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因爲斛律光的死而大赦周國的事情也讓她知道這兩位將軍其實已經分別代表了大齊的半壁江山。死了斛律光,大齊已經失去了一半的江山;若高肅也逃不出這樣的漩渦,那麼大齊的淪陷便指日可待。
她不在乎大齊究竟在誰的手上,哪怕當初高儼想要從高緯的手上奪過位子自己稱帝她也並不覺得大齊有多麼的重要,她在乎的只是身邊這些自己看重的人能不能在這世上安穩的活下去,陪伴着她。
她已經無父無母的,不想再失去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叩叩——
忽然響起輕微的叩門聲像是在靜謐的夜晚投入一顆激起湖中波瀾的碎石,小憐眼神有些慌張的收回了自己的思緒,擡頭看向了投在房門窗紙上的暗影。
是宇文達。
她理了理自己臉上的表情,不想讓對方從她的臉上看出太多的思緒。站起身子走到房門前將房門拉開,她看着站在外面勾起脣角笑得如同暖陽一般的男子,挑了挑眉:“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她的長髮還沒有完全的拭乾,房中的浴桶也還沒有撤去,宇文達站在房外不知道該不該在這個時候進入還未出閣的少女的房間。
小憐顯然就沒有宇文達想得這麼多。問題問出口也不等他回答又轉身回到了剛剛坐着的地方,提起水壺倒了一杯冷茶,擡頭髮現他還站在門檻外,不由笑道:“你怎麼不進來?”
知道自己再這樣繞在自己的想法裡出不來只會讓兩個人都變得尷尬起來,宇文達便揮手讓一旁的張毅去通知客棧的小二到她的房間把浴桶撤下去,這才擡步跨進了門檻。
雖然這裡一切出行的費用都是宇文達出的,但小憐還是作爲房間的主人細心的帶着他到圓桌旁落座,把剛剛倒好的冷茶遞到了他的面前。
宇文達握住茶杯的邊沿,卻沒有如同猜想中那般觸摸到溫熱的溫度,只是如同碎冰一般的冷硬。
他有些驚愕的仰起頭看着還沒有坐下的小憐。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小憐瞟了一眼他握在掌心中的茶杯,輕笑道:“你知道的,我不愛喝熱茶。”
宇文達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他知道她的這個習慣。
在如今這個季節倒還好說,可是一到冬天,她也還是喜歡這樣的冷茶,這種溫度在冬天他是避之不及的,而她卻似乎早已經愛上了這樣的溫度。
不知道是不是如同她現在的心。
坐下身來,小憐也爲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仰頭一飲而盡後纔看向坐在一旁的宇文達:“你有事情纔會過來的吧?”
宇文達點了點頭,鬆開了握住冷硬的茶杯的手。
將茶杯放回到桌面上,小憐好奇的望着他,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徐之範今晚已經到了蘭陵王府。”
小憐一怔!
下意識的,她猛地站起身子轉身往牀榻的方向走去,還有水滴的長髮在空中拋了一個弧度,甩了宇文達半臉的涼水——
像是一個巴掌打醒了剛剛還在猶豫着怎麼開口的他!
“蘭陵王派人過來說,不許你接近蘭陵王府。”
剛穿好外衣的小憐一怔,本就驚慌失措的臉色瞬間又煞白了許多,像是一位染了急病的病秧子。
她僵立了片刻,才緩緩地擰回頭看向宇文達,似乎對他剛剛的那句話並不抱有認可的態度:“你騙人……”
宇文達微蹙眉頭:“你說的這麼沒有底氣,真的覺得我在騙你?”
“我不信……”
她聲音顫抖的鬆開了手中的衣帶,雙腿似乎在一瞬間被抽去了所有力氣一樣跌坐在牀沿邊,牀榻搖晃的聲音有些刺耳:“長恭哥哥真的就這麼認命了嗎?爲什麼他不反抗……爲什麼……”
還敞開的房門外忽然停留了兩三名男子,宇文達看見走在他們最前方的張毅,也意識到這是客棧來收拾浴桶的人。他先他們一步走出了房間,站在房門外看着他們默不作聲的將浴桶從房內擡了出來,這纔看向坐在牀沿邊上已經失了神的人。
小憐坐在房內並沒有什麼過度激動的情緒,因爲對這一切都瞭然她也沒有對於知道消息的驚愕和無措,只是她無法接受高肅竟然真的會這樣就認命。
宇文達凝視了她一小會兒,緩緩地擡起手朝一旁站着的張毅揮了揮,示意他就站在這裡守着她不允許她離開浮萍客棧一步。張毅領命,微微點頭示意他明白,也就默不作聲的站到了房門外的左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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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已經漸漸泛白。
小憐像透着微光的窗戶望過去,那個方向正是蘭陵王府的方向,她的眼神似乎能夠穿過這層層的阻礙去確認那王府裡的人是否安全。
這一晚她就這麼一直坐在牀沿,期間有好幾次頭皮無故的發麻,每到那個時候她都像被驚嚇到的小動物一樣恨不得衝出這束縛着她的客棧。
張毅卻一直站在門口,寸步不離。
她知道宇文達在一個時辰前已經離開了浮萍客棧,也大概能夠猜到他去了哪裡。雖然她也迫切的想要確認些什麼,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心底卻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回來客棧的宇文達,她總覺得他帶回的消息不是她想要知道的。
雖然她也知道,自欺欺人並沒有什麼用。
客棧的做工的人已經起來了,清掃一層的小二見到小憐房內傳出的燭光,想了想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掃帚上了樓。還沒有走到小憐的房門前,他便見到守在門口的張毅,他想到昨晚他去休息之前也是見到這個人就站在這裡,房門也是這麼敞開着,卻沒想到這樣的景象竟然會持續了一整夜。
張毅聽到木階的聲音擰頭望了過去,看到小二面色疑慮的越走越近。他幾不可見的壓了壓眉,身形未動的用眼角的餘光瞥向了房內的光影。
小二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還沒走到房門的時候就停了下來,看着離自己幾步外遠的張毅,恭敬的問道:“客官需要早點嗎?”
小二雖然不知道小憐的身份,可是也能夠從正一行入住的人身上感覺到不一樣的貴氣。現在這個時辰在客棧包房住下的人也還沒醒,他只是覺得看到了便客氣的來問一聲,如果不需要他就可以安心的清掃他的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