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有些恍惚的從護院手上拎着的那個大紅燈籠上收回目光,像是無力再與小荷討論這些,神色疲累朝她揮了揮手,轉身也往王府內走去。
這個大紅燈籠是她親眼看着、督着讓護院掛上去的,這大紅喜色也承載了她的期望。而剛剛的那陣風,不管是不是天意要告訴她什麼,隨着這個燈籠落下,她的心也如同墜入了谷底一般,好像連求生的慾望都沒有了……
腳下一軟,小憐身子往一側倒去,伸手想要抓住什麼來穩住心神也沒能抓到,在小荷還來不及跑過來攙扶住她的時候,她已經穩穩當當的跌坐在了地上。
“馮姐姐!”
小荷看着小憐這幅模樣,縱然還沒什麼事情發生也已經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你別多想!王爺只是晚些回府,這路上定然是有事情給耽擱了。你先起來好嗎?這天氣入夜了地上涼氣重,你身子不好,坐久了寒氣就進了體內了。”
小憐搖搖頭,推開了小荷好意伸過來的手。
她還記得當初的代奰王府在開年臨近的時候如何門庭若市,也還記得當初有多少朝中的大臣派人送來擺也擺不下的節禮。而如今,時過境遷,今年沒有一個人到府上來走動,恍若代奰王府在長安城中根本是個不存在的王府,好像去年的那般光景都是海市蜃樓。
雖然已經無數次告訴過自己總有這一天會到來,但她還是願意每天在王府門口站上一陣子就能等到他回來的日子,哪怕他們沒有富裕的生活,哪怕他們在無人問津的山林裡過這樣的生活也是好的,她絕不會有怨言。
“馮姐姐!”
小荷哀嚎大哭的撲到她的身上,雙手緊緊地抱住她,似乎還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將她從冰涼刺骨的地上撐起:“肯定是沒有事情的!你不要這個樣子!”
“我和宇文達約好的事情,難道你忘了嗎?那個時候,你也站在我們身邊的。”
小憐硬睜着漆黑的雙眸,想要裝作鎮定,顫抖的聲音卻透露了她此刻的思緒,不受控制絕提的淚水也如同她的恐慌一泄而出:“我們說好的,他若是不能按時回來,在這之前會讓張明或是張毅在我們約好的時間前回到王府來通知我的。可是……你知道的,剛剛我們已經在外頭站多了半個時辰,可外面哪有半個張明或是張毅的影子?”
小荷從未遇過這樣的事情,雖然能夠從王府中的氣氛感覺到什麼,也告訴過自己在遇到這件事情的時候要安穩下自己的情緒,可現在全身卻顫抖不止,攙扶着小憐的手雖然還有些力道,抖意傳到小憐的身上卻更爲懾人。
“你讓他們走吧。”
側身跌坐在地上,小憐望着還燃着燭臺燈火通明的大堂,深吸了口氣:“只怕過不了一會兒,這代奰王府就不再是代奰王府了,裡頭的人想走也走不了了。”
小荷早就從小憐這邊收到命令,說若是遇事,第一件事情就是講府中的下人通通從後門送走,一刻不能耽擱。她收到命令,點了點頭便站起了身子,走出去幾步又茫然的擰回頭,面色滿是疑慮:“那你呢?馮姐姐?”
“你去吧。”
皺着眉頭厲聲低喝道,小憐不願再多說:“趕緊去!別再耽擱了!”
小荷不敢再多說些什麼,忙退了下去,離開了她的視線。
小憐覺着自己怔忡的時間用的夠久了,站起身子一邊抖着衣裙下襬一邊往大堂內的方椅走去。上座的位子如今是她和宇文達纔會落座的,環視了無人的大堂一圈,她徑直坐了上去。
已經安靜了半年有餘的王府終於開始有了些嘈雜喧鬧的聲音,或遠或近的都隱隱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和一些謾罵聲。小憐挺直背脊坐着,目光幽靜的直直凝視着敞開的王府大門,透過大門看着那還獨獨掛在外頭的大紅燈籠。
坐的久了,她的手開始有些發冷,像是泡在雪水中一樣手指頭都開始僵硬起來。王府內的人聲小了一些,但人還未走盡,她也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吩咐誰去爲自己準備暖身的東西,只好將身上的大裘更緊的包裹住自己的身軀,將雙手放在大腿下壓着。
忽然,王府的門口撞入一個人影!
小憐猛地站起身子,雖然還未看清卻已經不受控制的邁開步伐迎了上去,心跳撲通撲通的快了許多。
“伶俜姑娘!”
猶如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小憐硬生生的停下腳步,望着那個人影跑着往自己靠近,心中的寒意卻又降了幾分——
是張毅。
而那個人,真的回不來了……
眼前忽然黑了一片,小憐往後踉蹌的退了兩步,張毅卻已經奔到她的面前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她的手臂,擔憂的看着她:“你還好嗎?”
小憐眼前有了些光亮,還未看清眼前的場景便反手握住張毅拽住自己手臂的那隻手,低聲道:“他呢?”
張毅還來不及回答,小憐卻像是發現了什麼,雙眼猛地睜大,強迫自己眼前清明起來。漸漸地,她的視線清晰起來,暈眩感褪去後便發現張毅身上的衣袍已經有了碎裂的痕跡,雖然天色已經暗了卻來卻還是能夠看見血色,鮮紅的像是一刀一刀的割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張毅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異樣已經被她看見,也不再多加隱瞞:“出宮的時候忽然衝出……王爺讓我回來讓你趕緊離開!”
“其他人不用陪着他,但我要陪着。”
小憐將張毅拽住自己手臂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掉,往後退了一步與他拉出距離:“我已經讓小荷遣散了王府中的其餘下人,既然你回來了,就帶着她到馮管家那邊去。”
“不行!”張毅眉頭緊皺的又朝她跨進一步,硬聲道:“我這就送你們兩個人一同過去!”
“難不成我還會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小憐仰起頭瞪着他,表情失了往日有的美豔,顯得有些猙獰:“我不是個普通的侍妾,我曾經的身份就擺在這裡,難道你以爲楊堅會放過我?若我走了,你以爲他不會認爲我是不是帶着什麼重要的東西離開了?我走了,和我走的近的人還想要離開長安嗎?”看到他又有要張口的打斷,她忙低喝道:“夠了!你什麼都別說了,趕緊走!不相干的無辜人,一個都不能夠來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