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日,賢妃娘娘突發疾病,不治身亡,祈景準其貴妃禮下葬。
十月初三,宋婕妤生下公主,取名安然。
十月二十,帝都下了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一連下了四夜,大地一片銀裝素裹。
“景,我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咳咳……”
乾和殿裡,傳出虛弱,但輕快的聲音。
祈景笑了笑,“什麼笑話?”
以喬笑了笑,“從前,有一隻北極熊,它很無聊,於是它就開始一根一根地拔自己的毛玩,拔完之後,它抱着自己的身子說,‘好冷啊’。”
祈景臉僵了僵,“這是什麼笑話?”
“冷笑話。”以喬看着他無語的表情,笑得很是開心。
祈景嘴角抽搐了一下,半晌,“果然很冷——北極熊是什麼?”
“北極熊就是北極的熊嘛。”小蘇老師很不盡責。
祈景覺得不能將這個無聊的話題進行下去了,“對了,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生日?”以喬怔了怔,隨即笑了,“怎麼,打算送什麼給我?”
“你想要什麼?”祈景笑,俯下臉來,魅惑道,“要不,朕全天陪你?”
“算了吧,那樣比較吃虧的是我好不好,你不知道,陪你這個挑剔霸道的人有多累。”以喬撇了撇嘴。
“誰挑剔霸道了?”祈景拉下臉。
“就是你啊。”以喬點點他的額頭。
“膽子不小。”祈景笑了笑,捂住她冰冷的手,“你生日究竟是什麼時候啊?朕的皇后,壽宴可不能馬虎了。”
“去年你的皇后可沒見誰在乎她的生日啊。”以喬撇撇嘴,忽又道,“不對,她也得到了一份大禮,就是皇上廢后的聖旨。”
“那時不一樣。”祈景表情有些閃躲,隨即反應過來,擡起了頭,“你的生日是臘月初八?”
“是啊,跟寧敏兒的生日在一天。”以喬點點頭。
“你喜歡什麼?”祈景溫柔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喜歡水果味的蛋糕,禮品店裡的那隻倒黴催的灰太狼,還有情人節的藍色妖姬。”以喬笑着數了幾種。
祈景怔了怔,半晌,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就給朕擺譜吧。”
以喬揮開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真誠道,“不用太鋪張,真的,你就給我下碗麪吧。”
“下碗麪?”祈景又怔了怔。
“是啊,一碗麪就夠了,雖然不起眼,但是是你做的,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禮物了。”以喬看着他安寧地微笑。
“要朕下廚?”祈景還沒緩過來。
“是啊,怎麼,不願意?”以喬不樂意了,乾巴巴地問。
“大白天說什麼夢話?”祈景斜她一眼。
剛好這個時候萬德全進來了,稟報了些什麼,祈景便出去了。
以喬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笑了。
只是,從這日起,一直到臘月初八的夜裡,萬公公隔三差五地就會找各種理由把御膳房的人都清空,接着,一個穿着龍袍的、神色彆扭地男人就會做賊似地悄悄進去,作爲他好朋友兼忠心下屬的羽林衛統領被迫跟在後面,也是一臉不自然。
祈景在在上面挽着袖子鼓搗一番,邊鼓搗邊問話,南宮容若十分不專業地回幾個問題。
最可憐的莫過於在下面生火的萬德全萬公公,一臉的烏起碼黑,本來不多的銀髮還燒焦了不少。
“這些天你在忙什麼?”以喬笑問。
“朕當然是勤於朝政了,要不然你以爲忙什麼?”祈景斜了她一眼。
以喬笑了笑,並不拆穿他,“你記不記得說要和我合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祈景想了一下,“好像是說過。”
“什麼好像啊,我天天放在心上,你居然忘了!”以喬氣呼呼道。
祈景看着她的表情,居然心情很是愉悅,笑,“你的琴在哪呢,朕親自去給你搬如何?”
“在怡馨苑,要去快去。”以喬不客氣道。
祈景好脾氣地笑了笑,揚聲對遠遠守在一邊的萬德全道,“拿朕的玉笛過來。”
萬德全取來玉笛的時候,祈景還沒有回,乾和殿裡,是以喬一陣接一陣的咳嗽聲。
萬德全心裡難受得慌,低低喚了一聲,“娘娘……”
以喬挪開手帕,搖了搖頭,將帕子遞給萬德全,“處理一下吧,別讓皇上知道。”
萬德全擦着眼睛去了。
“萬德全呢?”祈景放下琴四處看了看。
“我讓他給我跑腿去了。”以喬笑了笑,將手裡的笛子遞給他。
“跑什麼腿?”祈景撫了撫笛子,笑。
“不告訴你。”以喬笑得神秘。
“朕稀罕!”祈景涼涼掃她一眼,回過頭來開始試音。
以喬笑了笑,也開始彈。
樂聲響起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純粹了。
那個月華流照、水波灩灩、煙花迷離的春夜,只有華美,沒有落寞,只有寧靜,沒有沉寂,只有空靈,沒有荒涼。
一切美好如斯。
而那兩個沉醉於這個美好世界的靈魂,眼波流轉的是深深的眷念。
每一個音符都緊密相依,每一個配合都天衣無縫。
那一刻,他們眼裡只有彼此。
一曲終了,兩人久久沒有說話,最後還是以喬笑了笑,“有沒有感覺到春天的氣息?”
祈景沒有回答,低着頭,表情有些模糊。
以喬擡眼去看那淡淡的溫暖的陽光,寧靜笑道,“所有的落寞悲涼都會過去,希望的春天終將來臨,我們都該心懷樂觀的。”
一旁不知何時回來的萬德全忽然老淚縱橫。
祈景終於笑了笑,俯下身,扶她起來,“外面冷,我們進去吧。”
以喬試了試,卻提不起絲毫力氣站起來,那冰冷麻木的腿腳彷彿已不是自己的了。
“怎麼了?”祈景柔聲問。
以喬笑了笑,“腿麻了。”
祈景俯身扣住她的腰,柔柔一笑,抱起她,“沒關係,還有我。”
十一月十一,烈圖國因爲多次索要烏蘭、墨州無果,再次大規模興兵。
十一月十三,南宮容若再度請纓,祈景正式準其襲威遠侯位,並將他封爲徵西大將軍,當晚南宮容若便冒雪離開了帝都。
十一月二十,牙牙學語的澈皇子終於清晰地吐出了兩個字,是對以喬喊的——“母后”,祈景心裡高興,面上卻酸巴巴地吐了一句,“爲什麼先叫的不是父皇?”
臘月初七,祈景應以喬的要求,將丞相夫人孫文馨接入宮中給以喬慶生,爾雅、樂顏也來到怡馨苑,一時這裡熱鬧非凡,上上下下都是一團喜氣——即便以喬自始至終都是坐在輪椅上。
只是黃昏一過,祈景便毫不客氣地將衆人都趕了回去,將以喬接回乾和殿。
臘月初八,祈景終於奉上自己嘗試了許久湯麪。
不知道是不是生日的原因,以喬的精神反常地好了起來。
臘月初九,以喬終於完成了繡了許久的金絲龍紋腰帶,還體貼地親手爲祈景繫上。
臘月初十,後崩,壽二十。帝賜諡德惠皇后,發國喪,並親自將靈柩送入自己的帝陵中,回宮之後,進退從容,一切如常。
他仍是那個高深莫測的、不會輸的皇帝,掌控千百臣工,手握萬里疆土,諸國臣服,四海來歸。
只是,心裡的某一處,寂靜了。
怡妍苑裡的薔薇靜靜地盛放,又靜靜地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