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嗎…”不知是憐惜還是賞玩,展晴拿起她受傷的小指,放進嘴裡吮着,表情天真得像吮着母乳的嬰孩。
甜兒搖搖頭,笑了。
“你不覺得我…噁心嗎?”問話的人自己都沒了底氣。
應當答話的人,卻沒有用語言來回答,而是忽然揚起臉來,在他的臉上啄了一下。
展晴的臉紅了,許久,才幽幽地嘆了口氣:“你還是這樣子的…”
甜兒卻乾脆閉上了眼睛,在他懷裡裝睡,過了一會,又像是真的睡着了,嘴角微微揚起,帶着一絲甜甜的笑意。
展晴看着她,一直看着,直到看得自己有些癡了。
真像一個謎。
懷裡的這個小東西,像一個不可捉摸又無比美妙的謎題,出人意料的乖巧,莫名其妙的溫順,還有對自己近於荒唐的強烈喜歡和信任。
他曾經被這些迷住過。
可那是曾經。
人的心,充滿了不安和懷疑。如果不知道一個人愛你的理由,你無論如何也無法對他達到信任,更不要說給他同等程度的愛。
展晴也是人,更何況,是一個比正常人類還要脆弱、貪婪的生物…
“甜兒…”顫抖的,夾雜着渴望與厭惡的呼喚。
好想要…想要她,她的身體,她的靈魂…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只有甜兒,只有甜兒才能做到,在那種痛苦的時候,那麼快樂…她就像上天爲我訂做的…
可是…很害怕。
可怕的神…捉摸不透的神,不肯以真正面目示人的神!給人以莫名其妙的愛,又不會疲倦,不會受傷的神…
我不要!
求求你…放過我吧……
我只是想,做一個正常人,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而已啊…近於愧疚的苦澀,潮水般涌上了心頭,忽然轉變爲了一種委屈,非常深的委屈。
啊…我竟然,哭了嗎…
懷裡的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一隻溫柔的、軟軟的小手,愛憐地爬上他的臉頰,然後不斷地輕柔撫摩,似乎想讓他臉上的淚水快些幹掉。
他一把攥住了這隻小手。
“唔…”甜兒被捏得輕聲嗚咽起來,本就惹人憐愛的神態被髮揮到了十分。
這狡猾的小東西…在勾引我!明知道,明知道我喜歡弄痛她…
“嗯。。。你不要再這樣順着我了!”展晴難耐地壓抑着自己的呼吸,“否則我又會想…”
甜兒笑了,然後一個柔軟的身體又纏了上來。
“啊,你…”
毫無懸念的淪陷和妥協。
我不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救命…誰來救我…
快適,沉淪,墮落…
意識漸漸脫離了身體,身體只剩下本能的慾念和貪婪,拼命地索取,索取…恍惚中,似乎看到,一隻小小的手裡,拈着一根亮晶晶的東西…
啊!
甜兒手裡的針刺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純淨而濃郁的鮮血,正要滴下去…
腦海中,猛然閃過一個畫面——有着黑色雙翼的少女,額頭綻開了一朵鮮紅的胭脂花…
“不!”展晴將甜兒一把推開,然後自己踉蹌着後退了幾步,終究跌坐在了地上,“我不要再做你的主人了!我不要和你定約!”腦袋裡亂哄哄的一片,疼得像要炸開了一樣,而原本心口的疼痛,竟好像忽然消失 了…
而甜兒,依舊半躺在那裡,呆呆地,不說話也不動。
展晴的全身都被冷汗沁透了:“我…我要回去了!你自己保重…不要再來找我了!”
沒有迴應。剛纔的話,倒像是說給空氣聽的。
不知爲什麼,眼淚竟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展晴只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發黑,但還是堅持着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從地上撿起了自己的衣服,朝着與她相反的方向,奪路而逃。
周圍,某種變化,發生了。
遠處的人們,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異狀,用驚恐的目光紛紛看了過來。展晴恍惚覺得自己身後,似乎凝聚起了一個無形的巨大光球,自己的整個身體,都要被洶涌而來的巨大光浪吞噬了…
當他回頭去看時,已經晚了。
身後,是一片燦爛到絕望的光海…從虛空中忽然生出來的,光之海洋!
怎麼…回事?!
想要逃,可是腳已挪不動步。眼前,似乎出現了一雙美麗的眼睛,流着淚,卻在微笑的溫柔的眸子…
“甜兒…甜兒——!!”
是你嗎…你,在幹什麼?!
然而已來不及再想了…
展晴的身體,被巨大的光芒,吞噬了。
在那一個剎那,似乎是有一點恐懼的。然而更多的,是驚詫,和措手不及。
肉身似乎已經在瞬間消失 不見了,剩下的,只有孤寂的神思。眼睛已經失去了,所以看不到自己的形態,耳朵也不見了,所以什麼也聽不到了,除了沖刷在自己心裡的巨大浪濤聲…啊不對,還是能聽見的!好像聽見了,有人在說話…
“哈哈哈,小女神,好厲害啊!”一個尖銳的,刺耳的聲音,從光的深處傳來。
沒有回答。
“神,真是完美的物種啊。”嘎嘎的笑聲,讓人毛骨悚然,“多麼珍貴的寶貝啊…哭吧!放聲哭吧!越多越好噢。”
寶貝…他指什麼……到底是什麼在發光,又是什麼,具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啊!他在跟甜兒說話嗎…他把甜兒怎麼樣了?!!!
虛無的神思,想靠近那光的最深處,看看自己最關心的人,可是無論怎麼努力,都只是在光海洶涌的浪潮中無力地沉浮。
該死…我真沒用!我怎麼…這樣的沒用!
甜兒,甜兒你怎麼樣了啊…
哭聲。
從光的最深處傳來的,壓抑的,絕望的哀哭。
虛無的靈魂,震驚了。
甜兒在哭…
從來,從來沒有聽見過甜兒這樣哭泣,這樣…絕望地哭泣。
忽然羞慚地想抽自己,因爲腦海裡浮現出的,都是那個在牀上低低啜泣,又忍不住嬌笑的小東西…曾經以爲,她的哭泣,很假,只爲了給這種事增加一點刺激,或者,一種情趣。
曾經以爲,她沒有心。
可是現在…
從靈魂的最深處,傳來撕扯的痛。
其實,我只是,怕失去你。怨嗎…如果說有,那也只是因爲,我猜不透你。
我想看看你真正哭泣的樣子,痛苦的樣子,無助的樣子…需要我的樣子,而不是讓你,一直像哄孩子似的哄着我。
可是…我只配做一個被哄着的孩子。
我竟然,連保護你都做不到…
我竟然連保護你都做不到!!!
虛無的靈魂,在光之海洋裡嚎啕大哭起來,可是既發不出聲音,也沒有淚水。
力量…誰,誰借給我一點力量?!我什麼都願意用來交換!!!
“哦?真的麼。”一個極其動人的聲音,冰冷而略帶嘲諷的聲音,忽然進入了自己的內心,展晴覺得自己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你,”展晴用意念和他對話,“幫幫我!”
“呵呵,那麼,好吧。”
啊…這是…?!
眼前,忽然綻開了無數妖冶的紫色花瓣…
紫色…
好像某個人頭髮的顏色啊…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我現在,以主人的身份,開啓你的封印。”
“是…我的王。”
他是誰…我是誰…我們在說什麼啊……疼,好疼…全身的皮膚,都像裂開了一樣!!!等等…我,我的身體,不是已經毀滅了麼…展晴這樣想着,不由得低下了頭去看。
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的身體。
一具實在的,卻並不熟悉的身體,雖不算強壯,卻足夠俊拔的身形。
成人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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