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馮慈明年紀和現在的她一般大,也有着和她現在一樣的沉穩和冷靜。他們當時就站在後門的那個小院子裡短暫的交談了一小會兒,內容她雖然已經有些記不清了,卻還記得他的樣子
他和馮子琮還是很像的。
小憐知道她和馮子琮相似的地方非常非常的少,而在見過胡韻之後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容貌幾乎和那個早已離開人世的母親歐陽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帶着小憐到了大堂,胡荀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看着她落了座纔回身走到大堂外的石階下指揮着府裡的下人把胡韻讓小憐帶來的兩個箱子放在什麼地方。
侍女送來了一杯茶,小憐一言不發的微笑着點了點頭,侍女便退了下去。
她端起茶碟,像是想起了什麼擡眸看着站在石階下還在與府中的下人交談的胡荀。其實那兩個箱子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都是前些日子高緯算是與胡韻和解而送去的一些首飾和珠寶。胡韻許久沒有離開過北宮,而聽小憐對當年馮子琮的死的指責後也感覺到了自己對胡荀的虧欠,便想着出來後能夠送些東西聊表一下歉意。不過畢竟是自家姐妹,小憐也知道胡荀當年就已經把事情看透了,這整個馮家也都把事情看透了,所以他們其實誰都沒有怪,小憐也只是接着順路的這個藉口來這裡看看胡荀。
胡荀和當年並沒有什麼變化。如果說當年的事情給了胡荀打擊,那麼小憐那一次見到胡荀的時候就已經見識過她意識頹靡,而現在已經過去這麼過年,胡荀不管是樣貌還是其他地方都沒有什麼變化,想來當年的那些變化也已經讓還留在世上的人塵埃落定了。
“淑妃娘娘。”
胡荀重新回到大堂中,站在中央看着眉眼含笑捧着茶杯的小憐:“聽聞娘娘是剛剛從妙勝寺離開打算回宮的,不知娘娘……”
胡荀尾音緩緩地弱了下來,最後不再發出一絲的聲音,小憐卻知道她還未說完的話是什麼。
胡荀現在不認得她,她自然也不會去期盼胡荀能夠做一些能夠讓她真正覺得輕鬆舒服的事情。胡荀只是禮貌上的詢問她是不是在替胡韻送完這兩個箱子後便直接回宮,而她卻忽然想要作怪的說她要留下來用晚膳,雖然在出宮前高緯已經非常明確的跟她說過晚膳一定要回宮用。
看着胡荀恭敬得讓人難以挑刺的神情,小憐掀開杯蓋輕抿了一口熱茶:“我就在這裡休息片刻便回宮。”
雖然已過了正午,可現在的天氣依然炎熱的讓人難以忍受。
小憐沉默的坐在上座環視着大堂內的擺設和裝潢,想起她曾經從後門進來的經歷。雖然胡荀在那個時候已經在口頭上認可了她是馮子琮女兒的身份,可她到底還是沒能光明正大的跟着馮子琮姓“馮”,也沒能以正式的名義從正門走進來過。雖然時至今日她仍舊不能以馮子琮女兒的身份從正門走進來,可是單單是就這樣從正門光明正大的走進來就讓她覺得心滿意足了。
胡荀一直表現的非常的中規中矩。
出於作爲宅邸主人的禮貌,雖然和小憐並不算熟識,她卻還是坐在了小憐上座左手下方的方椅上,由着侍女再遞上一杯滾燙的熱茶。等到侍女退了下去,她沉默着把杯蓋提起放在了一旁,看着嫋嫋升起的白煙好像想到了什麼,竟就這樣看着煙霧出了神。
只留下兩人的大堂瞬間顯得靜謐得讓人有些不適。
小憐側目望向似在發愣的胡荀,發現她正在看着升騰而起的熱氣發呆,不由失笑:“馮夫人可是有什麼心事?”
眼瞳一顫,胡荀猛地回過了神。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走神被小憐看在眼中,她神情有些窘迫的輕咳了幾聲,隨後才尷尬的擰回頭看着坐在上座的小憐,回以歉意的一笑:“讓淑妃娘娘見笑了。”
小憐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把目光從她的身上挪開,又繼續環顧着大堂的佈置,似是無意道:“聽聞馮夫人的幾位兒子中,只有二子馮慈明這位中書舍人算是有所作爲的,那馮夫人覺得一個人撐着這麼大的府邸,累不累呢?”
雖然如今只有馮慈明在朝中算是有所作爲的,但是也不會有母親在聽到別人說自己其他的兒子沒有作爲的時候會高興。胡荀雖然不便發作,但臉上已經隱隱有了不悅的神情。
“我可是說了什麼讓馮夫人覺得不適的話?”小憐似是苦惱的皺了皺眉,聲音有些委屈:“只是聽聞當年發生的事情讓馮夫人一家受到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宮裡皇太后對我也是十分的照顧,所以她纔會讓我出宮到妙勝寺來上香的時候順道給你捎一些東西來。皇太后這幾年一直在北宮足不出戶,所以讓我來問問你這些年過的如何。”
好像早就猜到了胡韻會這麼說,胡荀的表情很平靜,並沒有過大的起伏。
看着胡荀平靜的表情,小憐想到了那一年她到這裡來拿馮子琮給她所謂的嫁妝時胡荀說的一句話
“她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歡子琮!”
當年那些交談的話小憐已經忘得七七八八里,卻只有這一句時至今日還記着。
那個時候的她對胡荀這樣一個已經是幾位孩童母親的人竟然會說出這樣像少女一般的話語而感到稀奇。有很多事情的確無法預料,可胡荀除了埋怨胡韻真的能夠狠下心讓馮子琮去頂罪之外,似乎並沒有真真正正去怪罪胡韻的想法。有的時候在一個家族裡,即便胡荀已經嫁到了馮家,入了馮氏族譜,她卻還時刻的記着自己有一個身爲皇太后的姐姐,而胡韻則是他們胡家最大的靠山,她要做到的是保全胡家,而不是馮家。其實她很想問問胡荀對當年的事情究竟是怎樣的看法,或者已經時至今日了又會不會對當年的事情多生出幾分心思呢?
胡荀一直沉默着,小憐也不想再開口繼續說關於這個話題的任何事情,畢竟胡荀的沉默已經是她對當年的事情的看法最明確的迴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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