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似乎意識到小憐是在擔心什麼,馮慈明話音一頓,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後的桃香,確定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會讓桃香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才繼續開口往下說:“我以爲你已經死了。”
“既然當年我要走,就不會那麼輕易的就死。”
“那你爲什麼回來?”
“這個問題太多人問了。”
小憐緊抿的脣瓣又繃緊了一些:“不管我回來是爲了什麼,但是今天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們過得如何而已,再無其他。”
漸漸地走到了宅邸的大門,小憐踏上石階後很輕易的就看到了候在宅邸大門外的馬車。
其實她也有一些感覺,今天能夠出宮是非常得之不易的事情,而往後如果還要出宮的話也許就沒有很好的理由能夠去誆騙高緯了。現在想想,這一趟出宮除了見幾個人外並沒有做什麼事情,雖然她也不是想要在這一趟出宮之旅中能夠做些什麼,可是心底卻好像覺得有些不甘心。
那輛馬車,接下來要帶她回去的地方,又是那個光鮮亮麗的牢籠。
小憐站在屋檐下,桃香連忙三步合成兩步跑向候在府邸外的馬車去準備好讓小憐能夠上馬車的馬凳子。
這個時候,小憐不急不緩的擡頭伸到了自己髮髻的位子,輕輕地將頭上的一根髮簪取了下來,轉而遞到跟在她身後的馮慈明面前,有些故意的挑了挑眉:“這個給嫂嫂。”
馮慈明一怔。
小憐見他似乎是有些不打算接的意思,便蠻橫的將髮簪塞到了他的手中,用有些警告的眼神瞪着他:“你再還給我倒是要讓別人起疑了。我沒別的意思,當年在這裡你說過爹給我準備了一個木箱子,那裡面的嫁妝並沒有多少,這是其中的一根髮簪。雖然顏色很淺看起來也不貴重,但到底算是爹留下的東西,我有耳環就夠了,而如今這馮府也算得上是靠你一個人在支撐,我就代爹也給他的兒媳一份禮物。”
馮慈明垂眸打量着攤在手掌中的素色髮簪,神情猶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也不必與我推來推去。”
小憐輕輕笑了一聲,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正在打量着他們的桃香,繼續道:“爹只是覺得當年如若他死了,那我就是個無父無母的人了,他當然會在第一時間更加想到要如何照顧到我。而你,就像爹想的那樣,即便他不在了,憑着你姨母,你們家剩下的人也不會有死罪的,所以他沒有給你事先準備好,是覺得你娘在你娶親的時候會給你備好所有的東西。”
“對,你說的都對。”
聽到這裡,馮慈明卻覺得自己再沒有收下這髮簪的理由,又回遞到小憐的面前:“我迎娶雪茹的時候很風光,不管我馮家還是鄧家都從未覺得有半分失了顏面的地方。我娘爲我置辦了很多,可你只有這髮簪,又何必再給我呢?那是爹留給你的。”
“終究是些身外之物,難道你覺得我現在還缺這些嗎?”小憐笑着用眼尾白了他一眼:“再說了,除了這簪子我還有一對耳環,那耳環我就自己留着了,你讓我給我也不會給的。”
馮慈明直直的凝視着她看似對一切都表現得雲淡風輕的臉頰好一會兒才收回了握着髮簪的手,算是收下了。
“你若不說那樣的話,我怕是不會認出你的。”
想到剛剛小憐臉上挑釁的那些神情,馮慈明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可我還是記得當初的你說的是琅玡王纔是你的良人,而當年的事情對現在的皇上來說肯定是不會輕易忘懷的,你又怎麼會待在皇上的身邊呢?他怎麼會容忍你待在他的身邊?”
“因爲我叫‘馮伶俜’。”
聲音淡淡的說出自己如今的名字,小憐閉了閉眼睛強自壓下胸口對過往那些回憶涌起的情緒,半晌才聲音輕飄的繼續說道:“就像你看到的,你娘沒有認出我,其實你也沒有認出我,這裡大部分的人都認不出我,所以等我離開後你只需要記得我是淑妃,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是代替皇太后來看望她的妹妹的。”
“你這是什麼話?”馮慈明有些激動的往前走了一小步:“大部分人都認不出你?那還有一小部分的人呢?你這麼說,皇上不知道你的身份,那如果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又該怎麼辦?當初你好不容易逃開了,那你回來做什麼呢?你真的這麼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嗎?”
“放心,知道我身份的人,都不會在我完成我要做的事情前出賣我的。”
小憐安慰的朝他笑了笑:“而且,這其中皇太后也是知道我的身份的,所以你放心吧,在後宮她會多多關照我的,畢竟她覺得自己能夠離開北宮,還當成是我幫助她的。”
“你要做什麼事情?”
馮慈明忽然覺得心裡有些空。
他不明白站在她面前這個如此年幼的少女心中揹負着過去的那些沉痛的回憶卻巧笑嫣然的說着有要做的事情其實心中是抱有怎樣的想法。他想幫她,畢竟當年馮子琮會死的事情雖然胡荀看開了,可是他是沒有看開的。而且如今朝中比起前些年是更加的敗落了,比起當初高儼還活着的事情,現在朝中那些爲了一己之私的人沒有了能夠讓他們感到恐懼忌憚的人,這手伸的越來越深,作爲也越來越不知收斂。他是個有自尊心的人,就算如今早已改朝換代,他心中卻仍舊還記得自己是北燕後人,即便他從沒有在北燕中體會過什麼,他卻還是希望能夠去保住大齊,即便在他這一代。
可是,人真的會覺得無能爲力。
“你就別問了。”
小憐感覺到在這裡和馮慈明交談的太久了,便徑自往馬車的方向走去。走到府邸前的石階下,她停下了腳步,回身仰頭望着高掛的牌匾,微微一笑:“我沒有任何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如今你是個中書舍人,而這馮府又得靠你支撐,所以你還是安安分分的做你分內的事情就夠了。”
不再看馮慈明臉上會出現怎樣的表情,小憐攙上桃香遞過來的手,在桃香小心翼翼的攙扶下踏上了馬凳子進了馬車的車廂。車門關上的一瞬間,她好像聽到了窗外呼嘯而過的寒風,讓她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