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番外:日央失憶記

顧憫做了個夢。

他夢到自己走在一條漫長沒有盡頭的道路上, 四周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東西。

就這麼走了很長時間,忽然, 顧憫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 一眼便認出那個背影是沈映, 他想快步走上前想追上沈映, 可不管他怎麼追, 永遠都和沈映差了幾步的距離。

“皇上!等等我!”

顧憫在後面喊,可沈映卻像是沒聽見似的,連頭也不回。

顧憫急了, 又大聲喊道:“沈映!沈照熹!”

這次沈映聽到了,他停下了腳步, 轉過身來, 隔着幾步的距離, 用一種陌生又冷漠的眼神打量着顧憫,問:“你是誰?”

“別鬧了, 照熹。”顧憫以爲沈映又在和他開玩笑,向前伸出手,“過來,到我這兒來,這裡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你別亂走。”

沈映冷冰冰地看着顧憫, 眼中不帶一絲感情, “朕沒跟你開玩笑, 朕不認識你。”

顧憫蹙眉, “你再這樣,我可真要生氣了。”

“你睜大眼睛再仔細看看, ”沈映嘴角一扯,扯出一個惡劣的笑容,面帶譏諷地問,“朕真的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嗎?”

顧憫漸漸也發覺出眼前的“沈映”讓他感覺十分陌生,雖然是同一張臉,卻讓他生不出一點愛意,不由得心頭一震,往後退了一步,“你……不是他?他人呢?”

“朕當然不是他。”“沈映”冷笑連連,“人啊,往往只願意相信眼睛看到的東西,卻不肯相信近在咫尺的真相,癡兒癡兒!”

“沈映”說完,面容逐漸變得扭曲,最後青面獠牙如同厲鬼一般,顧憫見狀心中駭然,忽然雙腳一蹬空,一下子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醒來後心髒仍是狂跳不止,顧憫下意識地手伸向旁邊一陣摸索,等摸到了沈映的身體,一把將人撈過來緊緊摟在懷中,等感受到了枕邊人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心跳才慢慢恢復平靜。

兩人晚上在溫泉池裡折騰了一晚上,最後沈映渾身無力,是被顧憫抱回房的。

這纔剛睡下沒多久突然又被顧憫給吵醒了,沈映還以爲顧憫又要拉着他胡來,一邊推着顧憫的胸膛,一邊嘴裡嘟囔着埋怨:“你幹什麼啊我才睡着……我真折騰不動了,我求饒行不行?”

顧憫的身體跟銅牆鐵壁似的,沈映剩的那點力氣根本推不動人,男人不容反抗地抱着沈映,回憶着剛纔做的那個噩夢,一陣心有餘悸,沉聲問:“你跟我說的那個故事,到底是真的假的?”

沈映困得不行,腦子裡成了一團漿糊,根本沒有思考能力,“什麼真的假的?”

顧憫低頭看着懷裡的沈映,“你說這具身體原來不是你的,真的假的?”

沈映閉着眼睛,昏昏欲睡,“你不是不信麼?”

顧憫默然,以他三十年的人生閱歷,的確覺得沈映說的是無稽之談,可是他害怕沈映說的萬一是真的……他不能承擔失去心愛之人的風險,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

過了好一會兒,沈映頭抵在顧憫懷中,差點又快睡過去了,又迷迷糊糊地聽到顧憫問;“如果是真的,那原來的‘他’,還有可能會回來嗎?”

“誰知道呢,”沈映說話根本沒有經過大腦思考,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有可能會……也有可能不會……我也不知道……好睏啊,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不好?”

男人眼中在黑暗中閃過一絲寒芒,沒再繼續追問,輕輕地拍了拍沈映的背,“安心睡吧。”

沈映往顧憫懷裡縮了縮,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便睡了過去,卻沒注意到顧憫保持同一個姿勢摟了他一整夜,幾乎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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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發現顧憫最近有些不對勁。

失憶的風波已經過去許久,他和顧憫也和好如初,可近來沈映卻發覺顧憫似乎對自己淡了許多,沒有以前那般喜歡纏着他,日日都出宮,卻每每都要到深夜纔回宮。

更讓沈映擔憂的是,顧憫在牀笫之事上也不比以前積極,隔三差五纔會有一次,而且每次都像是例行公事一樣敷衍了事,匆匆開始,匆匆結束,不復從前的繾綣柔情。

沈映也不想懷疑顧憫,可顧憫最近的行爲確實太反常,於是在顧憫又一次晚歸的時候,沈映故意主動獻身想試探顧憫的反應,誰知男人卻表現得興致缺缺,推脫說自己白日裡處理公務累着了,想早點休息,然後便倒頭呼呼大睡。

顧憫倒是睡得香,旁邊的沈映卻睡意全無,顧憫向來不是什麼禁慾的人,放在以前,顧憫要是見他這麼主動,恐怕早就急不可耐地提槍上陣了,可今天的顧憫卻十分冷淡,他的態度就像是一盆冰水,從沈映的頭頂澆下來,澆得沈映遍體生涼。

沈映氣不過,從牀上坐起來咬牙切齒地瞪着男人,雙手握拳,骨節被捏得嘎嘎作響,姓徐的到底是對他沒有興趣了,還是在外面偷吃吃飽了?

無論哪種情況,他敢!

這麼多年的感情,沈映也不想懷疑顧憫,可是男人近來反常的舉止讓他實在忍不住患得患失,迫切想要弄清楚顧憫發生如此大變化的原因。

沈映身爲皇帝,不能出宮時時刻刻盯着顧憫的一舉一動,於是藉故找了幾個和顧憫常在一起共事的大臣,旁敲側擊地從大臣們的嘴裡探聽出來了顧憫最近的行蹤,結果卻得知,顧憫平日裡出宮之後,除了去他的攝政王府處理公務,並沒有去什麼特別的地方,到晚上也是從攝政王府出來後直接回宮。

沈映感覺奇怪,若只是和以前一樣在攝政王府處理公務,也不至於每天都這麼累啊,不由得心生出一個大膽的揣測,難不成,顧憫揹着他在宮外金屋藏嬌了?!

沈映登時坐不住了,不行,他一定要找出真相不可!

這天顧憫又早早地出了宮,到了傍晚還沒回來,正巧天上下起了雨,沈映便以給顧憫送雨具爲藉口,理所當然地派人出宮去打聽顧憫的行蹤,果然打聽到顧憫人在攝政王府,沈映一刻也沒耽擱,換上便服帶上人出宮直奔攝政王府去,打算殺顧憫一個措手不及,把“姦夫”揪出來!

沈映氣勢洶洶地殺到攝政王府,讓侍衛把府裡的下人全都控制起來,不許人進去給顧憫通風報信,知道顧憫此時人在書房後,從一個侍衛手裡奪過一把劍,提上劍大步流星地朝書房殺去。

書房外面沒有人把守,沈映一路過來暢通無阻,推開書房門進去,書房裡倒是點着燈,奇怪的是卻不見顧憫的人。

不過沈映知道顧憫這間書房後面還連着一處密室,入口就在書架後面,便走到書架前面轉動機關,書架緩緩轉動打開裡面的密室入口,沈映發現從密室裡有亮光透出來,判斷顧憫大有可能就在裡面,於是躡手躡腳地鑽進了密室裡。

密室中光線昏暗,沈映越往裡走越能清晰地聞到有一股奇怪的氣味從密室裡面散發出來,好像是香燭燃燒的味道,同時還摻雜着很濃的血腥味,沈映不禁心跳加速,腦中不受控地閃過無數驚悚的畫面。

顧憫這傢伙,到底在做什麼啊?

終於到了密室房間,一走進去沈映便驚訝地發現,房間裡到處掛滿了經幡,經幡上畫着符籙,顏色是詭異的暗紅色,就好像是用鮮血寫成的一樣,而顧憫的身影就掩藏在這些經幡後面,只見他盤腿坐在蒲團上,身形一動不動,並未察覺到沈映進來。

“君恕?”沈映分開經幡,快步朝顧憫走去,“你在這裡幹什麼?”

顧憫驟然聽到沈映的聲音,有些不相信地緩緩回過頭看了眼,等看見的確是沈映進來後,連忙從蒲團上站起來,不動聲色地把左手負到身後,“你怎麼來了?”

沈映定睛一看,看見顧憫身後有個神龕,裡面供奉着一個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的塑像,和一般慈眉善目的菩薩仙人不同,這個神像面目可怖,倒像是個從地獄裡走出來的惡鬼。

沈映皺眉看向顧憫嚴肅地問:“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既然你都發現了,我也就不瞞你了,反正時間也差不多了。”顧憫臉色有些蒼白,淡然地笑了笑,“你之前不是和我說過,你的魂魄原來不存在這具身體裡,而是後來轉換進去的?”

沈映:“……你不是不相信?”

“我一開始是覺得荒誕,可是我怕萬一這是真的,萬一有一天你真的離開我了怎麼辦?我不能拿這個萬一去冒險。”顧憫低頭握住沈映的手,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條銀鏈子系在沈映手腕上,娓娓道,“好在前些日子被我找到了一個得道高人,他給了我一條鏈子,告訴我只要將這條鏈子綁在你手上,便能將你的魂魄定在這具身體裡。他還教我一個方法,只要用自己的鮮血供奉這位掌管輪迴的鬼神七七四十九日,這樣,我便能在來世找到你。”

沈映怔住,忽然注意到顧憫的左手好像有些不靈便,心頭一動,放下手裡的劍,一把抓過顧憫的左手臂,顫抖着手挽起他的衣袖,果然看到他手腕上纏着白布,白布下面還滲着血,顯然這些日子顧憫一直在用自己的鮮血供奉鬼神。

怪不得,怪不得顧憫最近回到宮中總好像疲憊不堪,原來是因爲失血過多,也不怎麼和他親近,就是怕被他發現自己手腕上的傷!

沈映咬緊了牙關,眼眶發熱發脹,心裡當真是恨死了自己,恨自己粗心大意爲什麼沒有早點發現顧憫手上的傷,七七四十九日啊,那得多疼?

顧憫似乎猜到了沈映的心思,抽回自己的手放下袖子擋住傷,右手攬過沈映的肩膀柔聲安撫他:“放心,傷口不深,每天取血的量也不多,而且一直都有御醫在照看,御醫說沒事,我不疼,真的……”

“怎麼可能不疼!”沈映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又熱又脹快要爆-炸,他緊緊環住顧憫的腰,埋首在顧憫肩上,哽咽地道,“你真傻,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傻?這種江湖騙子的話你也信?他要是讓你放血九九八十一天難道你也照做嗎?你還要不要命了?”

顧憫回擁住沈映,在他耳畔低沉地道:“我這一輩子,不信鬼神不信命,可唯有你,我希望有來生。”

所以只要有一絲可以在來生再續前緣的可能,不管什麼方法,他都願意一試。

沈映擡起頭深深地凝視着顧憫,眼裡噙着熱淚,鄭重地點了點頭,含笑道:“好,我答應你,不管是今生還是來生,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