個溫潤悅耳的聲音,“皇后娘娘。”
以喬轉過頭去,便看到不甚清明的天幕下,那一襲潔淨儒雅的白衣,而那淡淡的微笑,使他看起來格外挺拔。
玉樹芝蘭,以喬腦海裡一下蹦出這個詞。似乎無論什麼時候,用在這個人身上的,總該是美好的字眼。
以喬對他的印象,真是一次比一次好了。
寧颯揚的身邊,卻是那個讓她頭疼的爹。
“皇后娘娘。”寧年遠行了個禮——有些場合表面功夫總該要做足的。
“爹,大哥。”以喬也做表面功夫。
“最近可還好?”寧年遠精瘦的臉上掛着慈祥的笑容。
“有勞爹爹掛念,已經好多了。”以喬努力裝一個乖乖女。
“寧昭儀還好麼?”寧年遠又問。
以喬反映了好半天才知道他說的是寧純煙,於是心下也疑惑起來:怎麼這些日子沒聽到她的什麼動靜,不是說要趕我走麼?
見以喬沒說話,寧年遠臉色微沉,壓低聲音道,“你們姐妹倆在宮裡好好照應,小心不要被人算計了。”
“敏兒謹記爹爹的教誨,會小心的。”以喬心裡冷笑了一下。
“宮裡人多眼雜,娘娘最好不要獨自四處走動,還是早些回去吧。”寧颯揚溫文勸誡。
在那種微微帶笑的關切眼光注視下,以喬突然有些心虛,連忙道,“敏兒明白,告辭了。”走到兩人看不到的地方,以喬放慢腳步,幽幽嘆了口氣,隨即又打點精神,折向謝欣那裡。
暮清一干人等已等在那裡,以喬覺得畢竟自己做的是一件極其隱秘的事情,不願這麼多人跟着,便藉口行禮不多,只帶了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