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裡的水溫漸漸下降,柳詩晗被凍醒了,驚了一下,慌忙起身,擦乾身子,穿好衣服,整頓好後,猶豫着,是不是叫那站在門外的兩人進屋睡覺。可是,剛舒緩下來的身子,現在似乎覺得有點餓了,先前在郊外,沒什麼胃口,和衆人一起,也就只吃了半個白饃,現在放鬆之後,肚子開始不滿地叫喚起來。
舔了舔嘴角,柳詩晗擡頭,看着窗外,月亮高高掛在半空,周圍是銀色的星星點點,漆黑的夜幕被這麼一點綴,像個棋盤一樣,煞是好看,這個時辰,客棧裡的廚子應該早就休息了吧,要不,我自己來?
推開客房房門,門外的兩個“門神”立刻直了直身子,等着柳詩晗的吩咐。柳詩晗賊賊地轉了轉眼珠子,對春兒說道,“春兒,你先回房等着,我和梅姐姐去找點吃的,很快就回來。”
“小姐……”春兒猶豫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把話說了下去,“要不,叫上張護衛?”
“嗯?不用了,”柳詩晗輕輕搖了搖頭,“就幾步路,我很快就回來,沒問題的,再說,梅姐姐還會陪着我呢。”柳詩晗不想平添麻煩,拒絕了春兒的提議,轉身,帶着苟梅朝樓下後院走去。
柳詩晗帶着苟梅七轉八彎地在後院轉了一圈,終於找到了廚房的位置,只是,現在的廚房,並沒有因爲夜晚的到來而寂靜地沉睡,相反,它現在燈火通明,空曠的寂靜裡偶爾隱約地傳來一、兩聲菜刀剁在案板上的聲音,鏗鏘有力,間隙,還有一陣噼裡啪啦的鍋碗瓢盆聲。
柳詩晗奇怪地歪着頭,輕手輕腳地貓着身子,慢慢挪到廚房大門處,朝裡探了探腦袋,張望着,只見——一個高大的,散發着淡淡冷漠氣息的身影正背對着自己,從身後看上去,此人身體修長、勻稱,此時,他袖口挽得高高地,正在菜板上用力剁着什麼東西。伸了伸脖子,柳詩晗把目光投向了案板,呃,那綠色的碎末是……菜葉?微微蹙眉,柳詩晗覺得奇怪了,他,這是要幹嘛?他應該不是這廚房裡的夥計吧,這刀法,嘖嘖,還真恐怖。
察覺到身後的動靜,男子停止了自己的動作,陰森地回頭,兩眼危險地緊了緊,看着身後的柳詩晗,渾身上下散發着冰冷的殺氣,廚房裡的溫度驟然下降。
唔?無視男子被自己打擾後,不滿的眼神,柳詩晗仔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銀髮?好奇怪的髮色,玄青色的長袍一角已經被高高撩起,塞進了腰間,看這袍子在燭光下的光澤,應該是不錯的絲綢,繡着雅緻竹葉花紋的綠色滾邊,很是儒雅,可是,衣服前襟的位置卻沾滿了亂七八糟的液體,不知道是菜葉濺上去的,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不過,即使是這樣,這男子也一點不顯狼狽,身上那股高傲的氣息,仍舊襯托着他,如同天神一般霸氣。頭髮雖然有點凌亂,但是還算整齊地被一根碧綠色的羊脂玉髮簪束好,精雕細琢的臉龐,棱角分明,英挺、秀美的鼻子,皮膚有點病態的白皙,整個人清新俊逸,仿若天神的傑作,讓人忍不住將眼睛就這麼掛在他身上,只是,這眼神……那雙攝人心魄的狹長鳳眼,竟然會是一隻藍,一隻綠,深沉幽靜,似乎可以看透一切,隱隱中透着一點……一點什麼呢?柳詩晗歪着腦袋,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男子忽然眸光一緊,此時,它們正對着自己散發着銳刺刺的寒光,冰冷、可怕還有一絲冷漠,怎麼會這樣?被這男子這麼一瞪,柳詩晗慌忙轉過自己的雙眸,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沁着刺骨的寒。
在柳詩晗打量在男子的同時,男子用散發着殺氣的雙眼也
仔細端詳着柳詩晗,不可否認,這顏色無雙的女子是自己見過最美的女子,她有着傾國傾城的容貌,而額間的那抹花瓣形狀的硃砂印,更是襯得她千嬌百媚,只是,哼,再怎麼美麗,也只是個愚蠢的女人,草包一個!
“怪……”跟在柳詩晗身後的苟梅此時也看清楚了廚房裡男子的模樣,這模樣……苟梅一驚,伸出手指,不禮貌地指着男子大叫,那“物”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柳詩晗嚴厲的目光給制止了,生生壓在了喉嚨裡,發覺到了自己的失態,苟梅慌忙低頭,看着地面,可心臟卻劇烈地跳動着,呼吸也因爲害怕而急促起來,這個男子太可怕,雖然長得很好看,但是……但是那怪異的髮色和眼睛……他根本就是一個怪物,他無形中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壓力,竟然讓自己就快要窒息而死。
無視柳詩晗的好奇和苟梅的恐懼,男子慢悠悠地轉身,殺豬般的架勢繼續着自己手上的活兒,看樣子,他似乎也是在準備夜宵。
苟梅埋頭,走到另一個空着的竈臺旁,蹲下,開始有條不紊地生火,燒水,柳詩晗在廚房轉了一圈,手裡拿着不知道從那裡搜來的雞蛋和幾片菜葉,挽起袖口,站在竈臺邊,開始張羅起來。
於是,廚房裡此時的氣氛雖然詭異,但是還算和睦,三人,兩組,各自在自己的地盤上張羅着,只是,當柳詩晗把那四碗麪放進托盤,準備回到樓上的時候,那一邊的男子,則還站在竈臺旁發呆,是的,火已經生好了,水也燒開了,麪條也下鍋了,只是……它們視死如歸,很團結地抱在了一起,成了麪糊,男子拿着碗筷,猶豫着,要不要把它們撈上來,雖然它們的賣相不怎麼好,但是好歹還是可以果腹,抿了抿嘴,稍微躊躇了片刻,男子決定動筷了。
“喏,給你的。”柳詩晗從托盤裡端了一碗麪遞到男子面前。
男子呆了呆,並未伸手去接,只是陰森地看着柳詩晗,柳詩晗也不在意,把碗輕輕放在竈臺上,禮貌地衝着男子微微一笑,便帶着苟梅朝自己的客房走去,苟梅緊跟在柳詩晗身後,埋着頭,手裡端着托盤,托盤裡放了三碗和竈臺上內容一樣的面,快速朝前竄去,這裡太危險,還是回房安全。
待兩人走遠後,男子看着竈臺上的麪碗,又一次地猶豫着,不過,這次猶豫的時間不長,肚子“咕咕”的催促聲音,讓男子很快就做出了決定,舔了舔嘴脣,男子果斷地端起麪碗,朝樓上走去。
二樓,客房。
韓瑞儒轉了轉手裡的摺扇,看着桌上的那碗麪,黃橙橙的煎蛋,綠油油的青菜,聞上去就讓人垂涎三尺的麪條味,扭過腦袋,看着已經手拿筷子,準備開動的男子,“墨染,這是你煮的?什麼時候你的水準這麼高了?”說完,韓瑞儒吧了吧嘴,使勁嗅着那香噴噴的味道,雖然自己早就吃了晚飯,但是,現在似乎、好象、可能又餓了。
“別人做的。”男子回答得很簡潔,還未說完,就已經朝自己嘴裡送了一夾,唔,這味道不錯。
看着男子吧着的嘴,韓瑞儒也跟着嘴饞地吧了兩下嘴,似乎自己嘴裡也塞滿了麪條,正在細細品味着誘人的味道,“我就說嘛,你一般都是煮糊狀物體,什麼時候會有這麼精湛的手藝了,見者有份,給我吃兩口。”韓瑞儒邊說邊欲搶男子手中的竹筷。
男子反應靈敏,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姿勢都沒有變,卻已經朝旁挪了點距離,不多不少,剛好讓韓瑞儒的手夠不着,自己則埋頭,繼續若無其事地繼續大吃特吃。
“喂,墨染,你太不夠意思了!”韓瑞儒有點不高興了,把摺扇往桌上一摔,微微擡高了音量,忿忿地看着絲毫沒打算和自己分享美食的男子,“我只是嘗兩口,嘗兩口都不行嗎?”
“我有問過你,是你自己說不吃的。”男子回答得也很理直氣壯,氣勢上一點也不比韓瑞儒弱。
“呃,你剛纔問我的時候,我還不餓,現在我餓了,給我吃點。”韓瑞儒開始狡辯,廢話,你問我的時候,是說你去煮,我纔不要吃,怕吃壞肚子,可誰知道你端上來的卻是這麼美味的,這個,我當然想吃!韓瑞儒心裡唧唧歪歪着。
男子沒有答話,繼續和碗裡的麪條斯殺,大口大口吞嚥着,想是早就餓壞了,彷彿是爲了故意氣韓瑞儒似的,男子嘴裡還發出了吸麪條的“噝噝”聲,韓瑞儒緊咬着腮幫子,戲謔地撇了撇嘴,開始反擊,奚落地語氣問着身邊的男子,“墨染,誰給你做的?你在鳳臨,可是‘妖’啊,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接近你?”
男子沒有說話,可是身上的殺氣卻在警告着鄰座的韓瑞儒,韓瑞儒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真把這傢伙惹毛了,自己的腦袋下一秒就在另一個地方了,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確定它此時還穩穩地立在自己的脖子上,韓瑞儒轉過腦袋,看着身邊那妖冶的男子——司空墨染,鳳臨家喻戶曉的“妖”,鳳臨的人都很怕他,因爲他妖孽一般的外貌,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他比“妖”更可怕,他有着一顆比妖還無情、冷血的心。
……
“小姐,您這是……”春兒看着桌上的麪條,慌忙站了起來,有點手足無措,侷促不安地半埋着頭。
“別緊張,坐下來吃吧。”柳詩晗遞上一雙筷子,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示意春兒坐下。
“不,不,小姐……”春兒慌忙擺了擺手,站着不動,不敢伸手接筷,現在,春兒除了有點受寵若驚,更多的,還是惶恐。
“這沒外人,沒關係的,喏,我都已經煮好了,你不吃,那纔是真的浪費了我的心血呢。”柳詩晗半威脅半撒嬌地對春兒說道。
“春兒,你有口福了,我家小姐親手做的,味道特別好,”苟梅把春兒朝自己身邊拉了拉,慫恿着,“不用這麼拘謹,小姐很好相處的,小姐,哦?”苟梅完全就是一副得了便宜賣乖的無賴相。
“哦……”春兒嘴饞地瞄了瞄桌上的麪條,嚥着口水,這個,應該很好吃吧,咬了咬牙,春兒唯唯諾諾地雙手接過竹筷,畏畏縮縮地坐下,開始吃麪。
“怎樣?味道不錯吧?”苟梅開始得瑟地顯擺,彷彿那下廚之人,是自己一樣。
“嗯,嗯,小姐,您的手藝真棒。”春兒嘴裡塞着麪條,點頭,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那你們就多吃點。”柳詩晗嘴角掛笑,看着那兩人不雅的吃相,輕輕搖了搖頭。
“當然,這可是我家小姐親自煮的,別的地方買不到,其他人做的,味道也比不了,”苟梅準備開始大侃特侃,卻突然想到了什麼,湊近自家主子,小聲地問道,“小姐,爲什麼還要給那個男人一碗?他長得是不錯,好吧,我承認他長得非常好看,但是……”
“但是你卻不禮貌地指着別人,說着不該說的話,那碗麪,算是替你道歉吧。”柳詩晗微微擡高了音量,臉色嚴肅,略帶指責地對苟梅說道。
“哦。”苟梅埋頭,不再說話,現在,天大的事兒也比不上吃麪,我先吃,吃完了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