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話 父親

——一陣冰冷而又潮溼的風,忽然灌入房間裡來。

然後,我就看到了一根棒棒糖。

——棒棒糖五顏六色,旋轉着,圓圓的。

握住棒棒糖的手,卻也白白的,嫩嫩的……

我手裡的煙,已經燃盡,我卻依然緊緊地沒有將它鬆開。

眼前的人,也拿着棒棒糖,但她,卻不是那個白白嫩嫩的小男孩……

——“咦?你已經回來了啊?”

關穎一聲清脆的招呼,讓這個房間裡,重新充滿了生氣。

“好大的煙!你到底在房間裡抽了多少煙?”

她又嘟起小嘴,然後打開了臥室的窗子。

空氣雖然冰冷,但卻是新鮮的。

——我依然瞪着關穎,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卻還呆坐在牀邊的地板上。

關穎轉身進了廚房,然後馬上回到臥室,蹲下來看着我。

她笑眯眯的說道:“怎麼了?看樣子,你昨晚累得夠嗆啊?”

我沉默着,依然看着她,還有她手裡的棒棒糖。

她卻接着說道:“昨晚你一夜沒有回來,我卻睡得很舒服,這多虧了你的牀……”

她在說着什麼,我根本沒有聽到。

我實在忍不住,就突然打斷她的話,問道:“這根棒棒糖……是你買的?”

她一愣,拿起手中的棒棒糖,在眼前晃了晃說道:“買的?這不是你的嗎?”

“我的?”

“對啊,你的,就在牀頭的櫃子上……”

關穎努了努嘴,向牀頭櫃看去,接着說道:“今早一醒來,才發現了這根棒棒糖,所以我就……”

她又突然鬼笑着對我說道:“你不會這麼小氣吧?再說,這樣的東西,和你也不相稱呀。”

她的話,說得俏皮而開心,可在我聽來,她的話,無疑像是尖利的刀子,一下下戳在我的心臟上。

——那根她手裡的棒棒糖,絕不是我的。

關穎還在說着:“哎,我說,你不會是真的生氣了吧?”

看着她偷偷的瞄我,像是很怕我真的會發脾氣一樣。

我只好抿嘴笑着說道:“當然不會,我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

關穎卻突然鬼笑着說道:“只是把它偷偷的送給我?”

這話說出來後,她自己的臉上,也忽然浮起了一片紅暈。

好吧,我笑着點點頭,卻依然小心的看着她手裡的棒棒糖。

關穎笑得更甜了,她笑着拉住我,小聲說道:“快起來,給你看點好東西。”

“好東西?”

我的身體痠痛,卻也一下站起身來。

跟在她的身後,走到廚房裡。

——一盆熱乎乎,正在冒着熱氣的米粥,還有一碟香噴噴,綻開着笑臉的小籠包。

我看着這些既熟悉,卻又意外的“美食”,有些驚訝的說道:“哪來的?”

關穎挺了挺胸膛,一隻手仍然握着棒棒糖,驕傲的說道:“哪來的?當然是我打回來的。”

“你打回來的?你剛剛一早出去,就是爲了給我打早餐?”

“嗯,就是爲了給你打早餐。”

“那……那你怎麼會有……”

關穎卻神秘的笑笑,搶話說道:“會有錢?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反正不是花你的錢。”

我剛想再追問些什麼,她卻一把拉住我,讓我坐在了廚房裡的椅子上。

然後搶着說道:“快吃,一會兒就要涼了!”

我愣愣的,只好拿起一次性的筷子和勺子,吃着熱乎乎的,香噴噴的早餐。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早餐了,這豈非就是我真實的都市生活?

我甚至早已忘記了早餐的味道,尤其是家裡的早餐味道。

其實,我的家,在很遙遠的海邊,那裡有沙灘,陽光,還有可愛的海鳥……

——關穎就坐在我的對面,她笑眯眯的看着我吃東西,臉上卻有一種滿足感,就像比自己吃到嘴裡,還要開心。

“我在吃了,你爲什麼還不吃?”

“我還不餓,我有它……”

她驕傲的拿起手裡的棒棒糖,然後笑眯眯的接着說道:“謝謝你的棒棒糖,這可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笑笑,沉默着。

看樣子,她是用這頓早餐,來回報我的禮物。

可是那個禮物,卻不是我送給她的。

“那個白白嫩嫩的小男孩……他來過了……”

對,他一定來過了。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忽然覺得整件事情,好像都已不是我能想象的了。

——摩托車只是一種交通工具,從家到分局之間,它一直髮揮着自己的作用。

有時候我卻覺得,它已然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和它一起奔馳,一起跌倒,一起挨雨淋。

它從未抱怨過,和我一樣,我也從未抱怨過……

——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麼。

有時候發呆,也是一種睡眠,多少可以恢復些自己的體力。

這些天來,我睡得太少了,也許正是因爲睡眠的不足,導致了我有這樣那樣的幻覺。

“我該不是患了狂想症吧?”

“也許我應該找個心理醫生看一下,說不定,我已經病了。”

也許是吧,我是不是真的病了呢?

我說過,人總是會在恐懼的時候,逃避,欺騙自己——現在的我,就在這樣做。

其實,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何況,有些事情,我又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去理解。

張倩詭異的死因,然後我就像是着了魔一樣,去地鐵站臺裡,救了關穎。

再之後,我又稀裡糊塗的救了張倩的父親,還在他那裡瞭解到,張倩,竟然是一位“靈媒”。

直到昨天夜裡,我竟然在凌晨遇到了一個吃棒棒糖的小男孩,他卻對我說了那樣的話。

然後,我又被困在自家附近的樓梯間,上不去,也下不來。

最後,那根五顏六色的棒棒糖,竟成了我送給關穎的禮物。

但我卻明明知道,那根棒棒糖,和小男孩手裡的,是一模一樣。

“逃避?你該怎麼逃避呢?”

是啊,我怎麼可能逃避得了。

——天空依然陰沉沉的,像是隨時都會落下雨滴。

辦公室的窗子,外邊是乾淨的,裡邊卻是髒的。

我就坐在窗前,看着陰沉沉的天。

中午吃飯的時候,一位同事告訴我,今早,很早的時候,張倩的父親來過了。

他來,是接張倩走的。

他花了些錢,火葬場的車把他和她都接走了。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張倩應該已經不在了。

她的肉體不在了,但是她的靈魂呢?也不在了嗎?

也許在以前,我會認爲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靈魂一回事。

但是最近,我開始有點動搖了。

也許張倩還在,只是以另外一種形勢,存在……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欣慰的,張倩的父親,他可以繼續活下去了。

——果然,下班的時候,雨又在下了。

我正有些懊惱的帶上頭盔,電話卻突然響了。

一個熟悉的區號,引起了我的注意。

“喂?”

“喂!是鍾三郎嗎?”

“對,是我,您是?”

“太好了,可算找到你了,我是甌江孤兒院……”

我愣愣的,聽着電話那邊的聲音。

——掛掉電話,我卻不知所措。

一切好像都變了顏色。

本來就有些昏暗的城市,此刻,卻已經變成了黑色的世界。

摩托車把我帶回了家,可我卻不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

我像是丟了魂一樣,拿出鑰匙,開門,關門,然後倒在自己的牀上。

就連旁邊一直注視着我的關穎,我也沒有去打聲招呼,說半句話。

房間裡沒有開燈,外邊已經黑天了。

同樣黑暗的還有我的房間,還有我的心。

不知什麼時候,我的眼角,忽然流下了一串眼淚,它慢慢的劃過我的臉龐,落在褥單上。

冰冷的褥單,變得更加冰冷,我的心,也是冰冷的。

“給你……”

關穎輕輕的說話,然後輕輕的拿出一盒煙,遞給我。

我忽然想笑一下,卻沒有笑出來。

她現在,倒很瞭解我。

一支菸,點燃,然後深深地吸入,呼出,連同冰冷的空氣,一同呼出。

“我得請個假,然後……離開一段時間……”

我看着手中的煙,淡淡的說道。

“去哪裡呢?”

“去一個地方,一個我可能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那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幾天吧……”

她忽然有點焦慮的說道:“那我呢?”

“沒關係的,你可以繼續住在我這裡……”

她突然有點興奮,卻又故意按捺着說道:“我……我也想去。”

“去哪?”

“去你要去的地方啊!”

腿就長在她的身上,她要去哪,怎麼可能是我能攔得住的呢?

我只好又深深吸了口煙,對她說道:“但是你要知道,我這次不是去旅行的。”

她也沉默了,她彷彿看出了我的心事——我發現她是個細膩的女孩。

——那個電話,是從我的“家”打來的。

我曾經的“家”,就在海邊,那裡有陽光,沙灘,還有可愛的海鳥。

無論是誰,接到從“家”裡打來的電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可是我,卻開心不起來,因爲電話的內容,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電話是孤兒院一位工作人員打來的,她告訴我,他們找到了我的親生父親。

準確的說,是我的親生父親找到了我,他一直在尋找我,卻終於找到了。

但是,就在上週,他卻已經死了。

聽說,他是在得知找到我以後,才死去的。

所以,他留給了我一些東西,還有,他希望我去看看他。

——本來,我是不想去的。

因爲在我的記憶中,我對父親這個角色,是毫無概念的。

我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我還有個父親,更不會想到,他纔剛剛死去。

我們只有“媽媽”,那是大家共同的“媽媽”。

但是當我再次想到他的時候,我忽然就改變了主意。

一個人,如果死了,又有什麼還不能結束的嗎?

他的恩,他的怨,他的一切,都一筆勾銷了,這豈非就是死亡的真正意義。

——於是,我又一次給張主任打了電話。

我把事情和張主任說完,他同意了。

張主任告訴我,讓我把家裡的事情好好料理一下,不用着急回來上班,這邊大家忙得過來。

我很感激他,他很關心我,有時候,他就像個父親。

——窗外的一切,都在迅速的向後倒退着。

列車上的人們,雖然互相是陌生的,但卻都能很快的熟絡起來,有說有笑,這也許就是我喜歡乘坐火車的原因。

離開了北京,天空彷彿又變成了藍色。

只是我依然坐在窗邊,整整一天,靜靜的看着窗外不停變換的風景。

坐在我對面的人,也是靜靜的,只不過她沒有在看窗外,而是看着我。

——沒想到,關穎也是個安靜的女孩。

按照地址,我找到了那個村子——古廟村。

古廟村,當然有座古廟,但它卻是一座破敗的古廟。

路過古廟,再往山裡,要很遠,才能到達村子裡。

——人,就是這樣奇怪,明明生活在古廟村,卻要故意遠離這座古廟。

這豈非就像人的信仰一般,相信佛祖的人,卻往往都幹着背棄佛祖的事情。

當我們進入村莊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淡下來。

石板路,青白牆,連排柳樹,大池塘,這就是我對古廟村的印象。

村子並不破敗,至少要比那座破廟強得多。

走過一座石橋,一位老太婆就背坐在村口的石墩上。

“老媽媽,您知道鍾家大院,怎麼走嗎?”

老太婆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才緩緩的轉過身來。

黃昏的最後一絲光線,照在了她的臉上——那是一張千瘡百孔的臉。

我心裡一緊,卻突然發現,她竟然沒有眼睛……

一張枯萎的臉,就像朵腐爛的花瓣,而臉上,卻留着兩個空空的眼窩。

身旁的關穎,也突然抓住我的手臂,顯然,她也被老太婆的臉,嚇了一跳。

“孩子,你是鍾家的人嗎?”

一個嘶啞而又蒼老的聲音,從老太婆的喉嚨裡擠了出來。

我連忙回道:“對,我是鍾家的人……”

聽完我的回答,老太婆空空的嘴裡,卻突然好像在咀嚼着什麼,她的喉嚨裡,也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突然,她朝我的身體,竟然狠狠的吐出一口濃痰。

“呸!你們鍾家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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