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雄辯大家族

蘇聽泉一下子把姿態放低,讓席間的衆人都啞了。

這些人雖然不是當朝重臣,也沒有把持着多大的權力,但實際上,他們纔是江南真正的地下之王。

因爲他們手裡掌控着鉅額的財富,他們手下的工坊店鋪養活着江南半數以上的手工業者和商販,這幾大家族又盤根錯節,生意上互相持股換股,家族又兩兩聯姻,乃是真正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此時蘇聽泉這般一番話,江玿,王慕甫也都坐不住了。兩個人先後舉起酒杯向李鈺。

江玿一臉誠懇的說道:“公主殿下若能幫蘇老先生達成心願,我們必會感激不盡。”

王慕甫也道:“我王家的藥材生意跟姚家緊密相連。可以說,衛老侯爺是我們姚,蘇,王三家的恩公。公主殿下若是能幫我們完成這個心願,我等願聽公主殿下驅使。”

李鈺看着席間的每一個人,最後無奈的笑了:“看來,我若是不答應幫忙,今兒是說不過去了。”

“若得公主相助,老朽必感激不盡。”蘇聽泉再次舉杯。

“我等也是感激不盡。”王慕甫和江玿隨着蘇聽泉一起把杯中酒乾掉。

李鈺也只好陪着喝了一杯,又笑道:“我可不能保證百草鼎一定就能弄到手啊。”

雲少棠立刻笑着舉起了酒杯,朗聲道:“公主的手段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只要公主出手,那定然是無往不利啊!”

李鈺忽然間覺得哪裡不對——今兒雲少棠是不是太熱情了?怎麼一直在吹捧自己啊?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多想,旁邊的雲啓便舉起了酒杯,微笑道:“幾位先生放心,此事我也會盡全力幫忙的。”

“好,有王爺和公主幫忙,老朽就真的放心多了!”蘇聽泉連忙舉杯跟雲啓碰了一下。

“老先生這話說的,姚三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雲啓微笑着朝其他幾個人舉了舉杯,仰頭把杯中酒喝完。

李鈺忽然忽然間心思急轉,目光從雲啓的臉上轉到雲少棠的臉上,然後又轉回來看着雲啓,感覺這裡面像是有什麼陰謀。

這一刻她很奇怪的就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像是自己被算計了。

於是她擡頭看向蘇聽泉,話鋒一轉:“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瞞着大家了。百草鼎,現在在我的手上。”

此言一出,席間衆人立刻愣住。

李鈺看着大家雕像般的神態,笑了笑,說道:“原本呢,我是想拿出來估個價,然後派人送去給寧侯做禮物的。老侯爺在武當山修道我自然也知道,他九月初六過大壽我也曉得。我想,寧侯在河套一帶打回鶻,應該沒有時間給老侯爺準備壽禮,所以我就替他代勞了。也算是替我大周百姓表示一下對寧侯的感激。

“公主殿下,你這……你這……這……”蘇聽泉‘這’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話來。他實在是無話可說。他總不能腆着老臉說你這壽禮讓給我,我來送,我跟寧侯比你熟。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席間衆人都無話可說。

“公主殿下,您跟寧侯認識?”沈著的聲音不緊不慢,清潤沉靜。

李鈺輕笑搖頭,嘆道:“我長這麼大就出過一次門,是前陣子沒辦法逃離東陵去了帝都。而衛侯爺爲了咱們數萬百姓的安危一直在河套一帶打仗,我哪裡有機會認識他呀。”

“既然這樣,蘇老先生倒是可以幫公主搭個橋。”沈著微笑着看了一眼蘇聽泉,給他打了個臺階。

然而蘇聽泉卻不領沈著的情,只是淡淡的哼了一聲,沒說話。本來在他的心裡,百草鼎不過是個傳言,他本就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麼個東西。

像這種錦上添花之物,能弄得到最好,弄不到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反正他和姚家給衛老侯爺準備的壽禮一定要獨一份兒就行了。

可如今百草鼎真的有,不但有,還在一個小丫頭片子的手裡,而且這丫頭片子還打算直接把它送到衛長卿那裡去,你讓蘇姚兩家的臉往哪裡擱?

只是本來剛纔開口求李鈺幫忙已經是他的極限,因爲他也沒想着李鈺能把這事辦成,什麼話都是虛的。可是現在……這還讓他如何開口?替她牽線搭橋?想得美。

“寧侯爺帶兵打仗爲的是大雲子民。跟公主殿下好像也沒什麼關係,所以這百草鼎,公主殿下縱然是送過去,這不認不識的,恐怕寧侯也不會收啊。”蘇聽泉心裡不痛快,說話自然也就不好聽了。

李鈺想到這老頭會翻臉,但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不過聽他這樣說,李鈺真心的笑了。

“大雲百姓?大雲百姓是那些人,大周百姓又是那些人?難道換一個人去當皇帝,生活在我們華夏土地上的這些百姓就不是原來的百姓了麼?”李鈺淡笑着反問。

“……”衆人一時無語,因爲這話無可辯駁。

李鈺又笑道:“若是那些升斗小民那樣說說也就罷了,怎麼蘇老先生這樣的名士大家也說這麼狹隘的話?我想,您該只是跟李鈺鬥氣才隨便說的氣話吧?”

“這有什麼氣話可言,我們就是大雲子民,寧侯也是大雲文德皇帝封下的侯爺,他是大雲皇帝派去抵抗回鶻的,他們流血犧牲自然也是爲了我們大雲人。此時他知道京都城變了天想必也是氣憤萬分,但爲了中原數萬萬大雲百姓纔沒有班師回京平凡叛亂!”蘇闊早就氣的不行了,終於逮到機會說話,就‘大雲’長,‘大雲’短的,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

“景舟,你放肆了!”蘇聽泉懶洋洋的斥責了孫子一聲。這在大家聽來,斥責反而不如寵溺的成分多一些。

“爺爺,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他李闖本來帶着冀州勇士跟胡汝對抗,算得上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我們也佩服他。但是後來他利用冀州和豫州等地的百姓對他的愛戴和信任,篡位奪權,欺負我大運皇帝年幼,騙取傳國玉璽自己當了皇帝,這就太不地道了!當初他和東陵王攻進帝都打得可是‘清君側,還君權’的名號!”

蘇闊說完,又冷冷的給了李鈺一個白眼,嘲諷道:“如今登基稱帝了,又反過來做好人,拉攏寧侯,也不過是想讓寧侯爲他擋住西回鶻,保住他的皇位龍椅罷了!公主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不愧是咱們商賈出身的大公主,真給咱們爭臉哪!”

這一通冷嘲熱諷下來,李鈺聽得挺認真,而且出乎這些人的意料的是,她似乎一點也沒生氣,還笑眯眯的看了雲少棠一眼又看雲啓。

雲少棠無所謂的笑了笑,沒接話。李鈺知道,蘇闊說出來的是他的心裡話,這會兒若不是礙於形象,他肯定叫好喝彩了。

“景舟兄,你這話有些過了。”雲啓看向蘇闊,微笑搖頭,“而且我們今天聚在一起,說好了是論生意,品美食,賞風景,聊閒話,不談政事。”

“無妨。”李鈺微笑着擺了擺手,說道:“在座的都是一方名士,隨便一位站起來跺跺腳江南六省都得地震的主兒,若只是賞風景聊閒話,豈不是太無趣了?所謂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李鈺微笑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蘇闊的臉上,繼續說道:“況且,時事政治每時每刻都影響着每個人的生活,決定大家今晚上能不能睡個安穩覺,明兒早晨起來還能不能愉快的數錢。關心,討論,甚至參與,都是應該的。是每個人的本分,誰也不該置之度外。因爲,這天下,是大家的天下,不是我李氏家族一門的天下。在座的幾位德高望重,就算是入朝堂參知政事也不爲過,何況只是評論幾句。”

此話一落,席間一片寧靜。大家彼此喘氣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不過也只是須臾片刻,寧靜就被蘇闊的一聲冷笑打斷:“公主真是好口才,只是你這些話應該去對那些年輕不知世事的讀書人去講,或許還有用處。”

李鈺詫異的挑了挑眉毛,反問:“如此說來,蘇公子不算是讀書人了?”

“至少不是被你三言兩語就迷惑的讀書人。”蘇闊哼道。

“公主,我們這幾個,首先是商人,商人唯利是圖,那些家國天下的大道理,我們……呵呵,還真是不怎麼懂。”江玿緩緩地提醒道。

在座的幾個人裡面,就數江家是純正的生意人,雖然他們祖上也做過官,但都是織造,瓷器等內務官員,屬於皇家商人,根本不是從讀書人裡面挑出來的。所以即便家底深厚,他也不算是書香門第。

“是啊,大家都是商人。不管什麼事情都喜歡擺在明面上來說,所謂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嘛!我也喜歡這樣。世人都說,商人重利,我卻不這麼認爲。商人是重利,但也重義。而且,重利也沒什麼不好的。誰不喜歡財富?讀書人離了錢糧也活不成。”李鈺這話一落,席間衆人的臉色多多少少都緩和了一些。

“而且,蘇老先生也是個極其重義氣之人。剛纔還說,不計任何代價都要找到百草鼎,只爲了報答衛老侯爺對蘇姚兩家的恩情?”李鈺又微笑着看向蘇聽泉。

蘇聽泉冷哼一聲,淡淡的說道:“那是我們家族之間的恩怨,於別人無關。”

“真的是這樣麼?”李鈺輕哼一聲,微微搖了搖頭,“我看未必吧。”

江玿看蘇聽泉的臉色越發不好看,忙勸道:“公主殿下不要想當然的說話,蘇姚兩家跟衛家淵源極深,他們可是十幾輩子的老親戚了!”

“這個我知道。但僅憑着親戚關係,送個壽禮就要傾家蕩產?”李鈺笑着反問。

蘇聽泉擺了擺手,皺眉道:“這與公主無關,你不願意把百草鼎賣給我們就算了,多說無益。”

“蘇老先生錯了,我可不是那麼死心眼兒的人。”李鈺笑道,“只要大家把話說明白,條件談攏了,還真沒有什麼事兒是不可能的。”

“好。”蘇聽泉立刻拍桌子,“公主你想要什麼,請講。”

李鈺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想要蘇姚兩家以及江南幾大家族向江北的州縣伸出援助之手,幫着江北的百姓渡過難關。”

“此話怎講?”王慕甫蹙眉問。

李鈺長嘆一聲,說道:“江北這幾年連年災荒,又逢戰亂,苛捐雜稅猛如虎,百姓們被逼的沒有活路,只能背井離鄉,四處逃散,幾年下來,北方大片的土地荒蕪,百姓也多事老弱病殘,即便不再打仗,很多州縣也都沒辦法恢復耕種——因爲他們連種子都沒有了!”

蘇闊冷笑一聲,說道:“這不應該是大周皇帝該做的事情嗎?關我們什麼事兒?”

“不關諸位的事兒嗎?”李鈺冷笑一聲,目光陡然犀利起來,“既然不關你們的事兒,你們又何必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討好寧侯呢?難道你們不是想着寧侯手裡的十五萬精兵可以保住江南偏安一隅嗎?你們想着只要他擋住了回鶻,再有我父親帶着江北的父老擋住了胡汝,江南就依然是太平盛世,你們的工坊可以照樣日夜勞作,你們的商鋪照樣財源滾滾,你們照樣可以錦衣玉食,醉生夢死。”

李鈺緩了緩,看着衆人都被她的話問住,又輕蔑一笑,嘆道:“你們所謂的不惜代價,不就是用有限的金錢換取無限的安穩麼?”

“你胡說!”蘇闊頓時拍案而起,漲紅了臉指着李鈺,“簡直胡說八道!”

“蘇公子這就急了?是因爲心虛嗎?”李鈺淡然一笑,轉身吩咐蓮霧:“倒茶。”

蓮霧忙拿了茶壺上前給李鈺斟茶,李鈺端起茶盞來淺淺的啜了一口,輕聲嘆道:“可是你們忘了,就算是寧侯能擋得住回鶻,江南也未必安穩的了。”

“此話怎講?”王慕甫皺眉問道。

“江北那些兵勇們本來就是難民自願組起來的,他們缺吃少喝,連兵器弓箭都是搶的敵人的。這種情況下,也不知道能抵得住胡汝的幾次攻擊?說不定連秋收的時候都到不了,胡汝的鐵蹄就會踏破山海關一舉南下!到時候,這碗裡錦繡江山,這好茶,好酒,綾羅綢緞,古董珍玩,還有我江南數萬妙齡少女……都將任憑胡汝凌辱踐踏了!”

“你這是危言聳聽!”蘇闊生氣的喝道。

“景舟!坐下!”蘇聽泉皺眉呵斥,“有你江伯父和王叔父在,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兒!下去倒茶!”

蘇闊委屈的扁了扁嘴巴,起身離座,站在了蘇聽泉的身後。

旁邊的王慕甫忙接過話頭打圓場,苦笑着對李鈺說道:“公主這話說的也的確是匪夷所思了,令尊當時接過傳國玉璽的時候,不是說要中興華夏民族麼?怎麼會連幾個胡汝毛賊都抵擋不住?”

李鈺笑着點頭:“王先生說的不錯。當時我父親的確是說過誓死保衛華夏河山,中興我大漢民族,決不讓胡汝鐵蹄踐踏我錦繡河山。可是,不管什麼事,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啊!難道說,大雲皇帝難道就不想滅了胡汝嗎?從大雲太祖皇帝把回鶻蒙族趕出中原建立大雲朝開始,我華夏民族於回鶻,胡汝打的仗還少嗎?哪一代皇帝不想把他們徹底的消滅?可後果呢?”

王慕甫無奈的嘆了口氣,搖頭不語。

李鈺又道:“我父親接受傳國玉璽,我李家必然會爲國爲民拋灑最後一滴熱血!可誰也不敢保證,在這種缺衣少糧的狀況下,能一直打勝仗?就算我在這裡向你們拍胸脯保證,你們又願意相信嗎?”

“既然這樣,就徵兵嘛。你來江南征兵,我們沒有任何意見。”蘇聽泉哼道。

“兵,自然是要徵的。但兵餉呢?還需要諸位多加援手。”

“好,公主說要多少糧草,只要我們能辦得到的,儘量去辦。抵抗胡汝,人人有責,江北的百姓也是我們的同胞父老,我們不能棄他們於不顧。”沈著堅定的看着李鈺,說道。

“沈公子大義!”李鈺朝着沈著欠了欠身,“我先替江北父老謝過了。”

“公主殿下客氣。”沈著已經感覺到來自蘇闊的冷冽目光,但沒給他任何反應。

“以我看來,授之於魚,不如授之予漁嘛!江北父老不能年年都靠着江南富商的救濟過日子。我還希望諸位能把自己的店鋪生意開到江北去,多給他們一些活路。江北地礦豐富,民風淳樸,相信幾位老先生年輕的時候想必也曾經走南闖北,這些諸位前輩應該比李鈺更清楚。李鈺以爲,江南江北共同發展纔是正道。分割分據只能讓我們成爲歷史的罪人。”

說完這番話,李鈺覺得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前生今世兩輩子加起來都沒如如此高大上過。今天真是豁出去了!

“江北那麼亂,盜賊四起,怕是不適合做生意吧?”江玿說着,扭頭看了一眼雲少棠。

雲少棠笑了笑,不置可否。

“江先生說到點子上了。所以,我這次拿百草鼎想跟大家換的,不僅僅是種子,農具,布匹等物品以及大家的生意,還有咱們江南六省的子弟兵。”

“子弟兵?”江玿愣住了。

“就是江南水師。”李鈺緩緩地說道。

“你要調動江南水師?!”蘇聽泉再也淡定不下去了,江南水師明着說是屬於官府,實際上這些年來一直是江南大商家在養着他們。

朝廷國庫空虛早就發不出兵餉來了,朝廷的意思是太平盛世養不了這麼多兵,要裁兵。

但爲了抵制倭寇襲擾,保證航海線的安全,爲了海外貿易的正常運營,爲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幾大家族跟官府達成協議,每年的軍餉由他們來出。水師裡的中層軍官以上也被他們給包了大半兒。所以如今的江南水師嚴格來說不屬於朝廷,而是屬於江南六大家族。

“不可能!”蘇聽泉斷然拒絕,“不要癡人說夢了!”

李鈺輕笑道:“我的條件就是這樣,至於這買賣做與不做,只看大家的了。”

“好了好了!今天邀請大家來,是爲了開心的,可不是爲了吵架的。”雲少棠看氣憤終於僵了忙開口打破了僵局。

——是的,是終於,其實他早就盼着李鈺能跟這些人鬧僵了,他是真的怕李鈺跟這幾大家族達成一致,那樣的話還有他什麼事兒呢!

“今兒七哥還帶來了一瓶西洋好酒,咱們換成那個嚐嚐!”雲啓也隨之附和。

“對!對!”雲少棠指着身後丫鬟手裡的一瓶紅酒,笑道:“那個誰……詹姆斯說,這酒可是他們女皇陛下喝的酒,大家嚐嚐比咱們的貢酒如何。”

李鈺把手裡的茶盞一放,緩緩地站起身來,說道:“諸位且先喝着,我有點醉了,去洗洗臉再來。”

王慕甫微微頷首:“公主殿下請便。”

李鈺朝着衆人微笑點頭之後,優雅的轉身離開,帶着蓮霧和自己的丫鬟上樓去了。

她一走,席間衆人便再也沒辦法沉默下去了。

“哼!”蘇聽泉先表達了自己的嚴重不滿,“這丫頭片子真是口若懸河!太不知深淺了!”

“老先生啊!話也不能這麼說。”王慕甫皺着眉頭嘆了口氣,“其實細想想,她說的那些話也都是實情,不無道理啊!江北和江南,真的是脣亡齒寒的關係。憑着李闖帶着那些烏合之衆,恐怕真的不是胡汝的對手,早晚要被他們打過來。”

“是啊!想想五百年前,回鶻鐵蹄是如何順着絲綢之路殺進中原,奴役我大漢民族長達二百八十年的恥辱!”沈著眉頭緊皺,一臉的悲憤,“其實,就算李公主不拿出百草鼎來,咱們也不該對江北的局勢不聞不問。”

“怕什麼,不是還有金河天險麼?!”蘇闊不屑的說道。

“你當胡汝就真的只會騎馬麼?只要他們佔了江北,從任何一個海港都可以調用戰船渡江南下!”蘇聽泉沒好氣的斥責蘇闊,“你呀,就是死讀書!以後多出來走走,看看人家微之!”

蘇闊一再被祖父斥責,不滿的瞄了一眼沈著,心裡大不以爲然——姓沈的跟李鈺挨着坐,魂魄怕是早就被勾了去,一味的偏向那勞什子公主,說不定心裡還盼着去當駙馬呢!

蘇闊也是被擠兌糊塗了,一時間想到這個就脫口而出,說出來之後自己也後悔了。

“景舟,你說什麼?”沈著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蘇闊被沈著追問,一時臉上下不來臺,又硬着頭皮重複了一遍:“我說你怕是早就惦記着駙馬的寶座了吧?不然那麼痛快的答應給錢給糧的?”

沈著直接被氣的笑了,一邊笑一邊搖頭,自顧端起酒杯來喝酒,話都懶得說了。

“景舟兄,這話可不能隨便說。”一直保持沉默的雲啓忽然間心裡就彆扭了,他看了一眼成熟內斂又不失文雅的沈著,越發覺得心塞,又冷着臉看向蘇闊,不悅的說道:“婚姻大事,豈能拿來做兒戲之談?”

蘇聽泉聞言也扭頭呵斥自己的孫子:“王爺說的不錯,景舟,給微之道歉。”

蘇闊被自己祖父呵斥,不敢反駁,只得朝着沈著拱手一揖,老大不樂意的說道::“沈兄,剛剛是兄弟太沖動了,多有冒犯,抱歉。”

當着幾個前輩的面,沈著也不好給蘇闊下不來臺,只慢慢地站起身來還了一禮:“蘇兄也是無心之過,沒關係。”

蘇聽泉緩緩地嘆了口氣,說道:“好啦,在江南六省,我們幾大家族同氣連枝,一榮俱榮。我們都老了,家族早晚要交到你們的手上,你們要快些成熟起來。闊兒啊,你要多學一學微之的容人之道。”

“是。”蘇闊忙躬身答應。

“蘇老先生過獎了,晚輩也是年少輕狂,在幾位前輩面前失禮了。”沈著說着,又朝蘇聽泉,王慕甫和江玿幾人拱了拱手。

“微之很好。進退有度,又識大體,將來必然是他們這一輩裡面的領頭人物。”王慕甫微笑頷首。

“是啊是啊!”蘇聽泉應付的笑了笑,朝着沈著擺手:“坐吧,坐。”

沈著落座,雲少棠吩咐丫鬟給衆人倒酒。

原來的酒盅早就換成了晶瑩剔透的玻璃高腳杯。丫鬟執着漂亮的西洋玻璃酒瓶給大家都換上了西洋商人送給七王爺的洋酒。

在座的這些人對西洋酒都不陌生,差不多誰的家裡都有那麼十瓶八瓶的放着,不爲了好喝,就爲了顯擺,圖個新鮮。

雲少棠舉杯,大家一起嘗過洋酒之後,雲少棠轉頭看着蘇聽泉,微笑着嘆道:“不過呀,這話又說回來,蘇老先生對百草鼎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呢?”

再說百草鼎,蘇聽泉已經沒有了剛纔的那股豪氣,只無奈的笑了笑,說道:“能得到,當然好。可是她李鈺開出的條件也太大了,這絕非是我一人能接受的,我不能拿着江南水師幾十萬兒郎的性命開玩笑。”

“是啊,北上打胡汝……咱們這些人都是水師,能北胡鐵騎打仗……這不是白白的送死麼!”江玿也是連連搖頭。

“怎麼不能打?那個誰——哦,楊肅臣,他不就是呆着一萬水師殺進了京都,大敗胡汝?難道我驍勇善戰的江南水師還比不上那臨州的一萬人?江公不要長大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嘛!”王慕甫不贊同的說道。

“王公說的是,晚輩也認爲,江南水師雖然善於水戰,但拉到平地上也一樣能打仗。兩年前臥龍山剿匪,不就是咱們太湖水師的供給麼?”沈著點頭說道。

“年輕人,胡汝人驍勇善戰,又豈是區區幾個土匪可比?你沒見過血戰,可千萬不要冒進。”蘇聽泉無奈長嘆。

“晚生是沒見過胡汝,不過在座的有人見過胡汝啊!”沈著說着,轉頭看向雲啓,輕笑着問:“請問王爺,胡汝人真的那麼可怕麼?他們身高九尺三頭六臂?還是有神人相助所向披靡無堅不摧?”

雲啓微笑搖頭,當然不能說胡汝三頭六臂,更不能說他們無堅不摧。他沉吟片刻,輕聲嘆道:“胡汝麼,也沒那麼可怕。否則憑他李闖的五萬義軍也殺不了莫寒那一萬多人。”

“對啊!大周皇帝的五萬義軍——義軍,不就是流離失所,吃不上飯的百姓麼?我大雲五萬百姓就可殺胡汝一萬四千精銳奇兵!難道我們江南水師還不如江北的老百姓?!”沈著說着,輕笑搖頭。

蘇聽泉的臉頓時拉成了老黃瓜,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至此,不得不再說一下江南六大家族。

在座的蘇,王,江以及姚家四家是姻親關係,走的比較近。而沈家在紹州,跟福州的譚家是姻親,現任譚家的掌家人譚有道是沈著的親孃舅。

蘇王江姚四家和沈譚兩家,看上去像是這四大家族勢力更大,實際上則不然。沈譚兩家獨佔陶瓷和船舶兩大行業的鰲頭,另外還涉獵茶葉,絲綢,印染等行業,以兩家的力量抗衡這四家,絕對不容小覷。

這也是沈著年紀輕輕便能來赴東陵王之約的主要原因。人家家族勢力大,把晚生後輩放出來應酬,足矣。

即便蘇聽泉雖然倚老賣老想要壓制在座的衆人,但沈著也可以依仗自己年輕想說什麼就直接說。

年輕人嘛,說錯話很正常,大不了被冠以‘年少輕狂’的名頭,可但凡有作爲的人,誰又沒年少輕狂過?回頭家裡的長輩出面打個圓場就過去了。而長輩則不然,你得有容人之量啊,不能跟晚輩計較。

所以,蘇聽泉這會兒很鬱悶,心裡非常不爽。想要呵斥沈著,但覺得以沈著今日的表現,恐怕會越發另自己難堪。於是他冷哼了一聲,悶頭喝酒。

雲少棠見狀,忙笑道:“哎呀,其實這跟胡汝沒有關係,我們怎麼扯這麼遠?”

江玿也不願看着冷了場,因笑道:“王爺這話怎麼講?”

“本來嘛,李鈺手裡有百草鼎,而蘇老,王公你們想要。這就是一樁生意嘛!做生意講究的是什麼?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現在她李鈺漫天要價了,輪到咱們坐地還錢了,咱們還是好生合計一下怎麼去跟她討價還價好了,至於別的,咱們大可不管,也沒必要爲了這個弄得大家不高興。”

“王爺說的對!”王慕甫伸手給蘇聽泉加了一片白蓮藕,微笑着勸道:“蘇老別鬱悶了,其實說起來,李鈺開出的那些條件都是虛的,她一沒說要多少銀子,二沒說要多少兵,咱們還是有餘地去跟她去講的嘛。”

“怎麼講?再說,她說了能算麼?她只是個公主,又不是皇帝。”蘇聽泉冷哼道。

“哦,這還別說。”雲少棠忙道,“李闖對他這個女兒,還是言聽計從的。”

“真的?”王慕甫和江玿分別看向雲少棠和雲啓。

雲啓微笑點頭,說道:“是真的,大周皇帝很疼愛他這個女兒,說言聽計從也不爲過。”

“哼,如此說來,這也是個昏庸無道的皇帝,天下怎麼能交到這樣的人手裡?”蘇聽泉皺眉道。

“寵女兒和能不能當個好皇帝有很大的關係嗎?”沈著淡笑着反問。

“……”蘇聽泉不悅的看過來,盯着沈著半晌,方問:“沈公子,我老朽可曾得罪過你?”

“不曾,晚輩只是就事論事,言語不當之處還請老先生海涵。”沈著朝着蘇聽泉拱手抱拳,朗聲道:“晚輩到現在還在想剛剛公主殿下說的那番話,越想越是心驚,越想越是慚愧。今日,我們在這劍湖之上享受美酒佳餚,一口飯,一口茶,無不精心製作!可是這種安逸的日子還能過多久呢?!”

“這麼說來,沈家是想跟大周皇帝共進退了?”蘇聽泉冷笑道,“只是不知道沈公子的想法,令尊會不會同意呢?”

“沈著區區一介商賈,粗讀幾本史書,不敢說以天下興亡爲己任,但卻願意爲那些忍飢挨餓跟胡汝拼殺的勇士們做點事!”沈著下巴一揚,把目光轉向船外,一副不屑再多說的表情。

“呵呵,這話說的,好像我們都成了苟且偷生之輩了。”蘇聽泉嘲笑着看看左右。

“罷了罷了,此事以後再商量吧,今天咱們難得聚在一起,可別辜負了這一瓶來自幾萬裡以外的好酒。”雲少棠說着,端起酒杯朝着衆人笑。

“好,好!喝酒,喝酒。”

“來,乾杯。”

“乾杯。”

話不投機半句多,但大家又不好真的撕開臉皮吵一架,於是各自舉杯痛飲,把那些不高興的情緒都宣泄到酒裡去。

李鈺在三層的休息間裡睡了一覺,醒來後眯着眼睛看了看滿室金色還以爲天要黑了呢,緩了緩神才明白是船艙錦紗窗簾的緣故。

“公主,您醒了。”坐在腳踏上打盹的蓮霧感覺到手裡的薄被角被牽動立刻睜開眼睛。

李鈺坐起身來揉了揉眉心,問:“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個時辰吧,下面那些人還在喝酒呢。”蓮霧起身,拿過李鈺的外衫給她穿上,又喚小丫頭去端洗臉水來。

還在喝?李鈺搖了搖頭,穿上鞋子下了凉榻去洗臉。

本來她是想着給那些人足夠的時間去討論的。做生意麼,有的時候是要一口價,但有的時候也得學會變通。

“他們都聊了些什麼?”李鈺洗過臉後,挑了一點玫瑰水拍在臉上。

“之前好像是吵起來了,那個沈公子跟蘇老先生吵……”蓮霧湊近了李鈺的耳邊,把下面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

李鈺聽完後輕笑點頭:“這些人也不都是榆木疙瘩嘛。”

“沈公子真的很不錯呢。”蓮霧頓時發花癡,“奴婢覺得他厲害。”

“厲害?”李鈺笑眯眯的看着這丫頭。

“嗯,厲害。”

“帥?”蓮霧點頭。

“嗯,很帥!”蓮霧雙手抱在胸前用力點頭。

李鈺擡手彈了她的腦門一下,低聲笑罵:“花癡!”

“哎,公主——”蓮霧剛想反駁,便看見李鈺拉開窗戶,雙手板着窗頂,雙腳一擡宛如一尾活魚一樣從窗口跳了出去。

“你怎麼……”蓮霧急忙追到窗口,下面早就不見了李鈺的蹤影,於是扁了扁嘴巴,頗爲無奈的哼道:“好好的門不走,就喜歡鑽窗戶。”

李鈺是不想從二層穿過,不願再跟那些人正面接觸,所以才從窗戶裡悄悄地翻出去,想要去一層喝口茶,再順便偷聽一下那些人再聊什麼,對於百草鼎那個蘇聽泉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卻不想沒聽見上面那些人如何議論,倒是聽見了另外一件大事。

“你說什麼?!被捉了?!”這是關山的聲音,李鈺很熟。

“是的……他們真是太狡猾了!”

“該死!我一再的囑咐你們寧可不得手也不許打草驚蛇!你們倒好,直接被捉了!”關山恨得咬牙。

“屬下無能,請大哥處置。”

“處置?處置個屁!等死吧你就!”關山生氣的踹了那人一腳,轉身進了船艙。

李鈺忙閃身躲到窗簾後面,心裡琢磨着什麼被捉了,什麼辦砸了,雲啓吩咐他的護衛們去辦什麼事兒了?就聽見被關山罵的那個護衛賭氣的踹了船尾的雜物一腳,不悅的嘟囔着:“那可是千萬兩銀子的寶物,哪兒那麼容易偷?若這麼輕易能偷來,大家都去當賊了!”

李鈺心裡咯噔一下,遁入醍醐灌頂。

他們一定是去偷百草鼎了!但是沒得手,人被捉了!

李鈺先是很想笑,捉了雲啓的人,這可是好事兒啊,一定得好好地利用這件事,跟美人那裡多討點好處。

然而轉念一想,不對,既然雲啓的人能去偷,那麼別人也能去偷。不知道仇老怪那老貨能不能靠得住。若是真的被人給偷走了,她跟蘇家談判的砝碼可就沒有了!

不行,不能在這裡瞎耽擱了,還是早點回去爲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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