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誤會一場?

易明爵的身邊也是高手如雲,每時每刻都有長安和影衛等人跟着,就算昌珉公主想使壞,也很難找到機會下手。

可這些靖襄公主並不知道,如果說她會信了昌珉公主的恐嚇之言也不爲過。

可是——

就因爲這樣,她就敢於自己飲鴆來替明爵擋災嗎?

明樂仔細的斟酌,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如果靖襄公主真的會對明爵情深至此,怎麼至於到了今時今日,不管是榮妃那裡還是明爵那裡,她都一丁點的跡象也不曾發現。

明樂的心中有了一瞬間的震撼,隨之而來又是濃濃的困惑。

他擡頭去看宋灝——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不管明爵心裡是怎麼想的,在靖襄公主那裡,他都相當於是欠下了一筆巨大的人情。

偏偏還是最難計算清楚的感情債。

“你不用現在就這麼緊張。”宋灝擡手摸了摸她的發,脣角揚起一個隨意的笑容,“靖襄的爲人你不知道,雖然表面上看她是被榮妃寵着捧着,養成了那樣活潑和開朗的個性,可她本身卻是極聰明的。若說她是不是對爵兒有意,這一點我不好妄下論斷,但我可以保證的是,她會當着昌珉的面喝下那瓶毒藥,絕對不會只是單純的意氣用事。”

“此話怎講?”明樂道,現如今她是越發覺得靖襄公主的這件事情棘手了。

宋灝扶她躺下,兩個人並肩靠在一起,然後繼續說道:“有一件事你應該是知道的,宋沐的原配林氏入宮已經有些年頭了,雖然最後是孑然一身,可是早幾年,她也曾有過一次身孕。可惜時運不濟,她的身體先天不好,孩子懷的異常艱難,太醫開了各種的方子爲她調養,最後胎兒也只勉強保了五個多月。那個時候距離現在,應該是八年前吧。林氏因爲是正宮皇后,所以對那個孩子的期望很高,可想而知,小產之後,她的心情會是怎樣。那之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都變得異常暴躁,喜怒無常,尤其是看宮裡有過生育的嬪妃怎麼都不順眼。那個時候,已經有了大皇子,和兩位公主,大皇子的生母早逝已經不在了,而二公主的生母正在得寵的時候,林氏也不好輕易動她,於是就把所有的矛頭指向生育了大公主的榮妃身上。接連幾個月,她以侍疾爲名勒令榮妃搬到她的寢宮偏殿居住,早晚侍奉湯藥,更有甚者,還要她代替宮婢守夜,整晚整晚的折騰。榮妃的個性最是隱忍,你是知道的。林氏雖然過分,可是因爲她剛剛痛失皇兒,母后和宋沐兩個也不好苛責她,也就由着她鬧騰了。”

這些深宮內院雞毛蒜皮的往事,明樂以前雖然也叫人查過,但因爲與己無關,所以並沒有太過關注。

此時聽宋灝提起,倒是有了些興致。

榮妃的性子她現如今已經摸的清楚透徹,而她之前見過的林皇后,雖然不說大度高貴,但起碼明面上和嬪妃之間也都還過的去,卻也不像是個過分苛刻的人。

“後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明樂問道,“怎麼在我見到林皇后的時候,看她的性子倒也還算的溫順的。”

“嗯,是發生了一些事!”宋灝點頭,那些往事於他而言沒有實質性的牽連,所以他說起來也很隨意,“那個時候易明心也是剛入宮門的新人,恃寵而驕。不過那個女人從來都是心大又不自量力,這你也是知道的。後來趁着一次林氏指使榮妃親手給她燉補藥的時候,明妃就買通了掌管林氏小廚房的嬤嬤在那湯裡面做了手腳。榮妃一時不察,直接就把燉好的湯藥端進了林氏的寢殿,當時明妃以爲萬無一失,提前給那嬤嬤打賞的時候不湊巧剛好被到鳳鳴宮去找榮妃的靖襄聽到了。那個時候已經是千鈞一髮,你猜她是怎麼做的?”

宋灝的語氣調侃,垂眸看了身邊的明樂一眼。

“易明心從一開始就盯着中宮之位,既然是要借刀殺人,肯定是要一次成事的,用的必定是馬上可以致人死命的劇毒之物。而在這件事上,易明心一定會很小心,不會留下任何的證據供人追查。如果靖襄會把實情說出來,在完全沒有辦法證明兇手另有其人的情況下,只憑借那碗湯藥是榮妃端進去的這一條,一個謀殺皇后的罪名榮妃就死活都賴不掉了,那樣也就不會有她在宮裡順風順水走到今天了。”明樂分析道。

“的確如此!”宋灝笑了笑,繼續說道,“那個時候,靖襄也只有六歲,換成一般的孩子,就算不嚇的手足無措,最多也是爲了袒護自己的母親直接把事情抖出來,並且指認明妃的。可是靖襄卻沒有這麼做,她緊趕着就衝進的皇后寢殿,仍是藉着尋找榮妃的由頭直接撞翻了那碗藥,把自己燙傷了不說,更是熱的林氏震怒,七月盛夏,要罰她在鳳鳴宮的院子裡跪上三天三夜。那樣的天氣,別說是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孩子,就算是個身體健壯的侍衛也定然沒有辦法不吃不喝在烈日下暴曬三日。最後還是榮妃想辦法叫人偷偷的求了母后,母后趕來,把人帶走了。”

一個六歲的孩子,爲了保護自己的母親居然可以做到這樣的地步,無論是她所表現出來的智慧還是勇氣都叫人深深折服。

怪不得人都說皇室的孩子較之於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更早的成熟長大,現在的靖襄公主雖然活潑無憂,可原來,作爲皇室一族的成員,她也未能免俗。

“後來呢?她應該是把這件事告訴母后了吧?”如是鬧到了姜太后那裡,那麼宋灝會知道也就順理成章了。

不得不說,宋灝的確是吊起了明樂的胃口,對這件事的後續,她很感興趣。

宋灝於是就耐性很好的替她解惑:“是啊,靖襄哭着把事情的始末對母后說了,母后也信了。不過因爲沒有拿到真憑實據,再加上明妃正在得寵的時候,還有她孃家那邊和朝廷上面盤根錯節的關係,根本就沒有辦法動她。母后其實是最恨後宮女人的這些陰私手段的,可是爲了大局着想也不得不把這件事壓了下去,不了了之。自那以後,榮妃也慢慢的轉了性子,一改原來處處低調的處事作風,變得刻薄刁鑽,事事都要搶風頭,成了人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刺兒頭,並且在不知不覺間就慢慢的變成了事事和明妃針鋒相對。表面上看只是爲了爭寵互別苗頭,實際上,明妃卻並不知道當年的事情她已經暴露了,榮妃和她小打小鬧了那麼多年,只不過是在等時機而已。當然了,這其中也有母后刻意縱容的功勞,因爲在那件事上,她也覺得委屈了榮妃和靖襄。雖然表面上她也沒對榮妃有多擡舉,可是背地裡,實則卻是十分關照的。而經過那件事,大約是不想靖襄被那些骯髒的手段影響到,日後榮妃對靖襄更是保護的十分嚴密,慢慢的也就養成了她現在這樣活潑開朗的個性。”

就說當初榮妃和易明心之間哪兒來的那麼大的興致天天的鬥來鬥去,卻原來在小打小鬧的背後還有這樣的波濤暗涌。

也怪不得榮妃會瞄上自己,原來是一早就瞅準了她和易家二房的那些人不對頭,想要拉攏同盟的。

“這樣說來,榮妃和靖襄這些年過的也不容易。”明樂感慨說道。

雖然榮妃一直沒有對她完全的坦白這些事,不過但凡是人,就難免會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這一點也不能怪她。

“我跟你說這些,就是要告訴你,如果昌珉想要和靖襄鬥智耍狠,未必就是那麼容易的。如果只是普通的爭執,靖襄不可能會是那樣易衝動的性子,被她套進去。所以我思前想後,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拿了靖襄想要保護的人來做籌碼,威脅了她。”宋灝說道。

面對愛情,的確是容易叫人當局者迷。

靖襄公主是個聰明又果敢的少女,難道這一次面對明爵的時候,她便是像當年想要保護榮妃一樣的不顧一切了嗎?

明樂沉默了一陣,想想明爵那邊的反應,還是覺得心裡沒底。

“可是爵兒那裡,我總還覺得有點擔心。”明樂皺眉,仰頭去看宋灝,“他在宮裡的時候好像是因爲這件事還特意去找過昌珉一次,難道他不知道靖襄中毒?如果不知道,昨夜他也就沒有必要親自去劫下了昌珉了。靖襄那裡還是其次,現在我比較在意的是,他那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呵——”宋灝笑笑,垂眸對上她的視線,咱們還是來說我之前問你的那個問題吧,“現在聽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喜歡靖襄?”

“我還是那句話,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只是——”明樂抿抿脣,神色之間突然有了一瞬間的遲疑。

“只是你很介意,因爲明爵沒有提前對你言明這件事?”宋灝看穿她的心思,手臂收攏將她往懷裡抱了抱。

明樂點頭,伸手抱住他的腰。

“有關他感情的事情,我不會干涉,不管他喜歡的是誰,只要是他自己真心的喜歡,我都沒有異議。可是——”明樂嘆一口氣,心裡翻覆的那種感覺似乎是有點苦澀的,“我想了一整天了,是不是真的是因爲我平日裡表現的態度太過強硬和苛刻,才叫他在心裡也對我產生了本能的排斥和畏懼的情緒,要不然,這樣的事情,他爲什麼會一丁點的風聲也不肯跟我透露?”

人都說懷孕的女人都愛胡思亂想,果不其然。

宋灝無奈的搖頭一笑,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道:“是你想多了。爵兒他是個男子,你還指望她像女子一樣有事沒事的拉着你談心事講秘密?而且既然他和靖襄雙方面都沒有明確的表示什麼,事情也許還沒有發展到那一步。再者說了,你是他的姐姐,又不是他孃親。要是長姐也還罷了,可兩個人是一奶同胞,明明比他只早了半刻鐘出世,卻偏生的在他面前擺出一副長輩一樣老成持重的模樣來。他凡事由着你,那是寵着你,難不成連談婚論嫁的事也要一一想你稟明瞭,聽你的主意,讓你做主嗎?”

宋灝其實一直都還記得那時在柳鄉的賭坊初次見到他們這雙姐弟時候的情形,兩個瘦弱的孩子,穿的樸素破爛的混跡在人羣裡,表面上凡事都是以明樂這個姐姐馬首是瞻的,可那時候宋灝分明就已經注意到,旁邊易明爵戒備至深的神情,彷彿是一有危險就隨時準備去爲身邊的另一個孩子拼命似的。

當時他就覺得這兩個孩子很有趣,現在回想起來,倒是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了。

宋灝的話,同樣也給明樂帶來了太多的震撼,讓她不由的開始反思。

的確,從實際年齡上講,她比明爵大了許多,再加上上一世的明瀾又是他的長姐,所以從一開始,她的心裡就給自己下了這樣的定義,要站在長姐的立場上,代替他們的父母來教育和保護這個年幼的弟弟。

可是實際上呢,在易明爵的眼睛裡,卻不是這樣的。

或者說在其他任何人的視線之內都不是這樣子的。

她只是和易明爵一起長大的孿生姐姐,身爲女子,在易明爵的心裡,她纔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弱者。

而這麼久以來,他也的確是秉承着這樣的一種信念在默默地這樣做。

所以現在,她要站在一個長輩的立場上去看待和要求明爵——

這種出發點的本身就是錯的。

“原來是從一開始我的想法就錯了嗎?”明樂的心中豁然開朗,只是轉念一想,一時間還是有些適應不了,然後就聽宋灝繼續說道:“還記得兩年前我在盛京剛和你們碰上不久的時候,他找上我並且主動要求幫我設局刺殺惠王的時候曾經義正詞嚴的警告我,讓我離你遠一點。因爲他覺得我的身份很有可能會給你帶來危險,所以不想你和我走的太近。這件事,他應該一直都沒有告訴你吧?”

其實當初宋澤的事情發生以後明樂不是沒有懷疑過的,只是易明爵的表現太平靜,又沒有抓住證據,所以她便沒有深究。

卻原來,那件事真的是和他有關。

明知道摻和到皇室的奪嫡之爭裡頭去沒有好處,可是那個少年,只是爲了將她從危險的漩渦邊緣拉回來,就不惜一切的去和宋灝這樣難纏的人物比籌碼,談條件。

明樂的心裡一時震動極大。

宋灝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無奈的拉過她的手覆在腹部的位置道:“別再想這些事情了,明爵和你一樣,都不是孩子了,你這麼喜歡操心,以後還怕沒的忙嗎?若是你覺得兩個不夠,以後我們再多生幾個?”

說着,就俯首下去吻了吻明樂的脣。

明樂的心思顯然還沒能被拉回來,雙手就勢攬着他的脖子回吻了他一下,宋灝就着便要來含她的脣瓣,卻被明樂擡手擋住了,看着他道:“那你說有關靖襄的這件事,我還要不要去跟爵兒問清楚?畢竟榮妃那裡——有很多事,總不好是他自己去說去做的。”

宋灝看着她眼中期待的神色,終究是心軟,輕笑一聲,又着摸了摸她的發頂。

“問你話呢!”明樂拿手肘撞他的腰。

“說起來,小舅子爲你做了這麼多的事情,那我豈不是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宋灝突然說道,擡手颳了下她的鼻頭,說的煞有介事。

明樂忍俊不禁,擡起頭來看他:“是啊!”

宋灝垂眸下來,兩人相視一笑。

然後他聳聳肩,眼底眉梢有清雅平和的笑意散開,慢慢說道:“我知道了,這件事交給我吧,回頭我找個機會去和他談。”

“嗯!”明樂這才滿意的笑了,又往他懷裡蹭了蹭,想了想還是再次叮囑道:“爵兒的臉皮薄,回頭真要說起這事兒,你儘量的委婉點知道嗎?”

讓宋灝這種人去跟易明爵談心?想想都讓人覺得不靠譜。

明樂使勁甩甩頭,甩掉一身的雞皮疙瘩——

橫豎總好過她去問的。

男人和男人之間,說起話來,可能會方便一點。

姑且拋開她請的這個說客的情商指數不論,咳——

“知道了!我有分寸!”宋灝閉着眼,淺淺的應了一聲,拉過被子給兩人蓋上:“睡吧,昨晚一整夜沒睡,好歹你也讓我先養足了精神。”

**

鳳鳴宮。

寢殿裡,榮妃剛剛一走,曲嬤嬤就帶了幾個宮女進來服侍靖襄公主沐浴更衣,一直伺候她上牀歇下了才相繼退了出去。

但大約是得了榮妃的吩咐,曲嬤嬤臨走時還不忘囑咐外間守夜的宮女警醒着些,好生伺候公主的起居。

靖襄躺在牀上,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

那宮女躺在外間的榻上豎起耳朵聽了許久才放心,兀自睡去。

待到她的呼吸平穩了,一直躺着不動在裝睡的靖襄公主才爬起來,穿了室內穿的軟底繡鞋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意作弄,推開窗子才發現今天居然也是滿月,雖然不似那一晚的圓滿,卻是把她腦海裡保存的那點如數家珍般稀罕的回憶統統勾了起來。

那一夜,星月圓滿,那少年站在雪地裡,眉目清朗,脣角含笑,身上的月白錦袍透出比月色更爲盛大的華彩,根本就無須過多的言語,就已經在她的芳心一角灑下了種子,默默的萌芽綻放成最美的花蕾。

就在那一瞬間,側目看去的時候她突然就有了砰然心動的感覺,並且一發而不可收拾。

哪怕他從頭到尾根本就不曾真心的注意到她,她也依舊滿心歡喜。

那個少年,皎皎如月,一笑之間成就的就是她曾經只在話劇本子裡面看到的天上人間。

那一天十五月圓,明明是漫天飄雪的季節,但是宮燈妝點之下,整座皇城卻陷入一種奇特的喧囂和吵鬧的夢境裡。

她一度都曾以爲那一場邂逅只是一場不真實的美夢,從來都不敢有的奢望,可是昨天昌珉公主找上門來挑釁生事的時候她突然就一時起念,決定孤注一擲的試一試了。

她承認在這件事上她是用力心計的,顯得那樣的齷齪和陰暗。

可哪怕是他有一絲一毫把自己放在心上了,都不會是現在這樣一副不聞不問全然放任自流的局面。

那是一場夢,而現在,也許母妃說得對,從一開始就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肖想——

這夢,該醒了!

靖襄公主閉上眼,這一刻忍了許久的眼淚在寂靜無人的深夜裡終於涌出眼眶,一發而不可收拾。

次日一早,用過早膳,她突然臨時起意,藉着去御花園裡散步的機會又去了一次皇宮東南角那裡專門培植花草的花房,原來是想再來看看栽種在暖房裡的那株曇花,哪怕只能用於憑弔都好,可是卻赫然發現,那巨大的一株花樹居然就那樣枯死在了牆壁一角,枝葉枯黃萎靡,零落了一地,衰敗不堪。

短短不過兩個月的時間而已,上一次看到的還是雪夜開花的奇景,美不勝收。

轉眼之間卻是飄零一地,如此的頹敗荒涼。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急忙找了花匠來問,那花匠卻說一直負責打理這株曇花的那位老嬤嬤在年關的時候去世了。

這株花草,因爲是從南方傳進來的苗子,他們全都不懂得它的習性,所以沒辦法,只能看着它枯萎消失了。

靖襄公主木然的看着那株枯萎的花樹良久良久沒有再說一句話。

**

殷王府。

宋灝早起上朝,明樂晚上睡的足了,精神養的好,索性也就跟着一起起身。

讓小廚房簡單準備了點早膳,她早起胃口還沒開,就坐在桌旁托腮看着宋灝用膳。

宋灝被她盯着倒也不覺得不好意思。

作爲皇家的人,他在餐桌上的儀態也一樣自信可以做到優雅而具觀賞性。

明樂左右看了他一會兒,見他彷彿還很享受的模樣也就興致缺缺,起身回到內室替他準備好朝服。

宋灝用了早膳就換好了朝服出門,明樂親自送他到門口,待到目送他出了巷子,剛要轉身回去卻聽身邊長平咦了一聲道:“好像是小少爺來了!”

明樂回頭,沿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就見易明爵騎馬帶了幾個隨從從另一側的巷子口行來。

明樂先是一愣,隨即豁然開朗的在心裡暗笑一聲:最終還是撐不住登門來了!

易明爵翻身下馬。

門口的小廝立刻迎上去接過繮繩。

明樂站在臺階上等着,易明爵隨手把手裡馬鞭扔給那小廝就快步上了臺階,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先給明樂攏了攏身上披風的領口道:“這一大早的,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不在這裡,你這麼早登門,豈不是沒人接了?”明樂卻是不答反問,顯而易見是調侃他的。

易明爵臉上的表情一僵,隨即掩着嘴脣低咳一聲作掩飾,道:“你是出來送姐夫去上朝的吧?早上天涼,先進去吧!”

明樂笑笑,對長平道,“你去吩咐廚房準備早膳吧,王爺已經用過了就不用留了,一會兒直接把飯擺到後院的花廳去,小少爺要在府上用膳。”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長平應道,先行轉身離開。

“走吧!”明樂又回頭看了易明爵一眼,然後帶着他往院裡走去。

一路上她故意的沒有先開口,易明爵居然也出人意料的一直沒有吭聲。

兩個人沉默着往裡走,過了那條水榭迴廊,明樂腳下步子突然毫無徵兆的突然頓住。

易明爵本來是跟在她的右後方,往後錯開半步,但他人明顯是在走神,一時不察險些撞到明樂身上,神色慌張的連忙後退一步,道:“怎麼突然停了也不說一聲,我——”

擡頭卻見明樂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知怎的,他突然就覺得尷尬,下意識的住了嘴。

這時候旁邊的雪晴才極爲好奇的眨眨眼道:“小少爺,王妃剛剛已經喚了您三遍了,您沒聽見嗎?”

這位少爺今天的狀態似乎不對啊,怎麼看一路上都好像是在神遊。

聽了她的話,易明爵的臉上竟是不覺的微微一紅,更顯尷尬了起來,嘴脣動了半天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明樂見他這樣一副神情也是十分意外——

一個靖襄公主的魅力,真的會有這麼大嗎?居然會讓她這個素來沉穩自持的弟弟失態至此。

“你這麼一大早跑來,肯定是有什麼事的吧?”明樂心裡更加好奇,按耐不住的問道,“你——有話要跟我說!”

“是——”易明爵明顯還是不在狀態,脫口喃喃的應了聲,但是隨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明樂在等他的後話時,他突然就又沒了聲音,左右猶豫之下,看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最後卻是說道:“外面天涼,還是去花廳再說吧!”

明樂盯着他看了兩眼,卻沒反對,點頭道:“好!”

姐弟兩個一前一後進了花廳,采薇帶人擺上茶水點心。

明樂平時就不喜歡喝茶,再加上如今懷孕,就更是不沾的。

易明爵捧着茶碗心不在焉的喝,明樂捧着水杯在旁邊看着,左等右等,愣是沒有等到他吭聲,再好的耐性也經不起這樣的消磨。

等到易明爵手裡茶水續到第三杯的時候,明樂終於忍不住攔下他的手,正色道:“你天沒亮就跑過來,就是爲了叫我挺着肚子在這裡陪你喝茶的嗎?你再這樣,我就讓長平直接給你包些茶葉帶回去了。”

明樂說着就放下手裡的杯子,起身佯裝要走。

易明爵猶豫了一下,終究是咬牙放下茶碗,跟着起身追上去一步道:“阿朵,我——”

說着卻是欲言又止,神色遊離,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

他的這個樣子,倒是越發讓明樂覺得驚奇。

這麼多年,明爵也算是大風大浪裡頭過來的,什麼陣仗都見了,卻沒有想到到了兒女私情上面居然會青澀至此。

“好了好了,你也別再支支吾吾的了。”明樂再不敢激他,握了他的手重新安置他坐回椅子上,和顏悅色道:“本來我就有打算,今天就算你不來,我也跟你姐夫提前說了,讓他下朝之後去找你談一談的。現在你來了正好,剛好我也有事情想要當面跟你說。我來找我,是不是爲了靖襄的事情?”

易明爵聞言,反而沒有多少驚訝。

他的臉色沉穩而安靜,唯獨不見任何情竇初開的羞澀或是甜蜜,哪怕是因爲靖襄公主中毒而表現出來的擔憂和憤怒都看不出絲毫的跡象。

明樂十分不解,正在失神,然後下一刻,易明爵已經擡起眼眸直視她的視線道:“阿朵,我來找你,是想要請你幫我一個忙。”

“嗯!”明樂點頭,卻沒有再多加揣測,因爲她已經從易明爵的反應中察覺出了異樣。

易明爵看着她,目光平和而安靜,道:“你今天能不能進宮一趟,替我準備一份豐厚一點的禮物送給皇貴太妃和靖襄公主?”

靖襄公主中了毒,而且還很有可能是因爲他的緣故,可是現在他找上門來,不是叫自己帶他進宮探望,也不是傳幾句貼心話暫作安慰,而只是要她幫忙備一份厚重的禮物送過。

凡是可以用銀錢和禮物來衡量的,就不可能是真感情了。

枉費她還和宋灝苦思冥想的揣摩了半夜,不曾想最後的結果卻是這樣的出人意料。

明樂的眉頭皺起,深深的看了易明爵一眼,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嗯?”

其實從宮宴那天事發之後易明爵就開始不住的計較和權衡,因爲牽扯到了靖襄公主和榮妃,他知道只有明樂出面才能把這件事的風聲壓制到最低,以最低調的方式解決。可是這樣一來,這所有的一切事情,他就再不能隱瞞,必須要事無鉅細全部對明樂一一坦白。

其實對於靖襄那裡的處理方式他心裡早就有了明確的打算,只需要明樂幫着實行就好。

他猶豫的,只是因爲還不想在這個時機把一切的事情挑明瞭來說。

因爲——

時機好像還不太對。

不過既然已經決定開口了,此刻易明爵的態度卻是十分鮮明和果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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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花房裡的古嬤嬤你還記得嗎?”易明爵問道。

明樂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提起這個人,卻是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

這位古嬤嬤,之前明爵曾經對她提過。

早些年大哥明凡遭遇不幸,母親接受不了喪夫喪子之痛,吐了血,自此患上了很嚴重的肺病。有一次明爵跟着家裡人入宮赴宴的時候無意中闖進了皇宮東南角的花房,並且遇到了一位在花房當差的姓古的老嬤嬤,古嬤嬤聽聞了他母親的病情,不僅給了他一個偏方還給了很多她收藏的罕見的曇花花瓣入藥。雖然母親因爲傷痛過度最終也沒能擺脫厄運,但明爵和那位古嬤嬤之間卻建立的深厚的情誼,日後只許是有機會進宮,他就一定會帶一些外面纔有的點心過去看望她。可是古嬤嬤年事已高,明爵也跟她說過了,就在今年年關剛過沒幾天的時候老人就已經病逝了。

“上元節那天的宮宴,我想去花房走走,在那裡剛好遇到也是從宮宴上偷偷出來的靖襄公主,那晚剛好趕上古嬤嬤留在暖房裡的曇花開花,我一時想起往事,就在那裡多呆了會兒,靖襄公主說是頭次見到那花也很興奮的不肯走,宮裡的地方,我不好拒絕,就一起在那裡呆了一段時間,可是後來往回走的時候就遇上了昌珉公主。”提到昌珉公主,易明爵一直冷淡舒展的眉頭就明顯的皺了起來,顯然是對那女人厭惡到了極致,強壓下心裡的反感情緒,易明爵儘量放平緩了語氣繼續道:“後來那女人三番四次的上門找茬,因爲不過都是小事情,我也懶得和她計較,想着她折騰一陣自然就會知難而退,就沒當回事。可是前天入宮的時候才知道,這段時間,不僅僅是我,她還一併去找靖襄公主尋釁了許多次。本來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一直到晚上出宮之後我才知道事情是超出了我的預期鬧大了。不管怎麼說,靖襄公主都是受了我的連累,可是我和她之間男女有別,不好上門探望。橫豎只是誤會一場,好在是她人也沒事,你就幫我備一份禮物送過去吧,替我跟皇貴太妃說一句抱歉。”

橫豎不過誤會一場?他用了“誤會”這個字眼,當真是涇渭分明的把彼此的關係撇的清清楚楚。

明樂心頭一震,不由的倒抽一口氣,確認道:“你確定,只是誤會?”

“不然呢?”易明爵挑眉,反問道。

他的形容坦蕩,沒有絲毫故作遮掩的跡象。

明樂怔愣了一瞬,但又幾乎是馬上的就又跟着靈機一動,追問道:“如果你跟靖襄之間只是誤會的話,那麼那天晚上你急匆匆的去滅昌珉的口又是爲了什麼?”

易明爵的性格並非優柔寡斷,不過也不是小肚雞腸,若不是另有原因,他是不會爲了些閒言碎語就去和昌珉公主那樣一個女人較真,還非要親自動手殺人的。

之前明樂只當他是爲了靖襄公主的事情意難平,現在卻發現竟然是另有乾坤。

易明爵的臉色僵硬了一瞬,但他似乎是不想讓明樂察覺,不動聲色的起身往旁邊走過去兩步,淡淡說道:“那個女人的嘴巴不好,我不想讓她亂說話!”

僅僅是不想讓她亂說話嗎?恐怕——

是怕她亂傳閒話被什麼人聽到纔是。

明樂恍然意識到了什麼,眸中就跟着染上一層濃厚的笑意——

雖然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明爵對靖襄公主是完全無意的,但似乎還另有意外收穫。

她起身,款步走到易明爵的身邊側目看着他的臉頰,一本正經道:“哦?卻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姐這樣的小心眼,連兩句閒話也聽不得嗎?”

他這樣的興師動衆,只是爲了阻止流言蔓延,這樣的小心翼翼的維護着,足見他心裡對那女子的緊張程度,哪怕明知道只是子虛烏有的流言,也不想傳到對方的耳朵裡。

易明爵的面容一直保持平靜,此時聞言,哪怕表情還能保持不變,面頰之上也爬上了幾縷紅的豔麗的血色。

明樂見他這副表情,心裡就更加篤定——

她的這個弟弟,的確是有心事了。

定了定神,易明爵才冷着臉扭頭看過來,只是臉頰帶着一抹不自然的紅暈,這個表情擺起來卻是怎麼看都覺得滑稽。

“你不要胡說八道。”易明爵道,一板一眼竭力的維持着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岔開話題道:“宮裡那邊的事情我就交託給你了,你就以我姐姐的身份幫我備一份禮物送過去吧,這種事情,你肯定也不想多費心計較,所以還是做的乾脆一點的好。”

因爲是孿生姐弟,雖然在名分上易明爵不得不承認明樂這個姐姐,但實際上好像讓他心悅誠服的開口叫姐姐,這卻是頭一次。

果然,有求於人的時候,態度就是不一樣!明樂也不知道是該歡喜還是該失落!

“我知道了,等天亮了我就進宮去。”明樂無奈搖頭,終究還是難忍心裡的好奇,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爲止了嗎?不需要再說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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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易明爵像是怕她會再追問一樣,飛快的回道。

可是話一出口,他又猛然發現自己這樣很有些此地無銀之嫌,尷尬之餘只能是有些無措的馬上又移開了視線。

明樂莞爾,也不再逼他,只是看他這樣緊張侷促的樣子心裡卻不免隱隱的有些擔憂——

他看上的這位姑娘,似乎是個極難纏的,竟然讓他在這個時候就開始謹小慎微起來。

對於這個未來的弟媳,明樂倒是前所未有的期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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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其實我不是忽悠你們,本來是覺得讓我家小十娶個活潑開朗的姑娘也不錯,可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靖襄很爵兒的氣場不搭邊啊,so……其實靖襄只是個引子,真身在後面……請繼續期待,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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