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今夜,趙延美的確是趕去那個設計好的地方刺殺卓翎來的。只不過卓翎早已經識破了他們的局,當趙延美縱身躍出衝向卓翎的馬車,車門打開,兩道銀光閃過,趙延美一個不防被兩隻利劍穿胸而過。他噗的一口血噴了出來,形勢急轉直下,趙延美卻拼死抵抗,他握住那把摺扇見一個殺一個,一時間,夜幕之下,只有死屍遍地,血流成河。
趙延美也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力氣,頂着一身的重傷奔回皇宮。竟然撞破了趙謙設計安琴的局!到底他是如何混入舞娘之中的,沒有人知道,或許,也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他雪白色的衣裳陰出絲絲血紅,被一個女子猛踹一腳,趙延美的身體如同一片雪花般墜落。安琴雙眸一凝,飛身而出,在空中將他拽入懷中,兩人衣衫交疊,緩緩落下。
這一刻,對於趙延美來說,時光是停住了的。他看着安琴容顏,想張口,口中卻涌出大口大口的鮮血似乎在阻止他說些什麼。安琴心口突地一疼,她不想讓這個人死!誰知那六個女刺客齊齊向安琴攻來,卓翎大叫一聲,“護駕!”
長亭和鐵甲飛身撲去,他們兩人自此刻背後橫砍一刀,砍落四人,還有兩人,他們想救已經來不及了,在這生死瞬間,樂安王達日阿赤猛地發力將空中剩下的兩名刺客擊落。
卓翎懸着的一顆心這才落了下來,他氣息愈來愈重,怒然的看着安琴抱着趙延美的身子落在了大殿中央。趙延美躺在安琴的懷中,只感覺自己的氣息越來越弱,他顫抖的身體讓安琴跟着不住心疼。安琴抱住了趙延美的身子,俯下頭趴在他的脣邊,聽見他微弱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我……是真的……很愛你……對不起。”
安琴驟然說不出話來,她用手慌忙的堵住了趙延美的口,阻止鮮血的噴涌。趙延美顫抖的握住安琴放在自己脣邊的手,懇切的求她,“救救我……我不想死……”
安琴擡起頭,衝着身邊人大喊出聲,“來人,來人!御醫,救人啊!”
卓翎不發話,沒有人敢叫御醫。
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且看樂安王達日阿赤掀袍半蹲下來,對安琴說道,“不如讓臣來看看!”
安琴木然的看着達日阿赤在趙延美身上猛地點了幾下,趙延美視線越來越微弱,終究是暈了過去。安琴還以爲他死了,又聽得達日阿赤說道,“萬歲,臣興許可以救他。”
安琴點了點頭,準了達日阿赤派人將趙延美的身體擡走。
長亭看着安琴坐在地上,她雖不曾落淚,卻滿目悲傷,那個伶人在她心中,何時佔有了這樣的地位?朝臣都在看着,她這個女帝怎麼能這樣狼狽絕望的坐在那裡?長亭上前一步單手將安琴扶了起來,他手上微微用力,安琴閉上眼睛,緩了口氣,走上龍階,驟然拂袖回身看向階下衆臣。
朝臣們皆跪,那些跟着趙謙一同謀反的人都被處以極刑。剩下的一些小羅嘍不過是牆頭草,安琴震懾一番也就流放出帝都不去過問了。
這一夜,血染的帝都,無人能夠入眠。
安琴未曾換下那身染了趙延美鮮血的大朝服,她獨立在夜色中,淒涼身影,讓人心疼。
卓翎不知是何時出現的,他就斜靠在安琴身側的石欄上,擁着大氅衣,閉合雙眼,神色不明。“你明明知道那個伶人是去殺我的。你也應該知道,我不會讓他活着回來!”
“是,我知道。”安琴承認。今晚的局,本就是她和卓翎一齊部下的。趙延美活着,確實一個他們沒有想到的意外。
“你還要救他?”卓翎身上冷意猶勝這夜色冰涼。
安琴猛地回身,衝着卓翎吼道,“你的人爲什麼殺不了他?爲什麼一定要讓他死在我眼前?”
安琴知道趙延美的計劃,她知道他失去赴死的,她不阻攔,因爲大局面前趙延美的命微不足道。可是在看到趙延美出現在金殿之上的時候,安琴才明白,她並不希望趙延美死。如果趙延美死在了埋伏裡,安琴不會難過,不會後悔。
卓翎睜開雙眼,直起身子上前一步,居高臨下迫視着安琴,陰冷聲音從他口中一字一句刺了出來,“你和他上牀了?”
安琴強忍着眸中的酸楚想要避開卓翎的目光,卻被卓翎一把扳了過去,他逼着安琴,讓她看着自己,他漆黑的眸子裡又安琴驚顫的倒影。
“他該死!他真該死!”卓翎怒極,他猛地鬆手,將安琴推落雪地裡,他抽身離去,消失在夜色深沉之處。
除夕已過,新的一年,在鮮紅血液中慘烈的來到。安琴愴然而笑,她沒有察覺,一滴淚,悄然滑落。安琴甚至說不出自己到底在悲傷些什麼!趙謙已除,彰顯着她女帝親政後的威嚴。可是她開心不起來,滿腦子閃過種種畫面。有長亭的,有趙延美的,還有卓翎的。她真好累了……
第二日清晨,樂安王達日阿赤派人來回報安琴,說是趙延美現在已無危險。
安琴發也未束,便穿着一身兒純白的宮裙到偏殿去看趙延美。趙延美沉睡着,面色雖然很蒼白,但是安琴看到他胸口輕輕的起伏,安琴鬆了口氣。總算把命給他保住了……
達日阿赤昨夜爲救趙延美留在了宮內,今日上來推辭說是要住到帝都的驛館去,安琴也就準了。達日阿赤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救下了趙延美一命,不過安琴要的是結果,對於過程,安琴也未深究。
趙謙的黨羽被紛紛除盡,朝堂之上,好似一場大換血!這一次,皆盡是安琴提拔上來的人。他們在這一次政變之中站在了卓翎和安琴一方,是受過考驗的人,值得信任。雲棠的女帝,從昨夜開始,才真正的執掌大權!
安琴終於做到了她在幽谷之中說下的話,她是千古一帝,要讓萬人臣服。
可是安琴的心,卻空落落的,如滄海浮萍,無所歸依。
安琴懷着孩子,又連日操勞,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重回後宮的華城察覺到了,關切問道,“萬歲是不是身子不適啊?怎麼臉色這樣蒼白?”
安琴窩在榻上,擁着大裘,擰皺着眉心,並不言語。
華城不敢多言,只能守在安琴身側,擔心的看着安琴的一舉一動。
長亭惦記着安琴,那一夜殺戮之後,長亭再沒見過安琴,他正遲疑的向着千生殿緩步走去。因爲他還沒有想好怎麼去面對安琴,所以步子緩慢,神色猶豫不決。
“你在想什麼呢,都快走進湖裡了!”一道嬌音傳來。
長亭這才猛然回身,環看一下,哪裡有湖,他循聲望去,卻見那個草原的公主穿着漢人的宮裝有些笨拙的向他走來。
瑤華笑得毫無遮攔,“騙你的啊!”
長亭欠身行禮,“參見瑤華公主。”
瑤華見他故意退了退身子,眉間不禁泛起了一絲不悅,“你幹嘛理我那麼遠?怕我吃了你?”
長亭恭敬不語,因爲他記得安琴很不喜歡這個女人,他的疏離,也只是下意識的行爲而已。瑤華哼了一聲,問道,“你是不是怕皇上看見?”
長亭一愣,且看瑤華嫵媚一笑,說道,“他們都說,你是萬歲的男寵!”
長亭神色驟然冷凝起來,沉聲而道,“公主,宮裡的規矩,您還有得學。”
他威懾之意卻沒有讓瑤華有絲毫的害怕,瑤華自來是草原上公主,又深得父王達日阿赤的寵愛,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又豈是一個長亭能嚇得住的。不過,長亭冷肅的面容確實讓這個年方十八歲的小女孩兒心悸不已。
瑤華笑着走近長亭,一雙美眸看住了長亭的樣子,由衷的讚道,“你可真好看。我喜歡你!”
她毫無忌諱,顯示出草原女子的大方利落。
長亭發出一聲悶響,嘴角揚起一個弧度,說道,“既然公主已經知道末將是皇上的人了,這話,說的有些不大得體吧?”
瑤華收起笑容,“我管他?”她挑起細眉,傲慢的說道。“我知道你叫長亭,我喜歡你,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草原。我也可以讓你做將軍,雖然我已經有了兩個男人,但是我保證,一定最寵你!”
長亭俊眸中已經閃出一道危險的光,他壓着怒然的情緒說道,“公主,我再說一遍,我是皇上的男人!”
瑤華這一次徹底沒有了笑意,她冷道,“長亭,跟着她,你會有好日子過麼?你們的皇上不是註定要嫁給攝政王的麼!那個王爺我看厲害得很,想來容不下你,不如和我走。”
這女人簡直不可理喻,長亭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瑤華從小以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她盯着長亭的背影看了好久,女人一旦狠毒起來,比之男人還要可怕。長亭不知道,因爲他,會引起一場多大的風波。
十一年前,樂安王達日阿赤率領部下第一次進入帝都朝賀,那時的樂安一片荒涼,內部黨爭不斷,達日阿赤的這個王位也坐不穩了。卓翎派人平了樂安部族的黨爭,作爲條件,達日阿赤願意世世代代臣服於雲棠。從此以後,樂安也歸入雲棠的版圖。雲棠,真正成爲了這個世間最有權勢疆域最爲遼闊的國度。
可是十一年後,今日的樂安已經大不相同了。雲棠也大不相同了。
儘管雲棠疆土依然遼闊,可是這十年來,宮變不斷,朝臣們都謹小慎微,一片寥落。各地的天災也層出不窮,縱然國庫充實,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