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如洪水般肆意地四下傾泄,紅了蘇末離的眼,碎了她的心……
就在那一刻,世界彷彿就此凝固,她聽不到四周所有的聲音,更看不到任何一樣東西,除了那漫天遍野的悽迷血色……
心,像有人拿着鋼鋸,一下又一下地鋸着,撕裂般的疼痛完完整整地籠罩着她,讓她幾度懷疑自己會痛死過去。
她緊緊地握着拳頭,牙齒死死地咬着下脣,那麼地用力,用力得柔嫩的嘴脣輕易地就破了,腥甜的鮮血悄悄地瀰漫着口腔。
當斯蒂芬焦急萬分地朝她跑來,衝着她大聲地說着什麼的時候,她只覺得眼前一片金星燦爛,眼前一黑,人就無力地往後仰去。
“蘇小姐!”斯蒂芬大叫,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及時地抱住了她。
蘇末離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末離山莊自己的臥室。
坐在旁邊,緊握着她的雙手一直守候着她的連哲予一見到她睜開眼睛,便急忙柔聲地說道:“末離,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裡,不要害怕。”
蘇末離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渙散的目光這才慢慢地有了距焦。
她眼睛眨了眨,大顆大顆的眼淚就無聲無息地滾落了下來。
此時此刻的她,看起來是那般的脆弱無助,就像一個易碎的水晶娃娃。
連哲予心疼地將她抱在懷裡,低聲說道:“沒事了沒事了。別害怕!”
蘇末離仍然沒有說話,只是那眼淚始終無法控制地撲簌而下。
其實,她不想哭的。
其實,她覺得老人那樣離開這個世界,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長久的等待,是痛苦的,被上帝以這種方式叫停,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解脫呢?
可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莫名地心碎,她無法阻止淚水停止洶涌……
那副血淋淋的車禍場景就像伸出了無數的觸角,觸動了那內心最深處的某根傷感神經,讓她的心痛得死去活來。
很奇怪的感覺,毫無理由,卻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狠狠擊中了她。
她無力抵抗……
最後,她又不知不覺地哭暈過去了。
連哲予抱着全身都冰冷的她,整整地呆坐了一夜。
雖然抱着她,雖然感覺到她的呼吸,可是連哲予的心卻如像被冰刀子狠狠颳着一般,又冷又痛。
當然,還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如一根細而鋒利的鐵絲,死死地扼住了他的脖子,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脖子出現了一條血線,他清晰地聞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在慢慢向他逼近……
老人的突遇車禍身亡,他知道一定給在不知不覺中交付出真情的蘇末離予以了一個很大的重創。
可是按照她的性格,她應該不顧一切地衝上去去追那肇事之後還想要逃逸的車主,爲老人討要一個公道,她更應該抱着他嚎啕大哭,向他傾訴她內心的悲傷。
可是她卻什麼都沒做。
當車禍發生的那一刻,她愣住了,暈倒了!
如今,自己就在她的身邊,而她卻沒有向自己哭訴發泄,只是就這樣默默地窩在他的懷裡無聲的流淚。
這樣的她很反常,也更讓他害怕。
因爲他明白,他曾經做過什麼,而她又曾經經歷過什麼。
他害怕那血淋殘忍而又熟悉的一幕刺激起她潛藏的記憶。
他害怕她無法接受他如撒旦般可惡的面目,從此以後就此遠離……
雖然從她重生的這段日子以來,他在慢慢地知道她的記憶可能複製可能潛藏的時候,他就無時無刻地不在擔心着這一刻,可是擔心的同時,卻心存僥倖,更對她抱着極大的信心,因爲過去的她,無論他做了什麼,都始終如一地原諒了自己。
可是等到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的信心蕩然無存,恐懼就如細微得根本看不清的病菌迅速地在他身體的每個毛細孔滲透、蔓延……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真的很害怕。
害怕她真的想起,害怕她用冷冰冰的眼睛看他,更害怕她一句話都不說地悄悄離開他……
現在,她還躺在他的懷裡,現在,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親吻着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自己的一個細微的動作就會引發一連串他無法制止的事件……
此時此刻的她,脆弱如水晶,而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連哲予就這樣膽戰心驚地抱着她枯坐了一晚,當第一縷晨曦劃破黑暗,透過紗幔照在蘇末離那蒼白如紙,始終溼漉漉的臉上時,連哲予看到她那如蝶翼般的睫毛輕輕地抖動了幾下。
連哲予的心立即高高地吊在了半空,抱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量,用力地將她往懷裡抱去,一緊再緊,彷彿只要他稍一鬆懈,她就會如一縷輕風無情地從他指間流走。
蘇末離的眼睛慢慢睜開了,渙散的眼神寂寞地看着連哲予,一動不動。
就在連哲予害怕得無以言狀時,她閉了閉眼睛,最後沙啞地輕問:“他……死了嗎?”
當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連哲予突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因爲他不明白她嘴裡所說的他,指的是老人,還是她曾經的愛人——許諾。
蘇末離見他沒有立即回答自己,便苦澀地扯了扯嘴角,“他到底是走了……”
從她有意識開始,她就從未體會過生離死別,她錯誤地以爲她身邊的一切都將永恆地存在這個世界上,所以當那如父親如好友般的男人突然就這樣離去的時候,她真的真的無法接受。
頭一次,她明白了原來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永別,毫無預兆的永別……
或許,這就是她爲什麼如此心痛的緣故?
始終處於連哲予保護的她,竟然是如此脆弱得不堪一擊……
淚水再次洶涌而出,瞬間就打溼了她整張臉,也將連哲予從未乾過的衣襟再次染溼。
冷冰冰的,讓他萬般地難受。
他情不自禁地又加了力氣,更深地將她抱在懷裡,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可我還在。我永遠都在。”
“永遠?會永遠嗎?”蘇末離擡起朦朧的淚眼悽楚地看向連哲予。
眼前的這個男人,眼角自然斜挑的眸子含着一層淚霧,臉上刻着莫名的傷痛,甚至還有一絲惶恐……
爲什麼會惶恐呢?
她的表現太駭人了麼?
是的。她的表現的確很可怕!她也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如此心痛得痛徹心扉!
就連她自己都差點被自己莫名其妙的痛楚嚇到,更何況是旁人啊!
他被她嚇到了,所以纔會跟她提及‘永遠’那個奢侈的字眼吧?
可是,怎麼可能永遠呢?
他都不給她機會愛他,他們又怎麼可能有永遠呢?
就算現在他因爲憐憫想要給她永遠,驕傲的她又怎麼會接受這完全靠憐憫靠慈悲支撐起來的愛情……
不不不!那不是愛情!
那是對愛情的褻瀆!
真正的愛情是對彼此的幻想,彼此的佔有,不摻雜任何的其它因素,更與憐憫與慈悲無關!
想到這裡,她輕輕地一笑,不去看那明顯不知如何回答的連哲予,從他懷裡坐起身來,淡淡地說:“別把我的話放心裡。我只是說着玩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