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錦衣衛手腳利落地把顧憫用繩子捆了, 小心翼翼地把人擡到牀上,沈映又吩咐人去跟客棧掌櫃要一碗醒酒湯,等醒酒湯送來後, 他親手喂昏睡中的顧憫喝下, 然後讓其他人都去外面守着, 他一個人留在房裡等顧憫醒過來。
顧憫一直閉着眼睛睡着, 就連方纔沈映給他喂醒酒湯的時候, 也沒一絲要醒的跡象,不知道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沈映沒打算把人叫醒,醉成這樣, 就算叫醒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索性任由顧憫躺着繼續睡, 反正人已經被他捆成了個糉子, 也不怕人跑了。
就這麼坐在牀尾看着顧憫看了半個時辰, 已經到了後半夜,沒一會兒沈映便哈欠連連, 睏意源源不斷地襲來,又睜着眼睛勉強撐了一會兒,最後撐不住了閉上眼靠在柱子上小憩起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半夢半醒間,沈映突然聽到耳邊有男人的呻-吟聲傳來, 睜開眼一看, 原來是顧憫在哼哼唧唧地吵着要水喝, 眉頭蹙着, 睫毛亂顫, 估計是被渴醒了,可手腳被捆都不能動, 在牀上扭來扭去地掙扎,正難受呢。
沈映打了個呵欠,起身走到桌旁去倒了碗水,回到牀頭坐下先把人上身扶起來然後才把水喂到顧憫嘴邊讓他喝下。
顧憫閉着眼喝完了水,過了會兒,男人眼皮下面動了動,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擡頭看了眼給自己喂水的人,醉眼朦朧,依稀只辨認出個大致輪廓。
但沈映的模樣早就深深刻在了顧憫的腦海中,雖然腦子裡昏昏沉沉的,但本能意識還是讓他認出了眼前人是誰,男人的雙眸又睜開了點兒,啞着嗓子不確定地問:“照熹?”
沈映鬆開手,讓男人的上身重新躺回去,起身把碗放回桌上,轉過身來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打量顧憫,“醒了?”
“你怎麼來了?”顧憫皺眉晃了晃頭,讓頭腦清醒了些,掙扎着想坐起來結果卻發現手腳都被束縛着使不上勁,低頭掃了眼自己身上,看到那一圈圈差不多有三指粗的麻繩後,不解地看向沈映,問,“你這是做什麼?”
沈映語氣不陰不陽地道:“某人擅離職守,沒有朕的旨意竟敢私自出京,意圖不軌,你說朕來幹什麼?當然是抓捕逃犯!”
顧憫動了動手腳,想掙脫開麻繩,“你先放開我,你這麼綁着我,我怎麼和你說話?”
“綁着怎麼就不能好好說話了?我看這樣就挺好,免得再讓你給跑了。”沈映冷哼了一聲,“你也在錦衣衛當過差,錦衣衛綁人的手法你最清楚,就算是頭大象也掙脫不開這繩子,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乖乖躺着吧。”
顧憫也摸清了情況,他身上這繩釦果然是錦衣衛的手筆,於是也不再費勁掙扎,躺平了道:“若皇上認爲臣有罪,那臣任憑皇上發落就是,臣絕無怨言。”
“你當然有罪!”沈映三兩步走到牀前,居高臨下地瞪着顧憫,沒好氣地道,“好好的,你跑什麼?有什麼事情不能當面解決?一走了之就能解決問題了?”
顧憫偏過頭,看向牀裡面,淡聲道:“臣若是不走,又怎麼能給皇上身邊的新人騰位置?”
“新人?你說誰?許正賢?”沈映好氣又好笑,用手指頭在顧憫身上一頓亂戳以泄心頭之火,“你是對我的審美有什麼誤會嗎?我能喜歡他那種逗比?徐景承,你對我的信任,就只有那麼點是嗎?你自己想想,這些年裡,我何曾對除了你之外的男男女女有過密往來?動不動就懷疑這懷疑那,你簡直不可理喻!”
顧憫呼吸沉了沉,過了一會兒道:“那你爲什麼要召見許正賢?你明明答應了我不見他。”
沈映挑眉,“我是答應了你,可那也是你逼着我答應的,看你那天的架勢,我要是不答應的話,你就要帶兵踏平朝鮮了,那我還能說什麼?”
“那你就非要見他不可嗎?”顧憫猛地轉過頭,黑眸裡一片黯然,語氣沉痛地問,“你跟他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我在外面聽得一清二楚,你讓他以後跟着你,許他一世榮華富貴,難道也是我誤會了你?”
“當然是誤會!”沈映一屁.股在牀邊坐下,氣得去掐顧憫的下巴,“我見他不是爲了風花雪月,是談正事好不好?你就聽了個隻字片語,就懷疑我和他有什麼,還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一聲不吭地就跑了,還攝政王呢,你怎麼跟個三歲小孩一樣不講道理?”
顧憫還是有些不相信,執着地問:“你和一個朝鮮人有什麼正事可談?”
沈映道:“你別看許正賢是從朝鮮來的,他會的可多了,造火-藥、鍊鋼鍛鐵、製鹽等等這些他都會,我已經給了他一份工部的差事,以後他就是咱們大應的官員,人也挪到宮外去住了,你還有什麼疑心的嗎?”
顧憫凝眉思索了一會兒,眉宇間有一絲疑惑不解,“皇上難道從一開始就知道許正賢身懷這些技藝,所以纔會把人留下?”
“這倒也沒有,我也是跟他聊了之後才知道的。”沈映說完停頓了一下,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君恕,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這件事情你聽起來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但這的確是真的。”
顧憫不知道沈映要說什麼,一顆心卻隨着沈映嚴肅的口吻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什麼事?”
“其實,我和許正賢一樣,原本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們都來自於另一個世界。你還記得那日招待萬國使臣的晚宴上許正賢和我對的那兩句打油詩嗎?那其實就是我們那個世界的暗號,所以我纔會把許正賢留下。”沈映觀察着顧憫的表情,慢慢地說道,“你可以把這事兒理解成借屍還魂,同一具身體,因爲發生了某種神奇的變化,導致裡面換了個魂魄,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顧憫躺在牀上,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映,表情毫無變化,也沒有驚訝也沒有懷疑,好像凝固住了一樣,等沈映說完,才眨了眨眼,思忖片刻後搖搖頭道:“不能。”
沈映頭冒黑線:“……你一定覺得我在編故事對不對?我就知道,就算說了也不可能有人會信。”
顧憫卻嘴角微微上翹,展露出些許笑顏,“雖然不能理解,但我很高興。”
沈映鳳眸微眯,困惑地問:“高興什麼?”
顧憫輕聲道:“高興皇上能編出這麼一個故事來,就算是哄我的,也說明皇上肯爲我花心思。”
沈映翻了下眼皮:“……”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果然還是那個自我攻略第一人,不愧是你,顧君恕。
算了,顧憫不相信他,他也沒必要多做解釋,只要能打消顧憫心中的懷疑就行。
顧憫艱難地挪動身體,努力坐起來用肩膀碰了碰沈映,“皇上,既然誤會已經解除了,那現在能不能把我解開?”
沈映回過神,一把把人又給推了回去,故作獰笑,“不能!什麼解除了?我告訴你,這事還沒完!”
顧憫油然而生一種不好的預感,卻又有些期待,黑眸發亮,試探地問:“皇上想做什麼?”
“抓回了逃犯,你說做什麼?”沈映翻身上.牀,跨坐在顧憫身上,不懷好意地拍了拍男人的胸膛,擡起下巴勾脣哂笑道:“自然是要嚴刑拷打,讓逃犯好好長長記性,下次不敢再犯!”
沈映雙手按着顧憫的肩膀讓他躺好,不許他亂動,隨後俯下身與顧憫四目相望。
從額頭開始,好像在逡巡自己的領地一般,沈映的脣若有似無地摩擦過男人俊臉上的每一寸皮膚,偏偏卻繞開了那兩片最渴望觸碰的薄脣。
但其他地方好像親了又好像沒親,嘴脣始終不肯真真切切地落下,給顧憫一個痛快,引得男人心頭邪火四竄,幽深的墨眸死死地攫住那一抹紅.脣,喉結不停地上下滾動,像一隻在等待狩獵的餓虎一般。
顧憫開口,嗓音沙啞至極,含着懇求,“照熹……你這樣折磨人,還不如痛快點給我來上一刀……”
沈映輕笑,用指腹故意摩挲着男人的喉結,語氣森然,“一刀斃命有什麼意思?當然是要把肉一片片割下來,才更能令人刻骨銘心。說,以後還敢不敢不相信我?還敢不敢懷疑我?”
這種時候男人的尊嚴根本不值一文,顧憫現在只想哄沈映幫他解了繩子,然後飽餐一頓,自然是沈映想聽什麼他便說什麼,毫不猶豫地搖頭道:“不敢了。”
沈映的手也沒閒着,在顧憫身上四處點火,故意按着顧憫的軟肋,惡狠狠地道:“這麼多風風雨雨都一起走過來了,你居然對我這點基本的信任都沒,屁大點事你就要鬧着回南疆,你覺得自己這麼做對嗎?”
“我不對,是我的錯,大錯特錯……照熹,你且原諒我這一回?”顧憫臉色忽地一黯,眼皮垂下,聲音低沉了下去,“其實,我也不單單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我自己,我怕自己年歲大了,在你眼中越來越沒有那些年輕男子吸引你,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麼?”
這招賣慘果然奏效,沈映聽顧憫說完,臉色立刻緩和了些,拍了拍顧憫的臉,嗔怪道:“你整天疑神疑鬼什麼呢?誰說你年紀大了?男人三十一枝花,成熟男人才更有魅力呢!你不管什麼樣我都喜歡,以後不許胡思亂想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所以都是我不好。”顧憫眼裡重新煥發光彩,炯炯有神地注視着沈映,手腳也悄悄開始不安分起來,一邊又道,“還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
沈映好奇問:“什麼?”
顧憫娓娓道來:“其實一開始我也並沒打算回南疆,是懷容跟我說什麼,得讓父皇知道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一時鬼迷心竅信了他,現在想想真是不應該,有什麼矛盾,再怎麼樣,也應該當面問清楚纔是。”
沈映半信半疑:“你說是懷容讓你回南疆的?”
顧憫“嗯”了聲,輕描淡寫地道:“懷容後來還送信給我,說皇上被許正賢美色蠱惑,知道我要回南疆也不予理會,你可知道我收到信的時候有多傷心?”
對不起了好外甥,關鍵時候,爲了舅舅的幸福着想,只能委屈你替舅舅背這口黑鍋了。
沈映聽完顧憫的解釋,氣也消了大半,直起身數落道:“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外甥,都會在我們當中挑撥離間了!”
顧憫一副虛心受教的神情,從善如流道:“所以非得好好罰他不可,這樣,等回去之後,我就讓他每日都去林徹軍中跟着將士一起操練,皇上以爲如何?”
沈映想了想,點點頭,“可以。”
顧憫微笑,“那皇上還生我的氣嗎?”
沈映覺得自己勞師動衆地出宮一趟,這事要是就這麼簡單地翻篇了豈不是太便宜了顧憫,沉吟了一會兒,正想找個什麼藉口再拿捏顧憫一會兒,卻突然毫無防備地被顧憫一把抱住!
沈映大驚,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掙脫了桎梏的顧憫,失聲問:“你怎麼解開繩子的?”
顧憫急切地將沈映放倒在牀上,覆身上去先在沈映脣上重重親了一口,接着挑脣笑道:“剛纔皇上也說了,我在錦衣衛當過差,那又豈會不懂錦衣衛綁繩子的竅門?”
沈映故作惱怒地推他,“誰準你親我的?賬還沒跟你算完呢!起開!”
男人抓着沈映的手與他十指交叉,舉過頭頂,深沉的黑眸裡跳動着兩簇幽暗的火苗,灼-熱的視線籠罩住沈映,“賬以後再算,皇上要打要罵我都認,哪怕讓我一輩子做皇上身邊的囚徒,我也甘之如飴,但是現在,求皇上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