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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宋耀祖而言，這天晚上所發生的種種事情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他乃是李澤荷的心腹護衛之一，也是今晚種種事情的見證人之一。
平常時候，李澤荷對待心腹還是很不錯的，不僅是餉銀給足，還會有各種各樣的優待與禮遇。
就以宋耀祖本人爲例，曾有一次他的家中老父生了重病，而李澤荷知情之後不僅是讓宋耀祖帶薪返回家中照顧老父，還贈給了宋耀祖一些珍貴藥材。
從那以後，宋耀祖就對李澤荷感恩戴德、忠心不二。
若是有可能的話，宋耀祖願意一輩子爲李澤荷鞍前馬後、以命相報。
但這一天晚上所發生的種種事情，卻是徹底擊碎了宋耀祖的未來規劃。
因爲今晚後半夜將會輪到宋耀祖爲李澤荷守夜伺候，所以他匆匆吃喝之後，就提前返回營帳睡下了。
誰曾想，睡下之後沒多久，宋耀祖就因爲劇烈的腹痛與噁心而提前甦醒了過來。
雖然是甦醒了過來，但宋耀祖只覺得自己身體乏力、頭腦昏沉，就連起身自救也做不到，只能斷斷續續的輕聲呻吟，希望能引起周圍同袍的注意。
只可惜，營帳內的其餘護衛，情況竟是比宋耀祖更爲糟糕，所有人都像是宋耀祖一般手腳無力、頭腦沉沉，許多人已經開始不斷嘔吐，更還有些人身體劇烈抽搐，每個人都是自顧不暇、無力起身，更別說是出手搭救宋耀祖了。
就在宋耀祖逐漸開始感到絕望之際，另一位李澤荷的心腹護衛、負責今晚前半夜守夜的呂臻，匆匆進入了營帳之中，他原本是想要尋人接替自己守夜，卻及時發現了宋耀祖等人的異常狀況。
於是，呂臻安撫了衆人幾句之後，就連忙去向李澤荷稟報消息了。
見到呂臻的這般行動，宋耀祖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在宋耀祖看來，只要李澤荷及時收到消息，就一定會迅速安排軍醫爲他們診治身體，情況也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宋耀祖似乎已經看到，李澤荷親自出面探望他們、表達關切的場景。
抱着這樣的期待，宋耀祖焦急等待之餘，卻還能強打精神、用虛弱的聲音盡力寬慰自己周圍同樣是痛苦不堪的同袍們。
但奇怪的是，時間不斷流逝，一盞茶時間過去了、一炷香時間過去了、一刻鐘時間過去了……
宋耀祖緊緊盯着營帳門口，但不論是軍醫還是李澤荷，皆是遲遲沒有出現。
隨後，帳外突然出現了耀眼火光，宋耀祖一度還以爲是救援他們的人手終於趕來了。
但很快，宋耀祖就駭然發現，原本已經足夠明亮的火光竟是越發耀眼，刺鼻的煙燻味則是不斷竄入營帳之中……
走火了！
而且，火勢明顯已是進入了失控階段！
爲何自己沒有等來軍醫與李澤荷，反而等來了一場火災？
眼看着火勢已經逐漸蔓延到自己所住的營帳，滾滾濃煙不斷涌入帳中，有許多人已然被濃煙薰死了過去，宋耀祖急切想要逃離火場，身體卻動彈不得，努力想要大喊呼救，但根本喊不出聲。
大量煙燻與心情焦切之下，宋耀祖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一陣翻涌，然後就再也忍耐不住，頓時是劇烈嘔吐了起來，不論胃液還是膽汁，片刻間皆是吐得乾乾淨淨。
但這般劇烈嘔吐之後，奇蹟發生了，宋耀祖發現自己身體竟是稍稍恢復了一些力氣。
在求生本能之下，宋耀祖拼着自己最後一絲力氣，手腳並用努力向着帳外爬去。
等到宋耀祖好不容易爬到帳外，他身後的營帳也很快就被熊熊烈火所包圍，宋耀祖甚至能清晰聽到同袍們烈火焚身之際所發出的痛苦慘叫聲。
這一刻，宋耀祖心中並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他只是想要急切搞清楚另外一些事情！
自己與同袍們爲何會毫無預兆的身體不適？
又爲何會突然出現火災？究竟是何人放火？
還有，李澤荷在哪裡？他發誓效忠的主人在哪裡？爲何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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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場大火，近乎是燒死了李澤荷所有的麾下護衛。
那些護衛能被李澤荷一直帶在身邊，無疑都是他親信裡的親信、心腹中的心腹，所有人皆是像宋耀祖一般忠心耿耿。
但現在，除了極少數幸運兒之外，這些人基本都被燒死了。
而燒死他們的那場熊熊大火，乃是李澤荷親手所放。
所以，毫無疑問，這些人完全是死於李澤荷之手。
趙俊臣完全理解李澤荷爲何沒有帶着護衛們一同逃走——李澤荷害怕自己身邊若是跟着太多護衛的話，就會目標太大，反而會降低逃生機會。
趙俊臣也明白李澤荷爲何在逃生之際向麾下護衛們隱瞞了真相——李澤荷擔心引起護衛們騷亂，進而是引起敵對勢力的警惕，同樣會降低逃生機會。
趙俊臣更清楚李澤荷在逃走之際爲何還要刻意放一把火——不外乎就是想要利用這場火勢吸引各方勢力的注意力，進而是掩護自己的逃生。
簡而言之，察覺到危險之後，李澤荷爲了盡大可能的逃生保命，可謂是機關算盡，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至始至終，只有一件事情，李澤荷完全沒有考慮過——那就是自己麾下那些忠心護衛的性命安危。
若是李澤荷在逃走之前，爲那些護衛稍稍多花一點心思，哪怕只是派人警示幾句，那些護衛也不至於這般死傷慘重。
但李澤荷偏偏是沒有做任何事，他只顧着最大程度保全自己，所以就這樣親手害死了那些對他忠心耿耿的護衛。
這些護衛沒有死於敵手，而是死在了自己全心全意想要保護的主人之手，而且還死得不明不白。
反倒是那些原本想要殺死李澤荷的遼東鐵騎，也就是這些護衛原本應該拔刀相向的敵人，在一定程度上扮演了滅火救人的角色。
不得不說，這是一件非常諷刺的事情。
思及此處，趙俊臣心中暗暗感慨之餘，卻又覺得像是這種諷刺故事，很適合李澤荷這樣的聰明人。
看着正在拼命給自己催吐洗胃的李澤荷，趙俊臣先是嘆息一聲，表情間則是浮現出了一絲譏諷與惡意。
隨後，趙俊臣就開始認真思索，自己應該怎樣向李澤荷講訴這件事情，才能最大程度的打擊這個機關算盡的聰明人。
而李澤荷聽到這些事情之後，當他得知自己親手燒死了自己的絕大多數親信護衛之後，又將會是怎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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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趙俊臣這般暗暗思索之際，史城也匆匆趕到了火災現場。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史城的表情間滿是震驚，連忙喚來馬渚詢問事情經過。
爲何李澤荷的營帳會突然失火？
又爲何在失火之後，李澤荷的麾下護衛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燒死，卻至始至終都沒有采取行動自救？
最重要的是，失蹤的李澤荷現在究竟在哪裡？
但馬渚此時也是一頭霧水，根本無法解釋各種蹊蹺之處。
所以，馬渚只是向史城解釋了一些基本狀況，最後總結道：“根據卑職的統計，李參將麾下的一百零四名護衛，在這場火勢之中被燒死薰死了七十一人，另有二十三人被燒傷，僅有九人安然無恙，但這九人目前皆是虛弱無比，好似是生了重病、又像是中了劇毒，或許這就是他們至始至終都無力自救的原因……但卑職詢問了倖存者之後，他們也都是渾渾噩噩，無法提供更多情報！”
史城思索片刻後，揮手道：“召來一名李澤荷的倖存護衛，我要親自詢問他。”
聽到史城的吩咐之後，馬渚很快就帶來了一名倖存者。
“你叫什麼名字？把你今天所經歷的情況，向我一五一十的詳細講訴一遍，不可錯過任何細節！”見到來人之後，史城當即問道。
被馬渚帶到史城面前的倖存者，正是宋耀祖。
此時的宋耀祖，大概是因爲已經吐掉了體內大多數毒素的緣故，卻是再次恢復了一些精神，但依然是形象狼藉、神態萎靡。
聽到史城的詢問之後，宋耀祖則是不答反問，焦急道：“這位千戶，還請您先告訴卑職一聲，我家李參將現在何處？他是否平安無事？可有在這場火災之中受傷？卑職自從逃出火場之後，就一直拼命找他，但就是找不到……”
說話間，宋耀祖作爲一名身材高大的東北壯漢，眼看着就快要哭出來了。
見到宋耀祖這般時候還是一心只惦記着自家主人安危，史城心中有些好感，也沒有惱怒於宋耀祖的不答反問，反而是搖頭解釋道：“我目前也沒有尋到李參將，所以纔想要向你打探更多消息……”
聽到史城的這般說法，宋耀祖的表情愈發焦急，大聲道：“這……爲何沒有消息？該不會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吧？若是參將大人他當真是出了意外，我作爲護衛竟是不能保他周全……我……我……”
說到後面，宋耀祖的一雙牛目已是涌出了淚水。
而就在這個時候，史城身後突然有人揚聲道：“我已經收到了消息，李澤荷目前正在趙閣臣那裡……就在一刻鐘時間之前，李澤荷他無視了此前約定，擅自闖進了趙閣臣的營地、與趙閣臣單獨相見，至今也未離開！”
史城轉頭一看，卻見到西門盛、徐頜、甘成、李世傑幾人聯袂而來，所有人皆是表情嚴肅。
西門盛衝着史城輕輕點頭，又說道：“這裡的情況我大致已經瞭解了，史城你現在隨我們一同去見趙閣臣與李澤荷，看看今晚這一切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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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李澤荷經過反覆的催吐與洗胃之後，或許是心理原因，他只覺得身體狀態好了許多，也終於稍稍減輕了心中惶恐之意。
隨後，李澤荷就再次來到趙俊臣面前，答謝趙俊臣的救命之恩。
趙俊臣打量了李澤荷一眼，表情先是似笑非笑，但很快就像是惋惜的悠悠嘆息一聲，緩緩道：“李參將，本閣必須要告訴你一個不幸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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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老讀者也許還記得，蟲子曾經寫過一段情節，要讓趙俊臣給建州女真傾銷鴉片，在根本上摧毀建州女真，但後來出於各種考慮，還是把那段情節給刪減了。
按照蟲子的最初想法，那段情節發展到後面，趙俊臣將會因爲算計太多而遭到反噬，幾處伏筆都已經埋好了。
刪減了那段情節之後，蟲子就設定了李澤荷這個人物——同樣是算計太多、同樣是利己主義、同樣是喜歡火中取栗——但他沒有趙俊臣的機遇，也沒有趙俊臣的主角光環，更沒有趙俊臣的底線。
這個人物的出場，其實就是蟲子的部分觀念逐漸轉變之後，想要否定趙俊臣某些想法、某些作派。
陰謀與詭道必然是不可持久；聰明與自作聰明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所以，李澤荷的命運也就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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