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感覺,有些怪異。
易明菲的心神一斂,手指一收迅速將握在手裡的小瓷瓶收入掌心。
回頭。
赫然發現原本緊閉的窗戶不知何時竟是悄然裂開一道縫隙。
時下已經是七月,但夜裡還是很有些涼意的。
窗戶怎麼會無緣無故的開了?
易明菲皺眉看着,心緒突然就恍惚了一瞬,一個破天荒的念頭突然闖入腦海——
夜深人靜,她的心跳有一瞬間鏤空了節奏。
然後她起身,緩緩走了過去。
窗子只裂開了一道縫隙,手指壓上去的一瞬易明菲有了片刻的遲疑,然後用力的一閉眼擡手推開了窗子。
冷風撲面而來,她順勢重新再睜開眼的時候便是瞧見樹影下斜倚着的那個人。
那人還是下午在宮裡遇見時候的裝束,白色的錦袍,紫玉金冠,只是手裡多了一個酒囊,不時的仰頭灌一口酒。
易明菲推開窗子的一瞬,秦嘯聽到動靜便扭頭看過來一眼。
兩個人隔着窗子相望。
秦嘯的脣角勾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復又靠回樹幹上對着夜色獨酌。
易明菲站在窗前遠遠的看着他。
華服之下將男子偉岸高大的身軀襯托着,明明是散漫不羈的一個人,但是從側影看上去竟也會給人一種平和雅緻的感覺。
他側臉的輪廓剛毅,映在不太明亮的月光下,棱角分明。
這種視覺衝擊太過強大,像是一個夢,卻真實的讓人無法忽視。
易明菲抿抿脣,她在窗口站了半晌未動,直至迎面的夜風撲來她便合了窗子轉身走到外屋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的腳步沒有猶豫,一直走到秦嘯面前兩步之外才止了步子。
秦嘯從天際收回目光,淡淡的看她一眼,似乎是在打量,從頭頂到裙襬下方露出的一點櫻桃紅的鞋尖都飛快的審視一眼。
“最近這段時間又出什麼事了嗎?”最後他問,挑高了眉頭,以一種玩味的姿態,語氣卻是出人意料的平和。
“沒!”易明菲脣齒微啓,聲音短促的吐出一個字。
“是嗎?”秦嘯笑笑,漫不經心的又灌了一口酒,閒閒說道:“既然沒出事,那是怎麼了?好像最近大半年都一直聽說你不舒服,如果沒病的話,總這麼避着不見人算怎麼回事?”
傍晚的時候在宮裡見她,她便推脫說是不舒服,當時見她的臉色不好,秦嘯還差一點當真,這會兒見她的身子雖然略顯單薄了一些,面目之間卻無病態,秦嘯才確定她其實並沒有事。
前面幾個月,他人雖然不在京城卻也隱約知道,這大半年以來易明菲都一直稱病,推拒了外面所有的宴會和應酬。
曾經一度他還真的以爲她是病了,直到今天才覺得不對勁,讓他一度懷疑是易家內裡又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影響了她。
易明菲聽了他的話卻是十分意外。
她突然擡頭朝秦嘯看去,一直勉強維持鎮定的心緒突然就有幾分凌亂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卻是不答反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看着他,一雙眸子大半掩藏在劉海之下,用了一種分外複雜的眼光看着他。
她知道前幾個月他領兵去了海域,可是他似乎知道她這段時間之內的境況,這是不是可以看做他也曾在意過她的處境和舉動?
秦嘯一愣,竟是生生被她問住了。
他爲什麼會在這裡?
其實爲了招待盧遠晟,宮宴結束之後他就回了自己府上。
盧遠晟和他一見如故,大有拉着他秉燭夜談的架勢,可是鬼使神差他卻編了醉酒的理由推辭了,等到如今腦子再清醒過來人已經站在了這裡。
方纔見到易明菲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個問題。
這會兒被易明菲明擺着提出來,竟然連他自己都找不到答案。
唯一記得的就是傍晚在宮裡見到她之後腦子裡就開始混混沌沌的不時的回放着那張蒼白的臉孔,甚至於整個晚上在酒宴上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當時他就只覺得肯定是易家背地裡又出了什麼事,想着就覺得厭煩。
現在不知不覺的站在了這裡,又覺得其實好像並不是那麼回事。
“做什麼?你這又是在質問我嗎?”秦嘯心裡愕然,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卻是不減,見到易明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他突然就有點莫名的心虛,心念一轉突然直起身子走到她面前,調侃笑道,“都多少次了,你怎就是學不乖,就算這裡是你易家的地方,我要做什麼,我要在哪裡出現,難道你還要管着我?”
這個人,天生就像是個無賴一般。
初次見面,他打着幫她進宮求救的旗號讓她險些闖禍,後來她半夜找上門去質問,他卻還理直氣壯半點也不覺得有愧。
後來在宮宴上又故意出言激她,引着話茬讓她追問起的時候卻又顧左右而言他,雖然最後是給她解惑給了她一個明白,可是從頭到尾也全憑他自己的喜好。
再到後來,他救她於危難的時候,她要道謝的時候他卻只留下冰冷世故的一句話——
救你是因爲有利可圖!
然後便毫不容情的將她推到明樂面前做了他們之間結盟的籌碼。
無論哪一次,他做任何事都是隨性而爲。
更何況今非昔比,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清閒散人掛名的九城兵馬司指揮使,而是一躍成爲人人追捧的朝中新貴,鎮國將軍。
現如今,他但凡做事,就更不需要理由了。
而她和他之間的距離也隨着他身份的變化越拉越遠。
不,或者更確切的說,他們之間的距離從來就沒有接近過,而且註定會隨着他官位的攀升而越走越遠。
秦嘯站在她面前,脣角噙一絲戲謔的笑,從上而下俯視她的面孔。
易明菲突然覺得自己前一刻那一點心意涌動的感覺變得苦澀無比。
易明菲咬着脣猶豫了一下,秦嘯原以爲她會後退避讓,不曾想她卻突然擡頭對上他的視線。
巴掌大的一張臉呈現在他面前,下巴尖尖,鼻子挺翹。
他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這樣仔細的打量過她,只是知道,她的眸子彷彿帶着天生如水一般的溫柔,不管是憤怒的時候,歡喜的時候,緊張的時候,或者悲傷恐懼的時候也一樣,每一次見到,他最先注意着都是她的眼睛。
不同於其她的任何人,這少女的眼波似乎永遠不會變換一樣,永遠都溫婉而沉靜。
易明菲看着他,她的心跳有些狂亂,卻努力的壓制住呼吸,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我想,這一刻就是你跟我之間此生之中離的最近的距離了,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秦嘯皺眉,看着自己的樣子影印在她水漾的眸子裡一時竟也忘了退開,脫口道,“什麼?”
“秦嘯,今時今日,你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子了嗎?”易明菲道,她的聲音溫婉柔和,卻是問的十分認真而莊重。
第一次直呼其名,有種莫名緊張而心悸的感覺。
秦嘯聞言,整張臉上的表情突然瞬間凍住。
易明菲看着他,不避不讓:“我聽母親說,最近京中無數的名門閨秀都在盯着鎮國將軍夫人的位子,那麼多才貌雙全的好女子當中,秦嘯,你有心儀的女子了嗎?”
秦嘯怎麼都沒有想到她這樣一個溫婉嫺靜的大家閨秀會如此直白的問出這樣的問題,如果不是發現她耳後升起的一片薄紅昭示了她同樣緊張和侷促的心情,他覺得自己幾乎是要直接吐血暈過去了。
他看着她,臉上表情幾乎可以用“見鬼”一詞來形容。
易明菲只是固執的回望他的視線,她的心裡顫抖的厲害,用力的掐着手心維持住清醒的理智不叫自己在這一刻落荒而逃。
“有嗎?”她第三次問道。
秦嘯的臉皮漲的厲害,最後還是抿着脣吐出兩個字:“沒有!”
他覺得自己此刻像是有了一點神智昏聵的錯覺,居然被這個一直看上去溫婉柔順的小女子逼到近乎窘迫的地步。
得了他的答案,易明菲的眸子突然一閃,就在秦嘯心不在焉想要退開的時候,她突然擡臂攬住他的脖子,身體前傾在他脣上印了一個吻。
因爲剛剛喝了酒,秦嘯的脣上還帶着清洌的酒氣。
易明菲的脣猝不及防的貼上來,他始料未及,這會兒不僅僅是那張臉,就連整個身子都僵直的定在那裡,腦中轟然一下像是無數朵煙花炸開空白成了一片。
易明菲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做了這樣的一件事。
她的脣瓣生澀的貼着男人的脣,卻侷促的根本不知道後面當是如何。
她只是知道,這是她傾盡一切,醞釀了許久一直想要做的事,如果不做,她會後悔。
她屏住了呼吸,手臂僵硬的壓在秦嘯頸後,短短不過一瞬間的停滯,便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般。
然後,她緩緩的收回手,往後兩步退回到原來的距離之外,重新垂下眼瞼。
她沒有說話,片刻之後秦嘯才如夢初醒一般緩緩的回過神來。
脣瓣上柔軟而溫和的觸感似乎還在,但方纔那一刻的印象刻在腦海裡卻恍然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秦嘯想要一笑置之,看是笑意卡在喉嚨裡便隱沒了省心。
最後他往旁邊挪開兩步,重新靠回那株大樹的樹幹上仰頭又灌了一大口酒,可是心裡那種躁意卻還絲毫不減。
“你不怕我嗎?”他問,仰頭看着空中高懸的那半玄月色,半晌脣角盪開一抹笑,一如他往常那般散漫而肆意。
易明菲站在他面前兩步開外的地方,微微垂下眼瞼。
她沒有說話,一如往常那般沉默。
秦嘯兀自灌了好幾口酒,一直沒有等到她的聲音,終於忍不住收回視線朝她看過去。
他的目光一沉,突然帶了幾分探究的意味,笑道:“怎麼了?我記得以前見你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現在這個年紀就這般沉默寡言,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言辭之間,彷彿是已經刻意將方纔的那一幕抹掉。
“我害怕!”易明菲突然說道。
她的聲音很輕,帶了明顯的一絲顫抖,似乎正好完完全全的印證了這三個字的含義。
秦嘯微微一愣,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他以爲她不會回答的。
易明菲頓了一下,又輕輕的補充了一句,道:“以後不會了!”
聽了這話,秦嘯又是一愣,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易明菲站在那裡,螓首微垂,看不到眼底真實的神色,月色下將她單薄的影子打在地上,更顯得纖細。
溫婉柔和的女子,像是綻放在夜色裡悄無聲息的一朵梔子花,芬芳馥郁,可就是這般美好的景象偏就叫他不敢靠近。
秦嘯的嘴脣動了動,最後卻只是整理了一下袍子起身道:“我走了!你早些睡吧!”
易明菲沒有擡頭,看着他素白的袍角從視線裡飛快的劃過,然後漸行漸遠,最後伴着風聲獵獵消失了蹤影。
她一直沒有擡頭送他,只是在最後的響動消失之後一點一點默默的背轉身去。
方纔的那一個舉動耗盡了她平生所有的力氣,這時才覺得虛脫了一般,她扶着自己的肩膀蹲下去,突然之間淚如泉涌。
秦嘯的感覺是對的,她的確是怕他。
從初次見他的時候,骨子裡就有一種謙卑而軟弱的東西驅使着她,讓她看見他就覺得害怕。
那個男人的氣質太過冷硬,又是那樣亦正亦邪的個性,她自幼就是在李氏精心的教育下成長起來的大家閨秀,他的一舉一動都和她的理念不盡相同。
可就是這樣一個完全可以稱之爲異類的男人幾次三番的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幾次三番,用這種她想都不敢想的方式盤踞進了她的內心裡,生了根一般,再也無法剔除。
她越是怕他,卻又着了魔一樣的想要接近他。
可是終究——
還是不可以的。
哪怕是這一刻,所有的感情絕提,她的淚止不住的奔涌而出,卻連聲音都要壓抑在心裡,不能讓自己放肆的悲傷。
哪怕是想要好好的哭一場都不能!
她哭的悲慟,肩膀抖動的厲害,卻一直隱忍着沒有發出聲音。
院子裡似乎又再次起了風聲。
易明菲只是渾然未覺,直至後來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再次在背後響起。
“起來吧!”
秦嘯去而復返。
他原本已經翻牆出了巷子了,可是不知怎的還心煩意亂的又折回來。
落地就見易明菲縮成一團蹲在院子裡的背影。
易明菲恍然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止了眼淚卻是蹲在那裡一時沒有反應。
秦嘯走過去,擡手拽起她的手腕。
他的動作有些粗暴,拽的她腕上一疼,這種真實的感覺才叫易明菲清醒了過來。
她擡起眼睛看他,幾乎有些手足無措,咬着嘴脣神色驚恐,“你——你不是走了嗎?”
她的臉上沾了許多的淚水,映在月色下,像是被寒露打溼的花朵。
秦嘯的眉目之間有些煩躁之意,擡起一手去擦她她臉上的淚痕。
男人的手掌因爲長期握劍而生了一層薄薄的繭子,擦在皮膚上有些澀澀的疼。
易明菲的身子一顫,突然想要往後退去。
秦嘯十指的指腹流連在她腮邊的皮膚上一頓。
少女的肌膚瑩潤而富有彈性,入手滑膩,這是他從不曾體味過的感覺。
他的眸光突然凝滯了一瞬,手指下滑就勢擒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頭與他對視。
易明菲有些慌了,之前爲了鎮定的做好那一場戲,她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這會兒在他的逼視下幾乎無所遁形。
“你放開我!”她顫聲道,想要往後縮脖子,卻赫然發現秦嘯手上的力道大的驚人,絲毫也不容她撼動。
“爲什麼?”秦嘯卻沒有理會她的掙扎,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告訴我,爲什麼?你說你怕我,而且你這個樣子也分明就是很怕我的,可是剛纔——”
秦嘯說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失神,頓了一下又再重複了一遍,“爲什麼?你不知道自己剛纔做了什麼嗎?”
他牽制着她的視線不容她迴避,易明菲臉上慌亂的神色越發明顯,腦子裡胡亂的想着什麼,咬牙道,“我說過,以後不會了,你走吧,讓人看到了不好!”
她說着就試着去掰秦嘯的手。
可是男人的力氣太大,根本就紋絲微動。
易明菲急的眼淚開始在眼圈裡打轉,聲音幾乎乞求,“你走吧!我求你了!”
秦嘯看到她蓄滿眼眶的淚,心裡突然就有一根弦被觸動,趁她掙扎的空當,另一隻手將她往懷裡一壓,突然俯身吻了下去。
相較於易明菲的青澀和生疏,他明顯更精此道。
易明菲的腦袋空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的臉孔在眼前放大到了極限,頓時就忘記了掙扎。
秦嘯閉了眼,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覺得陌生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瞬間將她所有的神智和理智擊潰,散亂了一片。
秦嘯的脣壓下去,張嘴含住她錯愕的脣瓣吮吻,他的力氣大的有些驚人,易明菲能感覺到脣上噝噝麻麻的疼。
她的身子有一絲顫抖,僵硬的被他壓在懷裡動彈不得,只是下意識的咬緊牙關,不知所措。
秦嘯的氣息鋪天蓋地的壓下來,舌尖頂到她的齒關才察覺她的不在狀態,其實他的原意也只是想要嚇嚇她,讓她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有多嚴重,可是少女清甜軟糯的氣息入口,他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品嚐的更多,感覺到她的抗拒,他心頭微怒,捏着她下顎的手指稍稍用力,易明菲吃痛的倒抽一口涼氣,他便順勢趁虛而入,攻城略地。
他舌尖靈活的在她的口腔內迴旋,卷着她無措的小舌遊戲一般追逐不止。
易明菲的腦子混混沌沌,在他的氣息包裹之下只覺得渾身發熱,本來還僵硬無比的身子逐漸就在他的掌握之下虛軟成了一團,被他揉在了懷裡。
這一個吻,持續了很長的時間,等到秦嘯終於退讓的時候,易明菲已經全身虛軟,整個兒靠在他身上,靠着他的力氣支撐。
她的面色酡紅,帶着迷迷濛濛的混沌和羞怯,卻不敢去看秦嘯的眼睛,只能無措的垂下頭。
秦嘯看着她的樣子,突然就好心情的笑了笑,他重新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擡眼看他,“怎麼,現在知道怕了?惹火燒身的道理還不懂嗎?”
易明菲在他的注視之下,只覺得無所遁形。
她咬着嘴脣,撞進他眸子裡戲謔的光彩,眼神突然一黯,推開他的手走到旁邊,開口仍然是簡短的逐客令:“你走吧!今天的事我會當做沒有發生過。”
秦嘯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冷笑,“沒有發生嗎?那麼怎麼纔算發生過?”
他突然大步走過去,扳過她的肩膀又要俯身下去吻她的脣。
其實男女之事似乎就是這樣,以前不曾接觸過的時候還好,可是一旦食髓知味,就會欲罷不能。
他的脣壓下來,這一次易明菲卻是早有防備的擋開。
她退後一步,眼中神色帶了幾分諷刺的看着他,“之前是我做錯了事情,鎮國將軍要對我說教,我已經受教了,所以現在也請你自重吧!”
秦嘯皺眉,似乎是理解不了她這個翻臉堪比翻書的速度。
他的目光一沉,眸子裡的顏色也染上幾分譏誚,“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易明菲看着他,卻是不答反問,“那麼現在,你又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秦嘯啞然,突然之間就有些無言以對。
是啊,他把她當成什麼人了?
他們之間,這算什麼?
易明菲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心裡突然微微一痛,苦笑一聲,往旁邊別過眼去。
秦嘯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沒有再上前。
“你是爲了年前的那件事嗎?”他問,說着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還是——你喜歡我?”
易明菲和他之間,隱隱的的確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萌動,可是那種感覺太過微妙,讓他捕捉不到,或者更確切的說是他刻意的忽略,不想去深究。
可是這一晚,無意中已經跨越雷池,讓他不得不去面對這個問題了。
易明菲是典型的大家閨秀,一舉一動都秉承禮教約束,可是這一晚她卻主動做出這樣出格的事,這其中是需要有一個合理的原因的。
之前他算是救過她一次,如果她只是惦念着當時欠下的人情——
如果易明菲給出這樣的解釋,那麼他就可以完全的放下了,可如若不是——
易明菲聞言,身子不易察覺的微微一顫,她迅速的低頭又擡頭,突然轉身看過來的時候笑容已經在這個瞬間綻放到最最平和自然的角度。
“是啊,我喜歡你!”她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我好像是喜歡上你了,雖然我也一直都很怕你,可就是惦念着記掛着。”
這些話,萬不該是從一個大家閨秀的口中說出來的。
秦嘯的整個人如遭雷擊,嘴脣動了半天卻沒能說出話來。
易明菲用一種近乎壯烈的表情看着他,眼裡突然又再次的濺出淚花,語氣卻很乾脆:“今天的事,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吧,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可是——我覺得以後我們或許不會再見到了,我這一生,從來沒有試着努力去爲自己爭取過什麼,我只是——不想給自己留下這樣的遺憾而已。你會覺得我這樣的舉止輕浮是吧?其實這樣也好,至少我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如果你覺得需要,那麼我跟你說道歉!所以今天的事,就到此爲止吧,你走了,就當沒有見過我,我也一樣!”
易明菲一口氣出完,突然如釋重負的長出一口氣。
她背轉身去,背影筆直,等着他再次無聲無息的消失。
“真的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嗎?”秦嘯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在問她,又更像是在問自己。
“不然呢?”易明菲聞言卻是笑了,語氣也恢復了平靜,犀利的反問道:“還是你會娶我嗎?”
她沒有回頭去看秦嘯的反應,只在他的短暫的沉默過後已經兀自搖頭,“橫豎也不過就是這樣,總歸也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沒有樂兒那樣的能耐和勇氣,可我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不管你要怎麼看我都好,你走吧。”
這些話,明明應該是由男人來說的,從她口中吐出來,秦嘯怎麼聽都覺得不是滋味。
看着她倔強的背影,秦嘯突然覺得無力,他走過去,從後背圈住她的肩膀。
易明菲閉上眼,遲疑之下卻遵循了本心,沒有掙扎。
他從背後環着她,在她耳畔細語呢喃:“你到底想要我拿你怎麼辦?”
聲音很輕,斂了慣常的笑意,聽起來甚至是帶了幾分滄桑的無奈。
易明菲垂眸看一眼他環在她胸前的手臂,略一猶豫最終還是拉開他的手。
她轉過身來對上他的視線,眼中有笑,“從今以後,你是不是就會覺得我是個隨便而輕賤的女子了?”
雖然嘴上說不在乎他會怎樣看她,可事實上哪能不在乎?
哪怕沒有相知相守的緣分——
人生若只如初見!
她如何不想在他心裡也留一個永遠值得回味的印象。
秦嘯沒有說話,這一晚,這個他自認爲已經十分熟悉的女子已經給了他太多的震撼,並且帶給他太多的無措。
他的目光復雜的看着她,最終只是傾身下去細細的吻掉眼角的淚。
“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最後,他握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寬厚,帶着薄繭微微有些硌人,可是手心裡傳遞出來的溫度卻叫人覺得格外踏實。
易明菲還在猶豫,他的手已經環過她的腰身往身邊一帶。
易明菲低呼一聲,下意識的抓緊他的衣襟,下一刻腳下已經懸空,耳畔風聲響過,兩人已經落入相鄰的花園裡。
院子裡還有細微的風聲過往,但是人去樓空,卻是分外的安靜。
良久之後側偏院的拱門後頭書蕾躡手躡腳的走出來,她扒在門邊仔細的瞧了瞧,確認院裡沒人才快步進了易明菲的閨房,把敞開的窗子還有房門逐一關好。
******
夜重歸於靜,秦嘯的動作很快,一直到兩人雙腳落在侯府外面的巷子裡易明菲才緩過神來——
她居然在夜深人靜之時和一個男人翻牆出府了!
秦嘯的馬留在巷子外面,根本就不由她反悔已經將她扶上馬背。
兩人共乘一騎,馬蹄清脆,踏在夜色中異常鮮明,在塵土裡留下微弱的印記很快隱沒在夜色中。
易明菲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裡,只是下意識的抓着繮繩,耳畔風聲過往,她有些怕。
一路上秦嘯都沒吭聲,快馬加鞭走了小半個時辰,最後在一處有些偏僻的巷子裡停了下來。
“來!”秦嘯翻身下馬,轉身去扶她。
易明菲把手遞到她的手心裡,被他半扶半抱的拉下馬。
然後秦嘯又是二話不說,直接攜了她縱身從不是太高的圍牆翻了進去。
這是個三進的院子,較之武安侯府的規模實在是差了太遠,而且院子有些陳舊,大半夜裡顯得很有幾分陰森恐怖的感覺。
有秦嘯在身邊,易明菲倒也不是很怕,只是下意識的拽着他的袖子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家!”秦嘯道,拉着她的手輕門熟路的進了後院。
秦嘯被封鎮國將軍以後小皇帝就單獨賜了他一座將軍府,易明菲雖然沒有去看過,但是爲了匹配他的身份,可想而知也應該是富麗堂皇的。
易明菲一時間有些茫然,隨後才反應過來,小皇帝雖然賜了秦嘯一座將軍府,但據說他的母親秦夫人卻沒有搬過去同住,就爲了這事兒,那些想要和他結親的夫人小姐們背地裡都不知道有都沮喪。
雖說這裡是秦嘯的家,但是大半夜翻牆進來始終不是君子之道,易明菲被他牽着一路往裡走,心裡難免忐忑。
這宅子裡是有幾個下人的,不過此時已經到了下半夜,所有人都睡下了,兩人如入無人之境一路通行無阻。
最後,秦嘯在最裡面的院子裡停了步子。
那院子裡栽了不少的植物,較之前面兩重院子要多有幾分生氣,可是下半夜天上的半玄月牙也沒了蹤影,疏影稀稀落落的打下來,反而更叫人覺得陰森恐怖。
秦嘯的步子一頓,就又繼續前行,推開了裡面正屋的大門。
易明菲亦步亦趨的跟着他,緊皺着眉頭大氣不敢喘,直到秦嘯點了前面香案上的蠟燭她才驚覺這裡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大廳,而是一間佈置樸素的佛堂。
青色的幔帳層層疊疊的垂落,最裡面的香案上供奉着一尊金身如來佛相,屋子的另外兩側都是巨大的書架,上面滿滿當當幾乎已經放滿了書籍。
“進來吧!”秦嘯見她還站在門口就回頭喚她,解釋道,“這是我母親平日唸經的佛堂。”
易明菲跟着他進門,狐疑的四下打量。
秦嘯走過去關門,她隨手抽出書架上的書籍查看,翻開了才發現厚厚的一本竟然是手抄的《法華經》,再抽出一本《大藏經》還是手抄版本。
抄寫經書的人書法練的似乎並不好,字跡雖然工整但是怎麼看落筆都有幾分生疏和僵硬。
秦嘯關了門就走過來,把她手裡的經書放回原位道,“我母親是平民出身,目不識丁,她的字是在我父親去世之後才練起來的。”
易明菲從頭到到尾掃了一遍兩邊靠牆放着的巨大的書架心裡頗爲震驚,秦嘯卻沒注意她的情緒,有些自嘲的繼續道,“她大約是很愛那個男人,一心只想着替他超度讓他早登極樂,可是那個男人娶她的初衷好像只是因爲她目不識丁又沒有心計,不會窺測到他的秘密。可是即便如此,在知道了真相之後母親也依舊用和往常一樣的心思對他,日日在這裡替他抄經,想要儘快替他洗脫生前的罪孽。”
自從知道了秦穆之的爲人以後,那個人的作爲便叫他十分不恥,哪怕是各爲其主這樣的立場讓他無法指責秦穆之的過失,可只就從秦穆之不擇手段對待慶膤公主的那一件事上就讓他極端的厭惡,更何況——
似乎秦穆之當初娶她母親的時候也全然是爲了利用和掩飾身份提供便利。
一個男人,可以不正直可以不善良,但至少應該有自己處事的底線和爲人的擔當。
很顯然,這些對秦穆之而言全是虛妄。
秦穆之的事易明菲並不知道,聽着秦嘯的話,她的眼睛裡盡是茫然。
秦嘯盤腿坐在屋子正中的蒲團上,從腰間解下酒囊灌了一口酒,然後語氣緩慢平和的把隱藏在心裡的秘密盡數抖露出來。
易明菲起先只是好奇,但是聽到後面卻是越來越心驚,越來越心涼。
“他是怎樣的人其實與我的關係不大,我只是很心疼我母親現下過的這種日子。”仰頭把酒囊裡最後的一滴酒倒入口中,秦嘯突然自嘲的笑了笑,“我覺得我不能原諒他,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像現在表面看上去的這樣平靜而安逸的生活,而且大興那邊的事情似乎也不可能善了,我想要做些什麼,但是後果連我自己也預料不到。”
易明菲坐在他旁邊的另一個蒲團上,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
秦嘯擡起一手去蹭了蹭她的臉頰,酒精的作用下,讓他以往總是深不可測的眸子看起來有了幾分溫軟而柔和的意味透出來。
“有時候我不是不想也自私自利的佔有某些東西,可是我不想讓自己變成他那樣的人。”秦嘯說道。
易明菲覺得那或許是她的幻覺,她竟會覺得這男人的聲音裡竟然有一種近乎誘惑的溫柔溢出來。
深夜的佛堂裡面很安靜,她的心跳很快又唯恐被他聽到,極力掩飾之下臉龐卻是悄無聲息的越發紅潤起來。
秦嘯看着她的臉,越發覺得她的眸光溫柔似水讓他想要不顧一切的沉溺。
喉間溢出一聲低啞的笑,他的身子突然前傾去捕捉她的脣。
他先是輕啄了一下,易明菲沒有動,他便越是得寸進尺含住她粉嫩的脣瓣吸允了起來。
喝了許多的酒,他的氣息都帶着烈酒的清香,衝擊着易明菲的神智也有些混沌。
這一次他沒有束縛她,似乎隨時都準備給她機會讓她抽身而退,易明菲起初也只是被動的接受,後面隨着他的氣息越發濃烈的撲向自己,鬼使神差的她漸漸的竟然也開始試着迴應他。
只不過因爲是第一次和人做出這樣親密的事,她的動作顯得略有幾分生疏和僵硬,但是即便如此也未能將秦嘯心中升起的慾念撫平,兩個人的脣舌癡纏,漸漸的就打得火熱,易明菲有些始料未及,等到終於支持不住想要退開的時候秦嘯已然情動,大手托住她的後腦將她壓向自己,脣齒廝磨間不知不覺將她壓倒在地。
他的另一隻手卡在她的纖腰之上,衣料下面女子的腰身柔韌,忍不住就叫人浮想聯翩。
即使還有一絲理智尚存,這個時候身體本能的反應也完全失去了控制,手指挑開她腰間的絲帶,他的手便從後面攀上她滑膩的脊背,入手的觸感溫暖而熨帖,比他自幼隨身佩戴的玉器還有舒適幾分,他的大掌在她的皮膚上流連,身體裡有一種抑制不住的衝動在不住的攀升,讓他想要不顧一切將身下的女子揉入血肉細細品嚐她的滋味。
易明菲的意識迷迷濛濛的,整個身子癱軟在他手掌的掌握之間。
其實她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畢竟她和秦嘯不同,做這樣的一件事是需要她積攢了畢生的勇氣的,她知道這樣不顧一切的後果,也正是因爲知道,所以她才願意這樣勇敢。
平日裡越是溫順柔和的女子,真要倔強起來的時候那份勇氣和意志力才更驚人。
她的手臂有些無措的搭在他的脖子上,身子在他的掌控之下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
秦嘯的脣移到她頸邊的時候突然強撐着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制住了動作,啞這聲音道,“你確定真的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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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其實被推倒啃了的是秦嘯,七姐威武,大家鼓掌~
昨天時間來不及,只更了8k不到,新增的兩千字要16號早上纔有,提前訂閱的妹紙記得回頭補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